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第九街的街围住着的一对母子不知是哪一日悄然搬走了。但北狄也没有传来北狄三王子回去的消息。 后来,江烬梧问谢昭野,有些困顿,又有些自嘲地问,“谢昭野,孤是不是很卑劣?” 谢昭野笑着接话,“殿下是问我吗?殿下确定,要跟我比卑劣?” 江烬梧:…… 时间悄然过去,七八月过去,来到了九月。 江烬梧跟中枢班子开小会的频率减少了不少,盖因他隔三差五就要去永和殿“侍疾”。 雍武帝的状况每况愈下,最近已经是连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都晓得上京快变天了,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街头巷尾的普通百姓,都小心翼翼的。 “殿下。”默书快步走进来,江烬梧刚喂雍武帝喝完药。 默书递上从宫外送进来的信。 江烬梧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接过,看完后半眯眸子。 “让苏允和谢昭野来见孤。” “是。” 雍武帝十分虚弱,但这会子还算清醒,眼睛往江烬梧身上看,还有力气抬起手臂。 江烬梧立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告诉他,“这是宫外的眼线传回来的。我虽暂时放了秦固安一马,他自己却不肯甘心,已经有北狄的探子找上他,双方密谈不止一次。” “不久前,乾儿带着五皇子妃去京畿县看他了。” 雍武帝的瞳孔放大了一圈,嗓子囫囵挤出半句:“他是你弟弟……” 江烬梧心中是无甚其余想法的,只是听到雍武帝关心五皇子后,升起了微末的好笑。 雍武帝这大半辈子都沉迷享乐,很少关心自己的子女,五皇子是因为生母秦贵妃受宠,所以雍武帝日常关心得多些,但后来秦贵妃色衰爱弛,雍武帝又有了更年轻更漂亮的妃子萦绕身侧,见得少了,对待五皇子也越来越不上心。 不过,即便这样,五皇子在他的几个儿女里头,大约也能算是被他宠过最久的一个了。 当初四皇子被赐毒酒,他瞧着也不大在意。哦,那会他大病初愈不久,一天到晚都顾着召嫔妃作乐,也没多少难过能分出来给四皇子。 江烬梧摇摇头,“陛下,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些兄弟杀尽。我更是给过乾儿无数机会……现在,只能看乾儿自己的选择了。” 说罢,他转身出去。 林容依旧守在殿外,见他出来,跪下送他。 江烬梧却停在他跟前。 “你可想出宫?” 林容惊讶地抬起头。他一直是个懂规矩知分寸的人,从未这样直白地直视着江烬梧。 他想到了什么,交叠在身前的手指蜷了蜷,“谢大人,把奴才的事都跟您说了?” 江烬梧摇摇头,“你们应该早有过约定,他是个守约的人,这事是孤自己叫人查出来的。”他顿了顿,“你本不该在这里。” 林容听出了江烬梧话中的惋惜,无奈地笑笑,“但奴才,此刻也只是永和殿的一个太监。” 江烬梧抿了抿唇,“江氏皇族对你不住。” “不,太子殿下言重了。对不住我的,只有里头那位。所以,殿下就让奴才守在这里吧,守到最后。”不管对里头那人感情是恨还是其他,又多浓烈或复杂,他只是想,等到最后,也许,他才能真的走出去。 江烬梧:“你想离开,随时找孤。” 林容伏首,真心实意道谢:“谢太子殿下。” …… 苏允和谢昭野已经到东宫了。 江烬梧把宫外眼线传回的信,和前日从北境并州的信都拿给了他们看。 苏允抚须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有关裴将军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上京来了,街头巷尾还有小童传唱打油诗……果然是要按捺不住了。” 只是…… 苏允看了看江烬梧,揣度着他的意思,用犹豫的口吻说道,“五皇子他……” 月初,五皇子妃诊出了喜脉。 也是借着这个由头,五皇子才能带着皇子妃以此为由去探望秦固安这个外祖。 江烬梧淡淡:“事关私通外敌,一切以保证大魏的安稳为前提。” 他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什么都没说,其实又什么都已经说了。 苏允心中长叹,但皇家兄弟向来如此,太子已经算是仁慈了,若是五皇子能聪明些,别去搅和不该搅和的事情,最后也能有个好些的结局。 君臣三人在书房交谈了有大半个时辰,苏允领着命令离开,一切按计划行事。 谢昭野却还不急着走。 他这几日手头上也有不少事,每日深夜才下衙,已经许久没有跟他好好说话了。 他留在东宫蹭了顿饭,又磨磨蹭蹭地赖了好一会儿,期间还动手动脚的,江烬梧实在嫌他烦了让他滚,他才恋恋不舍地滚。 滚之前还趁江烬梧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口。 默书端着茶进来,正好撞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得亏是这里没别人伺候。 谢大人真是不害臊又胆子大! 第75章 “外祖父!” 五皇子看到秦固安要他见的人后, 脸色煞白,一脸错愕。 秦固安沉着脸拍拍他的肩,“好了!将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怕什么?” 五皇子还是不敢相信。 这已经身败名裂、被抄家灭族的大罪臣, 竟然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扫向门口那两名护卫, 他们身着大魏的服饰,但面容中却透着北狄人特有的坚毅与粗犷。 五皇子的脸色愈发苍白,一下子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 披着黑色斗篷的那人呵呵笑了一阵, 目光跟毒蛇一般阴冷,别有意味说了句, “老朋友,我们五殿下的心性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还是这么担不得事。 