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茗笑说:“不是赠人之物。” 夏衍则直言道:“有一珍贵物件,不知姑娘可否认得。” 老板娘轻声笑,“凝香坊什么芳草木蔼都见过,公子看上什么或想寻什么,告诉我便是。” 夏衍闻言,熟练地半支在柜台上,低声说:“江淩月,姑娘认得?” 老板娘睁大了眼,花容失色,扑了小扇推脱,“此种禁物小女子怎么会有,况且江淩月一香难求,若是有,小店也售不起啊。” “姑娘误会,莫听这人胡言乱语,”邱茗行的彬彬有礼,“此番前来并不求禁物,只是听闻多年前江淩月扰乱宫闱,凝香坊的店主制奇香得以缓解,说能平心解气,破禁香之毒,正巧,家中长者近日血火颇盛,便想问问此香能否解热火。” “是了,老太公年岁大了,大夫说不宜服药,”夏衍扯起谎来轻车熟路,“哎,可惜了,还想着问到点拿回去快活。” “哎呀,二位公子真会开玩笑。”老板娘涂了胭脂的双颊惹人,大大松了口气,小扇一撩就说,“当年全是我家那口子操心,无非是多加了黄连、金银花、薄荷之类的,再辅龙涎熏之,都是常见玩意,都是平庸之物,没什么稀奇的。” 邱茗轻笑,“龙涎这等香,怎会是平庸之物。” “哎呦喂,这位公子行家啊。”老板娘两眼放光,小扇点了邱茗的胳膊,腰线扭得山路十八弯,“二位有所不知,龙涎中有一偏方唤作龙涎碧,留香持久,添加一味能数十日不退,有些药坊辅以熏疗,也是常有的事。” 传说龙涎香取自海中生物腹中,吸体内精华凝结而成,其香独特,韵味悠长,因其数量稀有,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夏衍点了点头,想着,凤陵台尸体留香是凶手杀人时留下的,这么说找到有龙涎碧的人即可,于是问老板娘是否有人买过这种香。 “公子,您这可就为难我了,那香是混合而制的,不比龙涎稀有,神都哪家人喜欢,讨了去,我也不可能各个都留意吧,不过……” 老板娘煞有介事地沉下声,“上月有一达官贵人来我这买了方龙涎碧,你们知道是谁吗。” 夏衍摇了摇头。 只见老板娘倾了身段,朱红微抬,“那下人什么都不肯说,但街坊们都传言,他主子,是那闭门不出一月之久的吏部尚书侯大人……” 两人一听此名,顿时警觉起来。 吏部尚书,侯献之,上月那个被匦箱告密勾结逆党之人,听说为了避风头称病了许久。 这么说,吏部尚书买龙涎碧熏香,是因为沾了江淩月吗? 夏衍没敢往深处想,他看向邱茗,对方神情泰然,只见这人走过去岔开话题,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看上去似乎对老板娘的香很感兴趣,不出意外老板娘被哄得喜笑颜开。 思虑无果,夏衍矗那偷了会闲,余光扫过香铺陈列的香品,青瓷小罐,秀鸟铜炉,檀佛珠串,斑木沉土。 不出意外地被一精巧物吸引目光,那物件不出手掌大小,像女子喜爱的胭脂盒。 “公子这是好东西啊,”老板娘欢天喜地小碎步点迎上,摊手便滔滔不绝介绍,“这香膏颇受姑娘们喜爱,涂身上清香四溢,寻得心上人欢心。” 说着又小扇掩面道:“而且,用作合欢之物,也是……颇有风情。” 这话听得夏衍尴尬,忙回笑说自己只是看看。 怎料老板娘小扇摇得奇快,忽而眼珠子一转,“男女合欢可用之,男子之间……亦可……” 说完下巴还朝邱茗那边点。 此言一出,夏衍瞪大了眼,鬼使神差地顺着老板娘视线看向邱茗。 邱茗正站在木架前静静端详着一块香木,那人本就瘦弱,略厚的衣衫未盖过分明的身段。 恍惚间想起那晚,这人长发散落躺在自己shen下的模样。 何等的,勾人心弦。 又是一眼。看的夏衍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大嘴巴子,耳根刷一下红了个透。 老板娘眼尖,一脸期待,嘴角快裂到了耳朵根,挤眉弄眼地谄媚道:“公子,考虑看看?” …… 二人费了些口舌才摆脱老板娘的推销,走出凝香坊。 夕阳落日,洒在石道上光辉斑驳,喧闹的街市,人们差不多也散了。 “明知凝香坊私贩江淩月还打草惊蛇,”邱茗盯着眼前人,全无在店内的柔和。 “夏衍,你是故意的吗?” “贩卖禁物不查,你们行书院干什么吃的。”夏衍也没给好脸。 “黑市有他们自己的道行,你自认为秉公执法,怎不提剑去全端了。 “你……”夏衍无言应对,攥紧了拳头。 邱茗不依不饶,“况且,是否查封,那是西市令的事,行书院不会干预。” “你他娘的别给我装正经,”夏衍一把提起邱茗的衣领,愤然道,“你们下狱大臣、问罪官员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刑部和大理寺的意思!” 路上零星的人侧目。 邱茗也不怕,今日已经第三次了,张楠也都不敢如此放肆对他动手动脚,早忍无可忍,一刀横在夏衍的脖子上。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少君,少君,可找到你了。” 是常安来接他了。 邱茗不甘心地瞟了眼夏衍,竟快速收了断血刃隐在袖口。 在常安面前,他不想动手。 这动作看得夏衍意外,但没等他意外完,常安已兴冲冲地跑到两人面前,见夏衍一脸凶相还提着邱茗的衣领?? 