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奶油与巧克力气息包裹在周围,垫在自己身下的人呼吸上下起伏着,他半撑起手臂,侧头之际,黑沉沉的瞳孔对上了那人浅若琉璃的柳叶眸。 昏黄的路灯下,对方华丽的金发于光影中似是闪烁着,披散在湿凉的草坪上,狼尾扫过他莹白如玉的纤长脖颈,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一如高中时期那样,时恩赐的眸光透亮,整个人仿佛萦绕月光,饰演着青春期少女们白马王子的形象。 这是他们两个人时隔四年后的首次线下重逢。 季不寄躲了他这么些年,两人对视的一刹,无数难以言喻的东西在空间流淌,耳边的蝉鸣蛙叫、远方的车水马龙都冻结了。 相遇来得猝不及防,他嘴边的话卡壳,甚至忘了从时恩赐的身上先下去。 对方乍然禁锢住了他的手腕,虎口紧紧贴住了他的皮肤,由力度不难看出他对自己溢于言表的厌恶。 季不寄不动声色地扯开他的手,起身时一个不留神踢倒了旁边草坪上的甜品袋。 周匝飘荡的甜味更浓郁了,大少爷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脏污,莞尔一笑,吐出句不太友善的话。 “我还以为是有条蛆从树上掉下来了。” 两人拉开些距离,季不寄才发现时恩赐长高了许多,明明高中时还是个爱玩少女游戏的撒娇精,如今却比他高了快半头。 四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发生彻头彻尾的变化。时恩赐的妹妹头剪短了,染成时尚的金色,眉梢眼角尽是捉弄不透的笑意,不再像以前那般单纯易懂。 也是,该成熟了。到底是经历了家破人亡,丧母之痛。 一切皆拜他所赐。 “吃这么多小心长蛀牙。”尽管错在自己,季不寄口头上不落下风:“多少钱?我赔你。” 草坪上时恩赐买好的甜品被他横空一脚踢翻了,食物趴倒在包装盒里,卖相上丑了些,倒是不影响食用。不过想必时恩赐是不会再吃了。 “不用你赔。” 时恩赐的浅眸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着他,嘴角弯了弯:“罚你把垃圾带走。” 季不寄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弯腰拎起纸袋便往随便一个方向走,他还没想到去哪,甚至没搞明白自己被林入寒带到什么鬼地方了,时恩赐又是怎样做到被树上的不明掉落物精准命中的。 只是,他当下多了一件比报警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远离时恩赐。 这家伙以前就总是不计后果肆意妄为,这会儿忽然捅他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季不寄一时后悔起自己当初脑门一热做出的招惹,真是给自己留了天大的把柄,如今再落入虎口可就生死未卜了。 警惕着背后的人暴起,他佯装淡定地沿花坛走,还未挪出五米的距离,旋即被人叫住:“我让你走了?” 季不寄脚步一顿,动作僵硬但表情自然地回过头去:“我还是再给你买一份吧。” 他大睡一场后的眼窝略微泛红,衣服皱巴巴的,脖子上还残存着一道红痕,那是被林入寒搬动时留下的。 时恩赐打量着他,不知持续了多久,倏溢出一声哼笑。 与他糟糕的外表相比,季不寄说话时的神态可就没那么招人可怜了。 “砸到你了我很抱歉。”他的黑瞳沉寂,语气毫无起伏,态度比起认错更像是挑衅:“你到底要不要?” “不,我可不想剥削穷人。” 季不寄瞥见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无法理解的情绪,似是压抑着什么一般,他在一瞬间误解成了偏执与疯狂。 看错了,这大抵是恨意。 多么善良的圣母心肠,时恩赐这种时候还在极力压制自己报仇雪恨的欲念。 “算了,你回去吧。” 圣母摆摆手,赦免了他。 他走出时恩赐的视线范围,听到了自己饥饿的肠鸣声,骨气全无地将手伸进了甜品纸袋。里边有两块抹茶司康,还有个他叫不出来名字的黑巧蛋糕,盒子扁了些,万幸没有漏出来。 他蹲在路边吃了几口,味道轻盈,并无甜腻感。他提溜起袋子,想看眼店名,忽察觉里边还有个坚硬的物品。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看清了袋底的东西。 是他丢的手机。 很久之后季不寄才知晓,他以为的不期而遇,实则是对方筹备多年的步步为营。
第4章 是否点击游玩? 那日被林入寒下药后,他第一时间去派出所报了警。警察最初还认真听着,作了笔录,但在他提到犯罪者是那位林家的大公子时,对方的笔乍然一停,而后的流程走得极其草率,结果也不了了之。 反倒是他被人倒打一耙,莫须有的罪名搁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名誉扫地前景灰暗。 无所谓,横竖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的好人已经归西了。 —— 这所儿童福利院是近几年新开办的民办机构,院内的孩子不多,约莫有几十来个,大多数是有先天性缺陷,生活难以自理的孩子。 机构设于旧城区的一隅,正朝大门的是一栋低矮的平房,攀有大片爬山虎的墙面斑驳不堪,建筑物已然有了年深日久的老旧感。 季不寄记得很清楚,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废弃工厂。不知被什么人买下,改造成了福利院。 见他们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引几人进了院内。 铁门被推开一道大口子,滚轮拖拖拉拉地划出沟壑,这里仍旧是黄土地,昨夜下了场豪雨后变成了泥土地。院子里没有小孩,似乎是还未到室外活动的时间。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 他明明开勿扰模式了。 