门口悬挂的风铃声叮当响起,有客人进门,店主微笑着招待道:“早上好,看看来点什么?” 季不寄点了下头,在展示柜里找到目标,夹了只米面包结账。 这家店的东西做得口感轻盈,哪怕是不好甜食的季不寄偶尔也会来这儿买些早餐。 “请问您是堂食还是打包?” 季不寄想到宿舍里饱含起床气的舍友:“堂食吧。” 于是他端着托盘走到堂食区,刚在墙角坐下,便被人叫住:“小季?” 他回头,瞥见一中性打扮的女子朝他扬唇一笑,迈着猫步坐到了他对面。 “你那优质股男朋友呢?” 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季不寄不想搭理她,低头咬了口面包。 这女子名叫蒋木,是时恩赐曾经的钢琴课老师,大概也算他俩的共同朋友。时恩赐素来左右逢源,在哪一年龄段都吃得开,家道中落后仍旧和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季不寄上次与她见面同样是在面包店,蒋木眼尖,老远发现他,跟他打完招呼闲扯了几句。 临走前还善意提醒道:“你知道时恩赐在附近上学吗?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你。” 道理他也懂,只是无故被人点出来,季不寄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第二次相遇,他凝视着米面包芯里凹陷的孔洞,骤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过男朋友?” 蒋木嘬着吸管:“时恩赐说的喽。” 季不寄一怔,他谈恋爱这件事没告诉过任何人,林入寒思虑诸多自然更不会告知他人,时恩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奇吗?”蒋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笑眯眯地问他。 季不寄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等待她的下文,却只等来了一句夹带笑意的:“我也很好奇。” 他白了蒋木一眼,怪不得她能和时恩赐玩到一块儿去,三十几的人了还天天做些幼稚的行为。 “不逗你了,说正事。本来还想微信联系你的,既然遇见了我就当面说吧。”蒋木铺垫结束,搅着奶盖问:“这周末时恩赐葬礼,你来吗?” 季不寄摇头:“我不去。” “你不去?真的?”蒋木咬着吸管,语气讶异。她试图从季不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他的神情无波无澜。 她啧啧了两声,遗憾道:“你俩以前关系多好呀,还吵着要一起在泳池里住一辈子。” 季不寄只怕现在的时恩赐变成水鬼拖他下去。 “那也是以前了。”他平淡回应。 蒋木挑起一侧眉毛,提议道:“今下午一块儿去给他挑张遗照?” 季不寄愣了下:“你给他挑?” “他家里没人管,我想着到底是要办一场追悼会的,就自作主张啦。”蒋木捧起冰饮,浅笑吟吟。 时恩赐的母亲多年前驾鹤西去,父亲又因投资失利备受打击住进了精神病院。他家为家族产业,那群便宜亲戚合伙人卷款而逃,更不可能替他举办丧事了。 人死本是一件伤心的事,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时恩赐拥有能把一切严肃事情玩笑化的能力。他上陶艺课时曾嘻嘻哈哈地给自己搓了个七彩陶罐,声称要充作死后的骨灰罐,还怕自己将来长得过于高大魁梧装不下,把罐子搓得又圆又大。 他觉得不吉利,这家伙却一本正经地将这称之为“预制葬礼”。 季不寄想,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时恩赐的幽默细胞。 “你自己去吧。”他回绝道,而后又补充了句:“骨灰罐给他挑个漂亮的。” 不曾想蒋木却道:“这倒是没机会了,时恩赐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尸体早就送去做防腐处理了。” 季不寄缄默片刻,偏过头去。 蒋木以为他在看墙上贴的便利贴,扭头去瞧那些花花绿绿的纸上写了什么。她瞥见一张粉色的便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抹茶面包不够苦。 字迹和记忆中的某个小孩很像,不过那小孩嗜甜如命,若轮到他来写,理应是:不甜怎么能叫做甜品! ---- 雷锋攻催人泪下
第8章 这不还是俩孩子嘛…… 与清冷的表象大相径庭,季不寄实则是个口腹之欲较强的人。兴许是从小吃不饱饭的缘故,他一直对待食物极其认真,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强撑着塞进去。 譬如说眼前这个冷掉的米面包,他一股脑将剩下的小半个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口感如同老太太的皮肤。 他怀疑这家店的店主和蒋木有仇。她家品控一向不错,唯独季不寄遇见蒋木这两次吃得恶心。 季不寄把面包吃完,嘴角仍沾着面包碎屑,起身就要离开。蒋木指指他的嘴角,他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转身走开,衣角于空中划开一道流畅的弧度。 蒋木嘀咕道:“这不还是俩孩子嘛……” —— 季不寄回到宿舍,随后收到了蒋木发来的消息。 时恩赐葬礼的地点设在了一个公园,蒋木事先联系了那所公园的管理人员,预留了一块位置。 季不寄没有回复她发来的定位信息,横竖自己是不会去的,何况那天还有福利院的义卖活动。 