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切风平浪静,门打开,进来的人一身黑衣,手持利剑,俊美肆意的脸上染了几滴鲜血,煞气阴鸷。 他的视线落在屋内的谢春酌身上,冰冷的神情略微动容松懈,随后脸上绽放出一抹笑,“看来谢大人早有预料,在此等候本世子已久。” 谢春酌抬头看向魏琮,见他一身血腥味,不由蹙眉,道:“你来就来,为什么要杀我宅子里的人呢?他们何其无辜。” “你确定他们都是你的人?”魏琮走进来,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对着手上染血的长剑轻轻一弹。 铮—— 清脆悦耳的铮鸣声。 鲜红的血液自上弹开,飞落在地面,剑光银亮,倒映出魏琮阴鸷漠然的眉眼。 “……而不是丞相府的人?”魏琮把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说完。 他抬眸看向仍在面不改色喝茶的谢春酌,对方身上穿着贴身柔软的旧衣,乌发松垮地簪起,面色素白而精致,眉目如画,外面的月光与屋内烛光齐齐笼罩而下,叫他看起来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君。 可魏琮知道,谢春酌可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入了我的府里,便是我的人。”谢春酌道,“不管他们之前从哪里来。” “那我也是吗?”魏琮吊儿郎当,戏谑调笑,“我现在可也是坐在谢大人家中呢。” 谢春酌对他微微一笑:“如果世子愿意做我院中奴仆,我倒是愿意给世子一个机会。” “不是叫我当你的狗就是叫我当你的奴隶。”魏琮道,“真是叫我伤心,我竟然连个情郎的名分都要不来吗?” 魏琮插科打诨,谢春酌抿了口已经微微发凉的茶,清香散去,多了几分涩味。 因着屋门打开,院外的一切声响都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一黑衣侍从突然上前一步,对着魏琮轻声恭敬道:“世子,您该走了。” 魏琮脸上笑意渐渐褪去。 他看向谢春酌,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谢春酌还没来得及听到他下一句话,率先听到的便是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 是兵队。 还有多人策马的马蹄声与惊惶的喊叫,不多时,整个京城居然都沸腾了起来。 “你们这是谋逆——!” “私闯民宅,意欲何为!这是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敢” “什么谋逆?我们是丞相大人府中的部曲,正是为了清缴逆贼才出来的!你们真是不识好歹!通通抓起来!” “救命啊!啊——!” 尖锐的惨叫骤然而止,接连响起的是刀剑入题又猛地拔出的干脆响声。 隔着高墙,谢春酌仿佛都能清楚地听见,血溅三尺时,血雨落下的声音。 也有人企图闯进谢宅,但无一不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斩落头颅。 “你要做什么?”谢春酌终于主动开口问。 魏琮起身,弯腰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得不得不皱眉仰头看他。 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四目相对 ,呼吸交融,近在咫尺,像是下一秒,就要更进一步,唇齿相依。 “明知故问吗?”魏琮反问他,唇角微勾,“谢大人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通我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要坐上这世上最高的位置,给你当狗了……” 魏琮的声音慢慢变小,脸上的笑意却愈来愈大,他突然侧头往下吻去,顺理成章地亲到了面前柔软的唇。 撬开蚌壳,舔舐里面甘甜的汁水,再咬上两口,缠绵一二,便叫他这颗冰封僵硬的心融化。 谢春酌没有反抗,任由他吻,直到呼吸不过来,魏琮疯狗般想继续下一步时,才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用力拉扯,把他拉开。 魏琮哈哈大笑:“真是痛快——!” 他离开谢春酌,持剑后退,看着谢春酌,笑容背后居然有几分晦暗不明的哀伤。 谢春酌擦嘴时睨了一眼,却看不真切,正要再看,就见魏琮转过了身。 “你留在这里,事情没了结之前,别出去,他们会保护你。” 魏琮话罢,便要离开。 可他脚步微动,最后还是停在了屋檐之下,因为…… 自院内各处幽暗之中,逐渐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影子出现,显现在了月光与烛火下,而魏琮带来的人,除却贴身侍卫,皆被人用剑抵住了要害。 魏琮回头,就见谢春酌从桌后站起来,接过身旁人递给他的一柄剑,走向他。 “原来是故意骗我。”魏琮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把剑抵在他腰间的谢春酌,“比起我,那位皇子会更让你喜欢吗?” “当然不。”谢春酌回答。 即使顶着身旁守卫他的死士、侍从讶异、警惕的目光,谢春酌仍然道:“你们都一样,让我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魏琮视线落在自己的腰间。 谢春酌的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衫,只差一点,剑尖就能戳破他的皮肉。 “我没有帮任何人。”谢春酌说,“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魏琮点头:“既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他抬起来手。 