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剑入喉,刺进血肉,再猛地拔出,血雾霎时间蔓延,漂浮在白雾中又悠然落下。 与此同时,轰然的倒地声也响起来了。 魏琮捂住喉咙,仰倒而下,他的指缝中涌出鲜血,将他的脖颈、衣襟全部染红。 他侧着身子,血液甚至在地面堆积成了一滩小水洼。 他的眼前一阵昏黑模糊,看不清殿中的一切,但不远处殿门口,夜里逐渐亮起的烛火却又是那么地光明。 谢春酌应当在那。 魏琮如此想着,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呛出一口血。 春酌……春酌……卿卿…… 再看我一眼吧…… 此生罪孽深重,他不祈求来生安宁,可他却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 再看看我……再让我看看你…… 血流不止,但他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去捂住伤口。 他看着那抹模糊的身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一瞬间,胜负已出。 大殿之中,银光晃动,竖砍而下,干脆利落,闻羽发出痛叫,拿着骨刀的右臂直接被砍下,鲜血飞溅,眨眼间,他便被又一剑刺入左胸,穿透后背。 闻羽脚步踉跄后退,最后倒在了红柱边。 他脸上的面具被刺破,掉落至胸口。他喘息着扭头,看向了大殿门口。 他看见谢春酌站在那里,视线掠过他的脸颊,却没有丝毫讶异,反而平静到冷漠。 在这一瞬间,闻羽突然反应过来,明白谢春酌大概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了……谢春酌都能和静谭合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只有他……只有他还傻傻地以为谢春酌什么都不知道。 啊……他真的很想、很想娶他……月底本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做新郎…… 如果他和谢春酌早点遇见就好了,在很早很早、很早以前遇见,他一定不会让人将他掳掠上山……不会欺骗他、欺负他…… 他会……好好地……去……爱他…… 闻羽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胸口起伏逐渐消失,明明坚持不住,眼睛却还倔强地盯着那抹身影,直至彻底合上双眸,陷入黑暗当中。 一切结束了。 唯有静谭手持长剑,满身鲜血地站在最高处,看向前方。 残破的炉人,立在高台上,也静静地看着站在殿门口的人。 谢春酌在他们的注视下,转过头,背对着他们,彻底打开了大门。 冷风呼啸着涌入,将香味、血腥味、烛火燃烧的气味,皆席卷而出。 光亮近了,细细一看,竟是朝廷众官。 他们神色或焦急,或惊恐、严肃,身边围着众多兵士,保护……亦或者是押解他们朝着玄极殿奔来。 到了殿门口,他们看见了谢春酌,大惊失色,正待要问,却又看见殿内的静谭以及尸体,一时震撼。 静谭持剑走下,众官骇然,正待要厉声呵斥,却见对方面对着谢春酌跪下了。 “荣国侯与其子魏琮,意图谋反,丞相为了保护陛下,已经牺牲了,而陛下……也被谋害,驾崩了。” 此话一出,众官中有人不由惨叫一声,跪倒着地,哀嚎道:“陛下啊——!” 而更多的人,则是警惕又不安地看着静谭,又看向沉默的谢春酌,等待着对方即将吐出的下一句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的国师面颊染血,眼眸微垂,淡声道:“陛下临终前,传下旨意,将皇位传于皇子。” “……皇子?” 答案昭然若揭。 他们颤抖着看向静谭跪向的人。 那是他们时常能看见的同僚,是他们口中的状元郎,是京城上下男男女女梦中的好郎君,是丞相的女婿…… 俊秀而美丽,白皙的脸颊,纤长浓黑的睫毛,单薄的身躯……他明明是一件脆弱的、该被供起来的瓷器玉像,却身染鲜血,即将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他侧头,看向他们,他们便下意识低下头,恭敬又惶恐。 唯有静谭面不改色,从袖口拿出一封圣旨血书。 “皇子谢春酌,流落与民间数十年,风姿玉秀,才高貌全,朕思其幼年孤苦,心中隐痛……朕在位几十栽,犯错良多,幸得众爱卿辅助,得以安稳江山,朕百年后,传位于皇子,望众卿待吾子如吾。” 圣旨展开,于众官相见。 “没错,是陛下的字迹。” “也加盖了玉玺……” “是真的……” 静谭站起身,举着明黄圣旨的双手平举,直视面前面色平静的人。 “请殿下接旨,登基以安朝政。” 众官齐刷刷跪下,俯拜而下,声音震天。 “请殿下接旨,登基以安朝政——” “请殿下接旨,登基以安朝政——” “请殿下接旨,登基以安朝政——” 谢春酌与静谭对视数秒,慢慢跪下,双手高举,接过圣旨。 “儿臣遵旨。” 轰—— 殿内一声巨响,破损的炉人轰然倒塌而下,燃起熊熊火焰。 半截人身倒塌,俯靠与床榻,众官讶异、疑惑、鄙夷、怜悯。 唯有那炉人,视线在谢春酌身上停留片刻,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瓷白的皮肤出现裂痕,最后齐齐碎裂,化为灰烬。 没有人再去看他,而是高声呼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风拂过,堆积的云层中泄出一丝光亮,天要破晓了。 谢春酌看着眼前跪下的众臣,再往后看,这一片皇城、天地,都将属于他。 他越过门槛,再一次将过往的一切抛之脑后,奔赴新的未来。
