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漠然站定在玉来福跟前,居高临下的垂眼看他。 殷玄的脸犹如刀刻而成,线条过于冷毅,阳光分明在他脸上落了一层暖光,还是让人觉得冷酷。 玉来福则一动不动的俯跪在地上。 殷玄用足尖挑起玉来福的下巴,当胸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私见吕默,销毁伪印,别以为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杀朝光是偏袒玉来福,这一脚则是警告玉来福,别再掺和这件事。 玉来福摔在地上,两眼发黑,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抬头时,殷玄已经走了。 玉来福揉了揉心口,抓着桌腿借力起身,潘公公一张大脸陡然放大在玉来福脸前,笑呵呵道:“咱家扶你起来。” 玉来福吓了一跳,手摇的像扇子:“奴才不敢,公公有何指教直说便是。” 潘全抿着笑,手臂上挂着拂尘,抬起手来一点玉来福:“你真是好福气,陛下让你明日去侍寝。” 玉来福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刚踹完就让他去侍寝? 他觉得殷玄像是打算要他命。 玉来福认真思考了一番要不要也两眼一翻假装晕过去算了,最终还是抹不下这个脸,硬着头皮笑了笑。 临走,潘全还朝他抛了个眼神:“回去好好准备,咱家一向看好你。”
第4章 玉来福在一众嫉恨目光中捡了衣裳,垂头飘回房去了。 屋里金丝炭烧的正旺,不用想也知道是潘公公命人送来的。 玉来福将路上随手摘的小花放进嘴里,咬着花茎,一头栽到床板上挺直躺尸,满脑子都是那句让他去承宠。 不知神游了多久,忽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来福从床上弹起来:“谁。” “是我!”许桃冻得粉仆仆的一张脸探进来。“是兰姑姑让我回来的,她说你受了委屈,让我回来照顾你。” 许桃扭头瞧见玉来福嘴里衔的小花,气冲冲的给他拔出来扔在了桌上,凶他道:“你还到处乱捡!东捡一朵捡一朵,今天就因为这事挨了一脚,还差点被打板子!” “一朵小花而已……”玉来福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朵,递给许桃,“分你一个。” “我不要!”许桃将这朵也扔桌上,“把你的屁股也打成小花你就老实了!” 玉来福笑了笑。 许桃蹲在柜子前翻出药箱,看了眼他胸口的伤,乌青了一片:“陛下踹得这样狠,要不还是求兰姑姑请太医来瞧一眼。” 玉来福摆摆手:“不用那般麻烦,踹得不重。” 许桃只好给他上了些跌打损伤的药:“你以后还是谨慎些,免得像今日一样,平白无故受罪。” 玉来福没吭声。 他属实不能算“平白无故”,这一脚他挨得不冤枉。 他今天做的事,殷玄要真想追究,下狱砍头也不为过。只是踹一脚当做警告,罚的够轻了。 许桃指指玉来福的右手:“出什么神,把你那只手给我看看。” 玉来福伸手给他。 “怎么摔成这样,碎石头都嵌进肉里了。你真是笨蛋!”许桃皱眉,“我帮你把碎石清理出来,还得用药酒冲一冲,你不准喊疼。” 玉来福笑笑:“保证不会。” 许桃黑着脸给玉来福抹药:“你命可真好!这么笨,什么都学不会,陛下都照样喜欢你,我要是有你这副皮囊,再加上我的才华,肯定比你现在更得宠!” “是。”玉来福弯起眼睛笑了笑,“你读书厉害,字也漂亮。” 玉来福不算假意奉承,许桃的确是这些奴伎里读书最好的一个,脑子很灵,也肯用功。 “那是,我的字可是出名的好。”许桃得意的抬起下巴,“我练得可是玉公子的字体,玉钦你听说过吧,他的字可是公认最难学的!” 许桃兴冲冲的拿出一叠字帖给玉来福看:“我特地求纪先生给我找了许多玉公子的临摹帖子,是不是绝顶的好字!纪先生都说我如今的字已经有一分玉公子的风骨了!” 玉来福随意翻了翻,都是些拓本:“我瞧不出哪里好。” “你当然不懂!玉丞相家的嫡公子,双笔成书,十四岁一人单挑江南四大才子,轰动京城,十六岁做《安国十策》得先帝召见,百官传阅!” 玉来福揉着自己折断的手腕,暗暗在心里接到:二十二岁活的狗都不如。 “你没读过玉公子的文章,当真字字珠玉,斐然成章!”许桃双手抱在胸前,两眼泛光,“来福,你不是玉丞相家献上来的吗,你见过你家小公子吗?是不是风华绝代!” 玉来福淡笑:“没见过。左不过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没你说的那般神。” 许桃霎时黑了脸:“你又不懂,凭什么这样评价玉公子!他岂是你我这样的人能评头品足的!就算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也有轻狂的底气,轮不着你这样说他!” 玉来福嘴唇动了动,许桃当真生了气,不想再听他说话,抱着字帖转身扔下他走了。 晚饭时,许桃也黑着脸不肯跟他说话。 玉来福两只手都受了伤,随意扒了几口,睁眼在床上躺到深夜。 宫里下钥熄灯后,安静的只有风声。 一盏烛灯隔着纱帘亮起来,许桃披着衣裳的影子站在帘外,轻轻掀开帘子一角,低声:“来福你睡了吗。” 玉来福从床上坐起:“没有。” 玉来福:“我今日那话……” 许桃:“你还疼不疼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玉来福怔了一下,笑得比春风还暖:“不疼。” 