常安血气方刚,小手上去推了夏衍一把,夏衍终于想到这是西市大街上,才放开了人。 “你干什么!不准欺负他!”常安气得涨红了脸,张开双臂把邱茗挡在自己身后。 邱茗胡乱揉了自己的领子,没出声,将少年拉回自己身边,反手一东西狠狠砸向夏衍胸口。 “有功夫和我作对,还不如去查案,夏衍,尽快官复原职吧,你一戴罪之人,我行书院拖不起。” 啪一声,轻盈落地,夏衍定睛看去。 一块褐色的香木,质地细柔,木纹流动着不易觉得的淡蓝色纹理,似碧波玉水。 难以置信地看向邱茗,明显这是刚才不知什么时候在凝香坊偷的。 “你什么时候……” 可邱茗眼都不眨,“江淩月,查羽林军的人,你比我方便。” 说完,便在常安母鸡护崽般幼稚可笑动作的“护卫”下,头也不回的离开,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夏衍愤恨地使劲抹了把脸,猝然身后风起。 一黑衣少年乘着风落在夏衍旁边,腰间佩长剑,动作干净潇洒。 “公子,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夏衍方才那股气没出够,被压得烦得很,心情复杂地上前捡起地上的木块。 “容风,听过江淩月吗?” “回公子的话,没有。” “这东西稀罕,一般人很少见,他却毫不费力顺到,”香木在夏衍手里转了三转,“我怀疑他……” 忽然间,手中香木味道令他心脏收紧,放鼻下猛吸一口。 清雅的芳香,浓郁的犹如盛夏初开的碗莲,让人一时失了神志。 这是真正的。 江淩月。 容风皱了鼻子,神情未变也掩不住担忧,“公子,这香,怕是不能多闻吧。” “我知道。”夏衍挠头,内心烦躁异常,更是不安。 因为。 这味道。 他闻过。
第9章 夜下,一盏油灯照晃着空荡的四壁,荡出层层光晕,床边挂着一把做功精致的横刀,桌案边的人已经坐在那快一个时辰了。 手中一本《陆子安诗集》纸张宣白,被人翻过一页又一页,可是半本落下,书上的话语一字未进,反换来翻书人一声又一声叹息,与其说是读诗,不如说是在心不在焉地缅怀。 忽然敲门响起。 这人迅速将诗集塞入书阁不起眼的角落,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靠上前,犹豫了阵,拉开门闩。 来者皂色锦袍,腰别长剑,除了御甲仍不失将帅英气,令他一愣。 “衍哥,你怎么来了?” “上次吃酒没过半席你就醉了,崇文,你可欠我一顿。”夏衍摇了摇手中的佳酿,大跨步进了屋。 “两罐忘今醉,够意思吧。” “我当什么要紧事。”陆崇文没他有兴致,不过还是翻出了上好的白瓷酒盏,余光扫过床铺,“不过是欠一顿饭,有必要揪着我不放吗?” 很快两支酒盏盛满清泉,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滋味。 “能从天狱活着回来,衍哥,还是你命大,”陆崇文饮下一杯,手指婆娑着杯沿,“那行书院副史,不好对付吧。” 夏衍仰头一饮而尽,啪一声酒盏磕在桌上,“小爷我是何人,能被那行书院副史拿捏?” 陆崇文又给人满上,脸上泛起红晕,垂头幽幽说道:“衍哥,此番深夜造访,不是跟我吃酒这么简单吧。” “崇文,”夏衍没抬头,“记得当初是怎么入的羽林军吗?” 陆崇文闭上眼,嘴角洋着一抹笑意,“怎不记得,被叔父硬塞进来,说是寻了个好差事,比外边打仗安逸多了,我刚入营帐那天,李将军还给了我一脚。” “是啊,你小子不识好歹。”夏衍又一杯灌下,“刚入营就想和人比划,欠揍。” “有两年了吧,李将军现在荣升右卫大将军,真的风光。” “两年了吗?”夏衍声音有些低,原来从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三杯过半,对坐的人又斟上了酒,夏衍不忍道:“崇文,你入羽林军时间不长,都说禁军是养废物的地方,可从未见你放下志气,等过两年,我让太子许我去兖州,小爷我带你好好领略一下真正的战场。” “两年太久,”陆崇文一杯举过头顶,看上去真的醉了,“衍哥,我跟你算是跟对人了,不用两年,最多一年,我能让你风风光光回兖州,雁云边军的名号会再次响彻我神州大地!” 举杯人借着酒劲慷慨陈词,可夏衍坐在那一眼不发,手紧握酒盏,目光从炙热到冰冷再到沉寂。 可能是察觉自己说错话了,路崇文捂嘴咳嗽了声,“抱歉,衍哥,不该提你父帅的军队。” 夏衍没恼,坐直了身体,杯中酒尚下到一半,他死死盯着眼前人,那样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颇有自己当年的样子,终于冷言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陛下那张龙椅坐不到明年?” 灯火摇曳,须臾间时间仿佛静止,只能听见屋外的寒风沉闷地敲打窗户。 漫天的冰寒里,雪落了一地。 陆崇文笑着抬起头,搓了鼻子,“衍哥,说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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