但不担事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对秦固安来说是,对北狄来说也是。 * 议政殿。 吏部侍郎站在殿中央,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而清晰:“殿下,臣有要事禀报。近日,吏部奉命在核查官员名册——” 嘭。 才说了一半,突然的变故打断了吏部侍郎的话。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 东宫的大太监默书惊慌急呼:“太子殿下!” 只见原本端坐上首的太子, 一手撑在桌案上,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闷哼一声, 嘴角微微颤抖, 眼角竟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御案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百官们惊骇得目瞪口呆。 江烬梧抬眸望去,看的是谢昭野的位置,只是他现在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是不是,吓到他了。 “快,传太医!”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 殿内的官员们这才如梦初醒,苏允等官员急忙上前,试图将太子扶住,让他坐下。而另一些官员则慌乱地朝殿外奔去,高声呼喊太医。 “殿下!” 江烬梧耳边响起谢昭野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江烬梧头痛欲裂,仍努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在晕厥前,在他耳边努力留下一句很轻很轻的:“按计划行事。” 谢昭野深深看了他一眼,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他喘息了几瞬,缓缓起身。 “太子遇刺中毒!传令!封锁宫门!戒严上京城!” …… “谢大哥!谢大哥!我表哥怎么样了?” 白蕴淳在宫外一听说太子遇刺的事儿整个人就慌了神,慌不择路地进宫来。 只是到了东宫也没能进江烬梧的寝殿,只能从谢昭野这里求得安慰。 谢昭野从刚才就一直沉着脸,看在江烬梧看重白蕴淳的份上才分出一丝心神安抚了他几句。 很快就有皇城司的人疾步而来在谢昭野耳边禀告了什么。 谢昭野神色一凛,让默书的徒弟照顾好小国公,然后转身出了宫。 * 上京城西,毗邻西市的“十风里”一带,向来是各地商旅、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皇城司盯梢的人一直守到了夜幕低垂。 谢昭野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身影巷弄的阴影融为一体,靠在一处斑驳土墙的拐角后,凌厉的目光透过暮色死死锁住前方不远那挂着破旧幌子的客栈。 他们早就知道这处是北狄探子的据点之一,只是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这出引蛇出洞? 卢、炳、春。 十五年前,他满门在流放路上被他派去的死士杀尽,十五年后,师父羽戎在送镖去北狄时因为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也被灭口。 这个本该早就身首异处、骨灰都该扬了的罪臣,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北狄的国师,帮北狄皇帝出谋划策谋夺大魏疆土。 谢昭野面无表情招招手,“今天有人出去过吗?” “宫中传出太子殿下中毒的消息后,就有信鸽飞出,已经被截下!”说着把截下的字条拿给谢昭野。 谢昭野只略略一瞥上面的内容,在预料之中。 “送出去,务必要到北狄皇帝手里。” “遵命!” 谢昭野再度看过去,那间房间的烛火摇曳,让他蹙了蹙眉。他没再犹豫,抬手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微微颔首。 命令一下,黑暗中,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院墙、屋顶,速度极快,随着几声极其轻微、如同夜鸟惊飞般的闷响,暗哨已被拔除! “砰!”客栈那扇并不算坚固的木门被一名玄甲卫用脚撞猛然踢开!木屑纷飞! “皇城司办差!闲人避退!”厉喝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客栈的寂静。 几乎是门破的同一刹那,目标所在的甲字三号房窗户“哗啦”一声被撞碎,一道裹着袍子的身影异常敏捷地从中窜出! 谢昭野眉目一凝,飞快搭弓射箭! 咻一声穿透空气—— 黑影捂着胸口扭头,也露出了兜帽下的那张苍老的脸,以及那张脸上狰狞的仓皇与狠辣。 房间内和院中瞬间爆发出怒吼和兵刃撞击的刺耳锐鸣!几名彪悍的北狄护卫反应极快,奋力挥舞着弯刀,刀法狠辣又刁钻。 但谢昭野的目标只有一个! “捉住那个叛逃的罪臣!” 卢炳春是武将出身,悍勇半分未减,但即便如此,也杀不尽蜂拥而上捉拿他的玄甲卫。 …… 兵刃断成两半,掉落。 “谢大人!逆臣已经被擒拿!” “带回去。” 他想杀。但现在,还不敢杀他。 …… 宫门口。 谢昭野站了许久。守卫面面相觑,忍不住上前询问:“谢大人可是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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