谢春酌顿感不妙,正要呵厉众人动手,手上用力,要将长剑捅进魏琮腹部时,这人猛地往前一倾,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划破他的皮肤,鲜血留下。 拿剑的侍卫大惊失色,下意识挪开,却在眨眼间被魏琮割破了喉咙,旋身倒下。 与此同时,一声哨声,院外候立与躲避的士兵齐齐闯进。 刹那间,局势再度扭转。 谢春酌手上的利剑也没能刺进魏琮的身体,因为魏琮用手抓住了他的剑。 鲜血淋漓,掌心的肉被割破,与雪白的剑光相应。 铮—— 又是一声响,但这响声却不是见出鞘的声音,而是剑碎裂的响声。 谢春酌松开手,只剩一半的剑哐当落地,而魏琮手里的半截利剑,一头被他握在手里,另一头戳在他的腹部。 “世子!?”阿金大惊失色,冲上前来。 魏琮却挥手让他退下。 “没想到吧,谢大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琮竟还有心情和余力对着谢春酌笑,“没想到今天,我也能做一回黄雀。” 也许是因为知悉谢春酌的狠心,魏琮安排了两队人马以防万一,现在看来,真是算无遗策。 但被心爱之人如此算计,又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悲哀呢? 谢春酌冷着一张脸,道:“你待如何?” 魏琮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待如何?” 谢春酌也笑,却道:“荣国侯进宫已有一刻钟,现下消息如何?” 魏琮脸色微变。 谢春酌悠悠叹口气,头微微往左侧看齐,视线上抬,仿佛要越过京城各处亭台楼阁、高墙瓦巷,落在森严辉煌的宫城之中。 或许里面跟这里一样,刀光剑影,已分出胜负。 他对魏琮说:“我的目的是……把你留在这里。”
第169章 皇宫。 荣国侯信步行过长廊, 突然停下,扭头看向侧方。 他所处的位置恰在观月处,抬头就能看见明亮的月光,低头能看见在夜色中暗红色的朱墙与琉璃瓦与飞檐。 仅仅只是一角, 就能窥见整座皇宫的辉煌与美丽。 厚重的威严, 美丽地叫人心醉。 不是纯粹的、脆弱的、令人想要把玩的美丽, 是森严的、沉重的、锐利的、令人想要臣服的美丽。 荣国侯作为宗室子, 在太后在世时颇受宠爱, 幼年常常进宫拜礼, 偶尔被赏赐停留, 在殿外、御花园、书房玩耍, 就忍不住痴迷于这世间最辉煌威武的建筑中。 他生来金尊玉贵,可怎么也贵不过皇帝。 这天下, 他居然没能有资格瓜分!真叫人痛苦啊! 好在老天有眼, 忽然给予了他机会。 皇帝爱修仙,盲目听从道士与和尚的话语, 食仙丹,爱器人,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纵情酒色, 失了民心,也失了官员的心, 甚至没能留下后代。 这怎么不让他心动呢? 他愿意去绸缪,去规划,他有孩子,有钱财,有权利, 他可以投其所好,让皇帝看重他,再顺理成章地让魏琮成为太子……等皇帝死了,魏琮还是太子,而他也可以过过做皇帝的瘾。 那些官员不会反对,因为皇帝的前车之鉴太过惨痛,于是他们也就在惨痛中,学会了乖乖听话。 到那时,这个皇城就属于他了。 可是皇帝为什么还有个流落在歪的子嗣!?皇子?哈!真是可笑! 他不能再等一个十年,或许不仅仅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不能去赌那位找回来的皇子是个愚昧的蠢货。 他一天都等不了了! 荣国侯抓紧手上的栏杆,双目发红,腮帮子绷紧,咬着牙恨恨地想:一天、一个时辰、一柱香都等不了了! 他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让它们功亏一篑呢?经他手上流过的鲜血,都能汇聚成一条长河了。 皇帝呢?!他凭什么就这样随意剥夺他的一切?! 所以,这一晚,他势在必得。 不是他死,就是皇帝死。 荣国侯神情骤然平静下来,他脸上微微带着一点笑,眼睛却闪着冰冷的杀意。 他转身,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嘴里哼着歌儿道:“谁道生死命数有定?谁道金银钱权如土?咿呀呀呀呀……要什么?万事不如人定呀……” 穿过挂灯长廊,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大门,越过亭台花园,荣国侯终于来到了皇帝的寝宫——玄极殿。 - 魏琮翻身上马,连带着怀中搂着的谢春酌也一齐放在了马背上。 谢春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座下马已飞速往前奔跑而去,颠簸中,他不得不靠在魏琮身上,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好让自己不摔下马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谢春酌努力平复情绪,压着怒火,侧头看向魏琮。 “你说呢?”魏琮一手握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马鞭。 棕色骏马飞驰过杂乱哄闹的市井街道,直奔皇宫而去。 夜风吹拂,热意在空中沸腾,叫人知道盛夏即将来临。 谢春酌却在这热风之中,突然仰头看天,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星光,只有乌云密布下,月光隐蔽在其中,透出本分轮廓。 他的心慢慢变得平静。 这一晚对魏琮,对闻羽,对很多人来说至关重要,对他来说也同样。 京城戒严,来往马匹、士兵、部曲不断,皆手持利剑与火把、灯笼,几乎把禁宵的城池照得灯火通明。 惨叫声与哀求接连不断,更多的还是阵阵马蹄与脚步声。 当谢春酌从街市一路被带到皇宫门口,看见皇墙之下,数万兵马厮杀。 魏琮策马带着他越过刀光剑影,无数刀剑朝着他们砍来,又接连被周围的人挡去,呼喊厉呵在耳边随风而过,谢春酌看见魏琮一刀砍下其中一人的头颅,就像是菜市里面的屠夫宰杀牛羊一般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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