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徐徐又问:“上面的编号是什么?” “什么编号?”裴攻止懵然不知。 崔立民当即一声:“扔下去!” 他根本不给裴攻止任何思考的机会,仿佛他就是神,说一不二的神! “等等!”裴攻止及时叫停,当即喝道:“图案中间被故意遮挡,我根本看不见!” 话音落下,崔立民思索起来。 裴攻止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让这个男人也很茫然,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 片刻回神后,崔立民看向裴攻止,盯了他许久,转而冲身后的人道:“通知他们,他在这里。” 抱着赤明诚骨灰的男人拿出电话拨了出去,曝出了泠泉山水公墓这个位置,他们或许报警了。 警察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裴攻止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而听报警的男人所说的话,似乎还想借此从警局那儿捞点好处。 这些人还真是什么钱都挣。 当然,这也只是裴攻止通过对方三言两语中的猜想。 他动身一瞬,想要上去,崔立民又是一脚压在他的肩头,阴森森盯着他,突然诡异一笑道:“我给你一个选择。”他语气一顿,轻声问道:“那个律师和这一堆骨灰,选一个。” 一阵山风吹过,裴攻止凝视着崔立民狠辣的双目,身体如同飘摇的叶子,荡在半空。 崔立民给他思索的时间很短,却又很漫长,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沉思那般。 崔立民亲手转身抱过骨灰,一举一动都在逼迫他做出选择。 裴攻止双目微红,沙哑的声线随着狂风卷入崔立民耳中,低沉可怖又满是无可奈何的做出了最终的抉择:“活着的那个。” “你说什么?”山风有些大了,崔立民是真的没有听清,毕竟他们不在同一个高度。 裴攻止只好忍着心痛,重复一遍:“我选……活着的、那个。”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没有痛感,反而在这一瞬停了一般,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淡然。 他选择活着的那个、选择了陆歧路……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赤明诚,其实无论哪一个都会令他心痛窒息。 可人活着,就要保全活着的人。 这个道理他明白。 崔立民能感受到他的指尖、手臂连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仿佛整座山崖都要断裂一般。 无论选择谁,对他来说一定都是一种折磨。 崔立民静静看着他,毫无感情道:“你很现实,也很识时务,不过还不够。” “你想怎样?” “不如这样……”崔立民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出了令裴攻止痛不欲生的办法,缓缓道:“你的命和这堆骨灰,二选一!” 崔立民的胡子动了动,充满着讽刺,他觉得不会有人为了一个死人、一堆骨灰去死。 然而,对于裴攻止来说,这却是最简单的问题。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字:“我!” “你活?” “我死!”他的回答那样坚定决绝。 他并不是真的想死,但若为复仇而要背负着赤明诚尸骨无存的绝望,或是陆歧路的性命,他宁可在这一刻了结自己,去地狱陪伴他的小芽! 哪怕,不能复仇…… 看着如此大义凛然的男人,崔立民却忽然改变了想法。 用枪抵在裴攻止青筋暴突的手背上,枪口慢慢移动,最终在他的指缝间停了下来,枪口抵在指缝薄薄的肉蹼间,随着一声枪响,裴攻止瞬间松开了抓着石沿的手。 子弹险些穿过他的双指,但还是不幸被爆炸的力量擦伤了手,指尖皮肉微翻,露出一截森森白骨。 而在他松手之时,另一只手早就迅速交替,再一次抓住了山崖的石缝。 崔立民蹲下身,略有不爽道:“不杀你的朋友,是因为他是唯一可以制衡你的东西,我不杀你……”说着他将枪收起,冷笑着又道:“因为我还需要你,而且,狱中想要你死的人比比皆是。也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多年来我们各方打探你的下落,从你离开部队不久便被盯上了,没想到你会主动自己牵入周彪的麻烦里。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叫青荣武的调查员出现,或许他们不会急于下手。毕竟,你是追踪了十多年的唯一线索!好好想想我问你的问题,你的未来都将被这些纠缠。不只是我……”崔立民顿了顿,很不在意的又道:“你想为你的弟弟报仇吗?我知道你想。你特别特别的想要杀了我……不过既然复仇,不如……我再给你加一个筹码!” 崔立民笑着起身,将手中的骨灰一个用力抛向了空中…… 那一瞬间,烈日似乎又从乌云中出现,他背光而立的身影仿若一座巨山,久久地压在裴攻止的心间。 裴攻止的脸一片黑暗,紧跟着一声闷响,随之松开了扣着石缝的手…… 他选择跳崖,想要代替赤明诚粉身碎骨。 摔下去的时候伤到了手肘,整个手臂脱了臼,但幸而没有其他别的伤势,这得益于当兵十年,习得的一身技巧。 可赤明诚就没有自己这般幸运了…… 他就那样粉身碎骨地摔落在自己面前…… 摔在土坡之上…… 碎裂的玉盒一部分滚下了更陡峭的山脚。 崔立民站在山崖上望着他们,然后一言不发面色冷酷地转身离去。 裴攻止回头望向‘赤明诚’那刻,竟还可以淡然处之,仿佛那只是一堆白面,仅此而已。 —— —— —— 姓裴的在监狱里受了四个多月的折磨,从没向任何人吐露过过去的事情,任由别人肆意虐待。 