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从袖口摸了几枚铜板塞到小孩手。 “谢谢美人哥哥!哥哥一定万事顺利!”小姑娘捧着铜板连同后面几个小孩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你居然喜欢小孩?”夏衍高扬头,无非想看这位分分钟断人命的“美人”装伪善给谁看。 谁知邱茗言简意赅,冷着脸,“不喜欢。” 小孩,尤其是小姑娘总会让他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夏衍有些意外,刚想说什么,突然听闻不远处有人叫嚷。 “你小子敢偷我钱袋!找打是不是!”一大汉怒吼,手揪着一年轻人的衣领不放。 “我……我没偷。”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 围观人低声窃语,你一言我一语对那年轻人指指点点。年轻人百口莫辩。 一旁异域长相的卷毛小厮言之凿凿,“撒谎!我看见你偷了!” “冤枉啊!我真没有!”年轻人大喊。 邱茗闻声,神情有些异样。快步走向人群,夏衍感觉奇怪,也跟了过去。 这热闹稀奇,光天化日敢偷盗,夏衍扫了眼,大汉身材健硕,胳膊肘子梆硬,典型的习武之人,那双手。 夏衍眼睛一亮,有意思。 唯有拇指、无名指指腹起茧,指甲平整,看上去灵巧得很,反观年轻人,身材瘦弱,衣冠素雅,不过腰间的玉佩平安扣翠绿清透,应属上上品。 好家伙,还是个纨绔子弟,想也不是玩花样手法的人。 夏衍心里暗笑,结果不言而喻。 这不是偷窃,是抢劫。 “不认?我看你这小子是手贱!” “大哥,给他手剁了!让他放肆!” 大汉亮出砍刀,手起刀落,眼见年轻人小命不保。 夏衍飞身拔剑,一刀架在大汉脖子上,大汉一惊。 “你,你什么人?” “不用你管。”夏衍咧嘴,剑在人脖子处逼出了几滴血珠。 给点教训吧,在我大宋地盘上还敢胡作非为?看来确实活腻了。 断根手指怎么样?夏衍横过剑。 不料还没等他没动手,就听面前大汉惨叫一声,抱着胳膊一屁股坐下去,肩膀处鲜血喷涌。 夏衍警觉地瞥向后方,只见邱茗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正看着旁处喧闹的市井,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副和自己没关系的样子。 那边小厮目瞪口呆,惊叫道:“大哥!您没事吧!” 大汉狠狠瞪向书生,“臭小子!敢找帮手!” 书生重重跌在地上,大惊失色,慌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哎,我说你们,”夏衍一脚踏过大汉的肚子,给人掀了个底朝天,“钱袋就挂在你腰上,自己眼拙没看见,别跟疯狗似的乱叫。” 大汉和小厮神色异样,刚低下头查看,夏衍眼疾手快一剑挑了那两人的裤腰带,一脸的坏笑。 哗啦啦一堆钱袋散落一地,花色各异,绣花枝的、素文的,甚至还有刺经文的。 “让开!让开!何人街头斗殴!”一队巡防兵姗姗来迟,拨开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见到是夏衍,忙行礼。 “来得正好,”夏衍呛一声收回剑刃,“这有两人,光天化日下抢劫,给压去好好审审,看私吞了多少财物。” “来人!”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一大一小两人擒住。 为首的凑上前,小声对夏衍说,“这人小的们蹲了好几日了,总抓不到现行,还好有将军出手相助,不过街坊事不易闹大,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小的们也……” “不抢你们的功,该干嘛干嘛去,”夏衍不等他把话讲完就摆手,“小爷我就喝多了,路过。” 那人心满意足后撤一步,大声道:“夏兄海涵!” 围观的人很快散了,夏衍走过去扶起瘫坐在地上、被吓得不轻的年轻人。 “没事吧。” “没事……”小年轻艰难爬起身,直打哆嗦,样子甚是狼狈。 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向夏衍作揖,“谢、谢谢你。” “还有他。”夏衍极不情愿地朝不远处点了下头,那边,邱茗已经背过身要走。 “就是他废了那贼的胳膊。” “他?” 小年轻紧皱眉头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瞧了邱茗的背影好久。 忽然间紧锁的眉宇舒展,乐成了朵花,对人大喊。 “我的天啊,望舒兄!” 夏衍一愣,那头邱茗明显身体一僵,扯了袖口,试图掩住腕上的蝴蝶纹身。 小年轻飞奔上来,不由分说抱住了邱茗的胳膊直晃。 “望舒兄,是我啊,季常林!你记得我吗!” 邱茗被季常林这么抱着浑身不舒服,眼神不自觉移向别处,像是躲避。 季常林急了,捧上自己腰上的玉佩,说:“你不记得了?四年前,我家被抄,你帮我抢回来的,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你看。” 邱茗勉强低头看去,季常林手中,那枚玉佩光泽圆润,上好的成色,隐约还能看出刻着一个忠字。 忠…… 季忠…… 想起这个名字,邱茗如坠深渊,心脏如被针扎般痛,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咳了好几声。 “你确定是他?”夏衍靠过来,被邱茗狠狠瞪了一眼。 “肯定是啊!”季常林拉着邱茗不放,“望舒兄是我的大恩人,怎会认错!” “哎,人家认你呢,副……” “我那天路过。”邱茗立马打断了夏衍,扒开季常林的手,定了神才开口,“季公子过誉了,我没帮上什么……” “别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帮人打死了。”季常林异常激动,这一转头才意识到自己把夏衍凉一边许久,忙再次向人拱手。 “多谢公子相助,在下季常林,文书馆学士,还未问过公子姓名。” “夏衍。”夏衍倒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对邱茗的反应更感兴趣。 “夏公子幸会!”季常林笑容晏晏,一时高兴竟忘了什么,转头对邱茗道,“哎,我的疏忽,望舒兄,那日你走的急,我还从未问过你姓呢。” 邱茗抬眸,面前的年轻人双眼放光,一片赤诚,灼热的目光烧得他害怕。 慕然间,他心底有东西在异动,似乎是压抑了很久的、不曾与人倾诉的往事,顷刻间喷涌而出,如从地狱来的恶鬼般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将他吞噬。 黑暗的地牢,滴血的长剑,沉重的铁链,月光透过牢房的栅栏。 邱茗满手的血,止不住地发抖,季忠的尸体横在眼前,斑驳的墙壁上一片血污。 幽幽呜鸣声回响,宛若来自地狱的召唤。 别…… “望舒兄?” 邱茗回过神来,掌心直冒冷汗。 季常林再次眨着眼问:“望舒兄,你贵姓?” 邱茗转身,无色的唇边略过一抹浅笑,“免贵姓夏,夏望舒,是……” 咳了声,“是他堂弟。” 嗯?夏衍挑眉。 “感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今日之恩没齿难忘!”季常林郑重道,又后退半步向邱茗作揖,“望舒兄,日后在朝堂上,不论何事,言寒必来助你,义不容辞!” 噗。夏衍差点没绷住,心想,这兔崽子这般好骗? “言寒荣幸,咱以后就是兄弟了,二位这会得空不,我请二位公子去茶肆一坐?” “公务在身,略有不便,下次吧。”邱茗回绝了。 “舍弟说的是啊。”夏衍附和道,也不管邱茗脸色多难看,明目张胆勾过人的肩膀往怀里搂,“改日,小爷定带舍弟与公子一聚。” “是吗,那就不打扰了。”季常林一脸失望。 “若是有缘,何必在乎此一时彼一时。”邱茗道,一边想挣脱抽出身,可夏衍无赖,死捏着他的肩膀不撒手。 夏衍煞有介事地和人作别,“常林,回见。” 季常林笑得开心,挥手道:“叫我言寒就好,告辞了。” 待人走远,夏衍咋舌,“敢攀我夏家名号,副史大人好大的排面。” “内卫不是朝上臣,使个假名而已,有什么奇怪的。”邱茗含笑,一手指亮出断血刃,“你什么时候撒手。” “搂下舍弟怎么了,这可是副史大人自己说的,夏公子。”夏衍当真混账,不放过任何一个膈应人的机会。 “身份使然,何必当真。” “当然当真。” 夏衍俯下身贴近邱茗的鬓角,将人彻底拥入怀中,嗅着人发间甜腻、清冷的气息,在耳畔呐言道:“若水之于茗心,臻道至于至善,怎么,副史大人姓名,就这般见不得人?” “如此好意,在下不配,”邱茗看着眼前的人,睫毛深深,笑意浅浅,“与其问我姓名,不如担心旧伤复发该怎么办。” “我旧伤如何,副史大人不清楚吗?我身上这几个口子,不知出自谁手。” 邱茗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指尖掐入肉中。 哪知夏衍像把了他的心脉,低声说:“季常林,你认得,对吧。”
第8章 季常林,季忠的孙子。 季忠乃先帝时期的宰相,大宋开国功臣,两朝元老,只因反对天后赵知维登基,全家被问罪。老宰相本人被以谋反罪赐死,季家被抄,家眷全部没入永巷为奴,长子以身殉道自尽后不久,女眷也接连故去,季常林估计是读过点书才勉强脱去奴身,谋了个散官闲职。 车马声喧嚣,咔哒一声,木轮碾过石街的坑洼,马夫大声吆喝驱赶路中央的人群。 “嗖”一下,邱茗指尖划过,寒光凛冽,夏衍反应极快,瞬间后撤,脸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夏衍抬手蹭下血渍,皱眉道:“啧,搂一下的事,玩笑罢了,何必这么凶。” 可抬眼,邱茗的表情冷的可怕,“夏衍,这事和你,没关系。” 说罢,挥袖离去,留夏衍一人木在原地。 那眼神是凶狠,是愤恨,还有一种…… 夏衍以为自己看错了,竟还有一丝悲凉。 脸颊的血渍已干,邱茗这刀断血刃夏衍躲得快,然而对方真不像在开玩笑。 日过晌午,这个时辰香铺没什么客人。 凝香坊的老板娘双眼微阖,朱唇点落,柔身斜倚柜台,玉指扑小扇,身后一整个墙壁错落方格中一味味香料散发的气息催人困顿,禁不住遮面打了个哈气。 忽闻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劳驾掌柜,来寻一味香。” 老板娘睁了睁眼,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者声如昆仑碎玉,面如春宵桃嫣,连上京最曼妙的女子都要怯他三分;后者剑眉凌然,虎牙岑岑,若不是脸上有道新伤,全然不输于前者的英气。 心下不由感叹:真是一个美,一个俊。 立马困意全无,喜笑颜开问:“不知二位公子寻哪种香?小店香料齐全,你看这树兰、当归,都是昨日新到的好货,公子不妨说说想赠与何人,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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