第171章 初夏,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京城不禁宵三天,夜夜灯火通明,直到白昼, 同时皇城上下加派守卫, 谨防人贩子与作乱者, 一连下来, 百姓对新皇的拥护爱戴之心达到顶峰, 当街大呼万岁。 朝廷官员对这位新皇也还算满意, 毕竟比起上一任皇帝的喜怒无常和残暴, 这位好歹是民间考上来的状元, 且数月相处,也没有半点令人诟病之处。 不对, 还是有的, 新皇与逆贼姜丞相之女曾经有过婚约,只不过在那夜宫变之后, 丞相与荣国府被当场斩杀死亡,这场婚事自然而然地就不再被人提起。 有知情者倒是想要提出对新皇真实身份的质疑,但都无疾而终,不是被找出把柄流放, 就是出了意外,不再能开口说话。 总而言之, 新皇登基,这个皇朝迎来了新气象。 而作为国师的静谭,也迎来了更高的声望,无数珍奇异宝流水似地送进了他居住的宫殿,就连大华寺也一跃成为了闻名天下的大庙, 更甚至有人到处去寻找静谭长大的寺庙,企图能从中再扒拉出一个大师。 这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皇帝对于静谭的态度。 得新帝爱戴,又有从龙之功,手中又无兵权,这种人此事不讨好拉拢,更待何时?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国师会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里逐渐展露真面目,但出乎意料的是,除却登基大典,静谭出现后,他就没有从自己的宫殿里面出来过。 直到宫宴,新帝提前离场,好事者花费银钱关系打听,便知道新帝今夜还邀请了国师来参加宴会,只可惜国师以静心修身不便出门为理由,没有参加。 “国师真是品性高洁,不理世事。”有人感慨道,“若是我,现在定然天天跟着陛下,得了陛下的喜爱,指不定能更上一层楼呢。” “大师都是国师了,还能怎么更上一层楼?”他身旁的人警告道,“谨言慎行,别害了家里人。” 那人登时闭嘴,警惕不安地往四处看,生怕有政敌在附近,要是他们告上一状,他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国师究竟所求是什么呢?”另一人疑惑地看向灯火阑珊处。 宫宴尽头,宫闱深深处,笼火摇曳,树木沙沙作响,冰冷深沉的宫殿在暗夜中显现出异样的沉默,再抬头,摘星楼高于千尺,立在远处,像是一柄利剑。 官员突然感到一阵寒颤,不敢再看。 摘星楼。 当身后传来脚步声时,谢春酌回过头,看见来人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因为静谭今天没有穿袈裟长袍,而是穿着一身最寻常不过的锦衣,长发梳起,用玉冠固定,面白如玉,俊秀清雅,眉眼平静,透着一股悲悯。 如果不是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乍然一见,恐怕还要把人认成是京城谁家中自幼浸染佛法的公子。 不像个和尚。 “你来了。”谢春酌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回过头看天上的点点繁星。 脚步声轻缓而准确地从身后来到身旁,谢春酌没侧头去看对方,感慨道:“真是楼如其名,仿佛伸手可摘星辰。” 谢春酌从宫宴离场,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长袍,他很适合穿颜色浅的衣服,尤其是明黄、浅蓝等,肤色白,雌雄莫辨的面容,浅色衬得他愈发清爽而娇纵,像是自小就被好好精心爱着养大的孩子。 静谭看着他,轻声道:“你如果想要星星,迟早会有人给你送来。” 谢春酌现在是皇帝,只要一声令下,不管底下人心里念叨着什么,是爱是恨,总有人为了权利会去费劲心思地去做,去讨好他。 “我要他们有什么用?”谢春酌失笑,漫不经心的话语里透着冷漠,“没用的东西,留了也是占地方。” 静谭问:“包括我吗?” 谢春酌点头:“包括你。” 这个皇朝千疮百孔,他的身边也千疮百孔,不能再容忍半点危险。 静谭平静地点头:“好。”却没有动作。 夏日的晚风燥热,即使身处高楼,仍然能感受到一股热意随着风袭来,起初感受到的是凉意,可之后留在脸上的却只有湿润的热意,像是蚂蚁一样攀爬在你的脸上、裸露的皮肤上。 谢春酌扶着栏杆,感受着这股粘稠的……风。 他微微眯起眼睛,侧头,看向沉默不语,宛若一尊雕塑的静谭,忍俊不禁。 “你在等什么?” “等你。” 静谭有问必答。 谢春酌心里起出了几分逗弄的乐趣:“如果等不到怎么办?” “一直等你。” “一直等不到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你在,我们始终能见面。” 静谭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没有半点不同,但谢春酌还是从中听到了坚定。 “这就是你的缘吗?我就是你的缘。” 静谭说:“是。” 自从下山,静谭一路往京城来,靠着皇帝喜好修仙与爱长生进入皇宫,略微施展法术,令众人恐惧爱戴,奠定地位,再等待谢春酌一行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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