如今崔立民从他口中知道些东西,这么久以来,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些。 想跟姓裴的搭上话还真是不易,虽然在狱中他们的人已无数次问过他这些,不过,那个男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什么都不肯说! 若非借此机会,想必自己还是问不出什么。 崔立民静下心来在想,如果真如裴攻止所言,当年的那车货极有可能是落在了自己人手中。 他莫名相信姓裴的话。 那架直升机上的蝙蝠是某个组织特有的标志,他们有自己的代号,直升机也不例外。 崔立民只知道,池盐门和那个组织里的人有些关系,但池盐门的人不可能拥有一辆私人直升机。 池盐门,不过是一群毒贩罢了。 而能在中国境内使用直升机的人,背景需得相当强大才是。 姓裴的说‘图案中间被故意遮挡’,故意遮挡…… 崔立民有点后知后觉,方才怎么没在意这一点,他很好奇姓裴的如何知道是被‘故意遮挡’的? 细想想,一架直升机在空中,用什么遮掩都是多此一举,目标明显。 如此,是不是正说明直升机上的图案的确是刻意遮挡的。 看来,抢走车厢的人是早有预谋,而且,背景十分了不得。 只是,再了不得也没用,因为那节车厢里的东西全是假的。 —— —— —— 多年前崔立民与宿龙谷负责查找那节丢失的车厢,所以对那个叫裴小芽的男孩下了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叫裴攻止的男人当真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出面。 而事件最后,由宿龙谷手下介入而结束。 也让他在那个时候错失了抓住姓裴的机会。 事情直到今天,才算重新有了眉目。 崔立民本当义无反顾地离开,只是在摸到枪口的时候又有一瞬间的犹豫。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身边的同伴问道:“怎么了?” “没事。”崔立民蹙眉晃晃脑袋,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他虽然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可实际上精明的很。 这一刻,一种不好的预感支配着他,让他想要回去一枪了结姓裴的性命,可远方忽然响起的警笛声惊醒了他。 他自己目前也是一个逃犯,不得已在越发刺耳的声音中选择了逃离。 这一走,这一次犹豫,在日后彻底断送了他的性命。
第5章 乌云遮日,山风又起,白骨一撮,玉盒已碎。 裴攻止跄踉地跪坐在黄土之间,冷静的可怕。 他没有眼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连呼吸都不见了。 远处的警笛声响起,越发迫近时,他才不得已脱下上衣,将混着尘土的骨灰一捧一捧堆在衣中。 这副身体上布满了红斑,皮肤溃烂,多年当兵生涯所练就的一身肌肉依旧清晰健硕,只是如今仿佛少了力道一般。 他将赤明诚的骨灰抱在怀中,从后山逃之夭夭。 前路漫漫,整座城都暗了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曾最喜欢的诗句在这一刻具象化,这不是一种情景,而是心境。 — — — 警方包围了整座陵园。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沿山路开远。 开车的人看不清模样,但此人自裴攻止被监狱送进医院治疗起,便一直关注着他的动态。 知道这个男人越狱,从警方那儿获悉到他的下落后,便一路驱车赶来。 他悄无声息地开车离开,继续跟踪。 县城的路总是乌烟瘴气,汽车尾气不断,混着廉价的机油味儿,特色的地方口音汇成着喧闹的市井。修好的公路两旁依旧尘土飞扬,由于夏季气候的缘故,郊外县城总是凉爽许多,但更多是因为今日起风的缘故。 裴攻止坐在一块石头上,尝试放松肌肉,不一会儿,只用咯嘣一声,脱臼的手臂被他恢复到原位,随即疼痛也得到了缓解。他赤裸着上身,怀里抱着黑衣,衣服里裹着赤明诚的骨灰。 他完全没有方向的走着,不知该去往何处。 一双腿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似乎走到了天涯海角,走上了一条回归过往的路…… 只是不知何日才能真正停止这场旅途。 他想起与赤明诚曾经一起去聊城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小镇。 那个男人稀里糊涂坐上了大巴车,竟把他抛在了脑后。 裴攻止就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地跑,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的赤明诚还是个青涩的大男孩,二十多岁的年纪。 裴攻止抱着他的时候,那副身体是有温度的,会冷、会热、会颤抖。 在旅店那夜,他仿佛被炙热的火团紧紧包裹。 那埋在身体里多年的冰疙瘩在顷刻间被捂化。 他喜欢赤明诚抚摸自己的身体,眷恋他怀抱的味道。 那种安稳熟悉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让他感受到了小芽的温度。 裴攻止并没有将任何人当做替代品,仅仅是赤明诚与小芽能带给他相同的温度与爱护。 从第一次在部队见到赤明诚时裴攻止就知道,自己必有一日会和这个男人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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