许桃不信他鬼话:“不疼你为什么不睡觉!” “我……我还当你不再理我了。”玉来福认真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话会伤到你,你莫生气。” 许桃瘪着嘴:“我事事以玉公子为模范,你贬低他便是贬损我。不过我想,玉公子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与你置气,那我便也不会那么小气。” 玉来福看不清神色:“你这话说的我羞愧。” 许桃不放心道:“你若疼的厉害,明日去药房要些止疼的药。我知道一位老先生,在药房打杂许多年,懂些医术,能给你弄药。” 玉来福一脸哀怨:“他能不能先给我一副上吐下泻的药,这样我就不用去承宠了。” 许桃惊道:“你不想承宠?” 玉来福苦笑:“就算陛下肾不虚,我也撑不住啊……我要是会怀孕就好了,不必承宠,还能日日的养着。” 话虽打趣,许桃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同是奴伎,他知道任人摆布、强颜欢笑的苦处,便道:“你明日先去要些止疼的药,再要一剂贝子汤,可以清热解毒,我听你嗓子有些哑,保重身子要紧。” 玉来福笑笑:“好。” 第二日,玉来福趁着大家都上课的时候,按许桃说的地方找去求药,见药房后面有个正在熬药的花白胡子老者,上前作揖道: “先生好,请问您是郑老先生吗?” 老者回头,大声的“啊”了一声,指指自己:“找我?” “是。”玉来福道,“在下最近咽痛,想求一剂贝子汤解热。” 老者指指自己的耳朵:“啊?” 玉来福凑近他耳边大声道:“贝子汤!” 老者“奥”了一声点头,打量了一眼玉来福的穿着:“看你打扮,是快绿阁的吧,老汉熬好给你送去!” 玉来福道:“您告诉我什么时候来取,不烦您跑一趟!” 老者:“啊?” 玉来福:“我自己来取!不麻烦您!” 老者:“啊?” 玉来福放弃道:“多谢你。” 老者憨笑摆手:“不谢,一剂避子汤,举手之劳。” 玉来福一步刚要迈出去又退了回来,两眼圆睁,手摇出虚影:“不不不,不是避子汤,是贝子汤。” 老者频频点头:“我知道,避子汤嘛,我熬过许多,不会出错,放心就是!” “不不……”玉来福一巴掌拍上脑门,接连三次纠正失败后,终于死心,任由老者随便熬去了,大不了他偷偷倒了就是…… 玉来福头晕目眩的往回飘,瞥见架子上晒了好些药材,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玉来福随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这些药左右是吃不死人的,要是能轻微中毒逃了今夜的承宠,也算他没白来一趟。 如此想着,玉来福兔子似的嚼了一把不知名草药。 老者惊呼着跑过来:“喂你吃什么呢!药可不能乱吃!” 玉来福强笑摆手:“不要紧,死不了就成。” 说着,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作了个揖走了。 老者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实在不懂这小年轻为何要大把大把的吃活血化瘀的药,半晌,老者一拍手,想通了关窍! 难怪他一直在摇手,难道他不是想避子,而是堕胎!
第5章 离开药房时,玉来福心情十分复杂。 但他依旧顺道去梅园折了几支红梅抱在怀里,不为旁的,只为好看。 快绿阁外罕见的站满了宫女太监,玉来福抱着梅枝恍惚抬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潘全瞧见人回来了,“哎呦”一声迎着玉来福走过来。 潘全腰腹混粗,腿短脚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颇为憨态,遥遥拿手一指玉来福:“小祖宗你去哪儿了,陛下等你半天了。” “等我?” “要不说你福气好,陛下要带你去九汤山行宫。”潘全眼尾意味深长的笑着,意思便是,陛下想玩些新鲜的花样。 玉来福面色为难:“公公,若是奴才告病不去……” “你病了?”潘全从头到脚的看了一圈,低头笑了声,“来福,你不要恃宠而骄。” 话听进耳朵,玉来福立即敛了神色,撤步跪了下去。 潘全并不扶他,也不叫他起来,微微弯下腰:“来福,吕将军那件事,你该心中有数。若非陛下有心偏袒,将这事含糊过去,此刻你就该去了衣裳,绑到刑架千刀万剐。” “可你若一再仗着陛下喜欢你,按着性子胡来,难免失了本分。” 玉来福无话可驳:“是。” 他也没想到殷玄能偏袒他到这种程度,他甚至不知道殷玄为什么要对他容忍这样许多。 潘全问他:“病好了吗?” 玉来福暗暗握住自己的左腕,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点头道:“是。” 潘全满意的笑了笑,搭手扶起玉来福:“地上这样凉,跪着做什么,陛下在屋里等你呢。” 而就在此刻,一名兢兢业业的老先生带着一碗汤药往快绿阁来。 并且十分贴心的走了角门,尽量不让人瞧见。 玉来福硬着头皮进屋,就见殷玄坐在桌边看那些拓印的字帖,左手盘玩着两颗不知何材质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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