他的两个舍友已经离校,最后一个舍友正在收拾行李,听他昨晚同家里人那通电话的意思,是要与女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季不寄喜提延毕,还要多修一个学期的所挂课程,比他们晚几个月才能离校。暑假将至,尽管家就在同城,他也没有回家的打算,想着在学校附近找份兼职,补贴生活开销。 无所事事地刷了几天兼职网站,时不时上线同他养的天国公主互动一番,转眼间便来到了周末。 这次他们集合的时间是个闷热的午后,孩子们吃饱了饭,见他们来了,倒也熟悉了些,不那么怕生了。几个孩子朝两个女生飞扑过来,孩子的笑脸活泼且热情。 “下午哪些孩子跟着一起去义卖?”揉着孩子小脑袋瓜之际,女生转头问保育员。 那位保育员同时也是教育班的老师,她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下掏出本子,看着写下的记录道:“上次没交作业的不许去。” 顿时有一些孩子露出失望与不满,开口想再争取一下机会,被老师瞥了一眼后闭住了嘴巴。 保育员综合考量每个孩子的情况,选了四个跟着去的孩子,他们之中有轻度脑瘫的、眼盲的、智力障碍的,还有一个明显的唐氏儿。最小的孩子有六七岁,大的约莫十岁出头。 临走前,保育员把大学生们叫住,低声叮嘱道:“虽然这很难做到,但你们请尽量平等地对待他们,像朋友一样同他们相处,不要有施舍怜悯的心态。” 外向的那个女生拍拍胸脯:“您就放心吧!” 他们的义卖地点设在了福利院不远处的一条街边。那对面有家大型市场,住附近的居民日常消费大多在此,算是旧城区人流量最大的地点。 因为距离较近,保育员便让这四个大学生带孩子们过去,自己留在院内照顾剩余的孩童。 这几个孩子皆为特殊群体,轻度脑瘫的那个男孩运动神经受损,走起路来肢体不调,步伐迈得很慢。保育员特意嘱咐他们要让这孩子自己走过去,千万不能抱他。他们遂配合那孩子的步调,龟速行于烈日下。 不停敲打盲杖的孩子一不留神敲了他一下,那男孩虽是行动不便,但智力正常,当即叫道:“全丰丰你打到我了,道歉!” 盲童全丰丰动作顿了下:“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嫌我走得慢,故意的!” 他否定道:“我不是。” “那你就是嫉妒李阿姨偏爱我,故意的!” 全丰丰似乎是被男孩吵到耳朵了,摇晃了下脑袋,再度否认道:“我不是故意敲你的,我看不见。” “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男孩并不会考虑到他的先天缺陷而改变态度,因为他自己也有。 大学生们担心这俩孩子吵起来,忙打圆场劝男孩熄火。他起初不肯顺杆而下,听女生说要请他们吃西瓜,于是提出更多要求,非要让女生带他吃汉堡包。 反正这些大学生兜里有钱,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最后一次必须讨点甜头。 就在这时,埋头推着小推车的那人忽看向他。男孩心脏不由一颤,那个人罕言寡语,面相又生得冷漠,是所有大人里他最不敢搭话的。 他撩起眼皮时斜过来一道漠然的眼神,让男孩回想起了福利院冬天水管里冷冰冰的凉水。 他忙错开视线,听见那人道:“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地上石砖刷黄漆的作用?” 男孩被他引导着低下头去,才意识到自己踩了盲道,支支吾吾道:“教、教过。” 他赶紧移出盲道,走得急了,本就不协调的下肢猛地一撇,登时失了重心。他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却在半空中被一个人接住,自怀里扶着站了回来。 那人的怀抱称不上温暖,在骄阳似火的夏季甚至有避暑的功效。 也完全算不上柔软,记忆中保育员在他小时候还会抱他,他整个人像是泡在一朵软乎乎的云里,而不是现在这般转瞬即逝地被硌了一下。 可不知为什么,短暂的肢体接触却让他从对方的话里,能够读出一丝温柔。 “小心点。”那个鸭舌帽男生道。 男孩“哦”了一声,在后半段路上格外安静。 可惜,这宝贵的安静仅持续到大家开始摆摊卖东西为止。 季不寄和另一个同行者摆好摊位,女生取出包里的钩织品,男孩也掏出来他这周受高人指点的大作。 正是他那仅存在于概念里的便宜父母。 旧城区的居民经济条件普遍不佳,许多人见到他们四个年轻人带四个残障儿童都避而远之,他们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只卖出了一幅画。 这还多亏了男孩对自己被父母抛弃这段子虚乌有回忆的添油加醋描述,上帝仿佛为他关门的同时打开了窗,他的语言系统极其完善,将悲惨故事讲述得绘声绘色,成功打动了过往的一位路人。 全丰丰什么也看不见,遂问他:“你画了什么?” “我爸妈啊。”男孩道。 “你不是刚一出生就被送到城西福利院了?”全丰丰有些奇怪:“你都没见过你爸妈。” “对对对就你见过,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他俩似乎在福利院关系就不太好,男孩再次被他惹怒,脖子涨得通红。 全丰丰是被家庭弃养的孩子,依稀留有六岁前同亲生父母生活的童年印象,他偶尔会在院里提起自己的父母,但并没有意识到会被人钦羡嫉妒。 “你是不是脑子也出问题了,我是盲人呀,怎么可能看到父母长什么样。” 然后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准确来说,是男孩单方面动手了。在他的第一拳挥向全丰丰时,季不寄便察觉到他的动作,横空截住男孩细瘦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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