季不寄并没有即刻查看手机,他的手伸进兜里,将锁屏键长按了数秒,径直关了机。 女人交代了下他们需要做的事情,都是些简单轻松的活计,显然是没指望这群大学生能派上什么用场。 一男生靠在墙角打起了瞌睡,另一个他的同伴正埋头刷手机,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他们都压根没听进去保育员的话。直至女人走后,其中一女生方扭头问旁边的季不寄:“她刚才说啥了?” 季不寄抬起鸭舌帽,帽檐底下的细眸觑了她一眼,平静道:“她说等孩子们吃完饭,八点去陪他们做游戏。” 女生撞见他的脸,不由一愣,这不是她们学院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季不寄本尊吗? 她瞅着这不好惹的面相,冷淡到极致的神情以及凌乱不羁的碎发,活脱脱地像是遇见了个通缉令上的杀人犯,表情登时变了。 “谢、谢了。” 季不寄没在意女生骤然转变的态度,不急不慢地朝建筑物走,剩下几个人见他动了,纷纷跟上。 他听到身后的男生抱怨这里泥地太多,弄脏了他新买的球鞋。一旁的同伴安慰了他几句,顺水推舟地问出他新鞋的价格,继而给予吹捧。 除他以外,来的这几个都是大一的学弟学妹们,高年级的学生会去自行组织一些实践活动,以此来加更多的综测分。而大四的学生临近毕业,根本没有加分的需求,也就不会来报名。 进到里边,一群孩子正坐在房间里吃早饭。兴许是下雨的缘故,室内并没有开空调,七月末的高温蒸腾着潮气,屋子飘荡着一股闷臭的怪味。 少有的几个健全的孩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更多孩子是被保育员一口一口地塞着饭,他们或是智力障碍、或是肢体残疾、亦或是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季不寄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个女人会走得那么急了。 比起屈指可数的保育员数量,需要照顾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多了。 几个学生第一次见到这幅景象,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们的带队老师于线上指导,这会儿还没在群里发话。穿新鞋那男生探头探脑地望了一圈,闯进就餐区,端起一只碗就要过去喂小孩,忙被一年轻女人截住。 “你们不清楚这些孩子的具体情况,就别掺和喽。”保育员挥胳膊赶他回去;“先去站会儿,这还轮不到你们发挥。” 男生把食物放回原地,只得悻悻而归。 “给小孩吃的是什么泔水,他们肯定把钱贪了。”他小声嘟囔了句,招来同伴的摇头提醒。 待到早餐时间结束,保育员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残局,几个大点的孩子搭手帮忙。 收拾得差不多了,先前那位保育员对他们道:“你们一会儿去陪他们玩吧,随便教点东西,读读绘本,画点涂鸦都行。” 季不寄将擦桌子的抹布丢桶里,朝女人点了点头。 男生问:“就做这个,没别的了?” “对,就这些。”保育员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 除去物质条件外,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还需要大量的陪伴与互动,一个拥抱、一句鼓励,对他们而言都是有意义的。 然而人手不足的福利院并不能做到这些,平均十多个孩子也就只能有一位“妈妈”。 季不寄无声叹了口气。 这里的设施虽简陋但很齐备,一部分孩子被保育员领到了外边,剩下的一些孩子年龄都在七岁以上。 外边雨过天霁,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晒太阳。其中一位季不寄今天刚见过,在论坛帖子上。 他身形瘦弱,腿脚不太方便,走路时一瘸一拐,挪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这正是勇者时恩赐舍命救下的残疾儿童。 福利院开放日那天,保育员一个没看住,这孩子就拖着瘸腿横闯了大马路。热心青年时恩赐不假思索地冲去推开了他,舍身救人,一命呜呼。 季不寄想,怎么会有时恩赐这么善良的傻子,他本该有无量的前途、大好的未来,如今却与世长辞,永远沉睡在了地底。如若昨天站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他指定是要无动于衷的——哪怕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亡。 不过时恩赐,内里从始至终或许仅有属于季不寄的那个部分发生了改变。 几年前,他们尚在同一所高中就读。暑假期间学校组织了一次志愿活动,地点设在了本地的一家大型福利院。 那里的孩子很多,工作人员不能顾及全部,便把大门一锁,让他们自己在院子里跑着玩。 年少的季不寄还是副优等生的做派,带队老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忙完了清扫院子、换洗床单被罩和整理图书室,他回到大院找了个墙角休息。 刚一坐下,屁股忽被人踢了一下,他偏头,看见时恩赐正躲在阴凉处打游戏,长睫低垂,颈间价值不菲的项链反射出银色的光。 季不寄躲开踢到自己的鞋尖,凑近他问:“你一直躲在这儿打游戏?不怕老师骂你吗?” 游戏的声音开着外放,欢快的电子音符跳跃地钻入耳朵,时恩赐玩得坦坦荡荡:“他强制让我来的,我又没想来,人能到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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