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片刻,“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奈地叹。 江烬梧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过身背对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小默公公自然会担心,只能用你的名义把我召进宫来。” “……他胆子越来越大了,召外臣入宫都能自作主张了。” “对我来说也就是走正门和翻宫墙的区别而已。”谢昭野说。 江烬梧垂着头,也不似往常听到这话时会训斥他不成体统。 谢昭野脸上神色有些凝住。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沉声,“殿下,我对你再无隐瞒,难道你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 “谢昭野,如果宣徽十一年,没有发生那一切,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谢昭野眸光轻漾,垂垂眸,复又抬起,他道,“不管有没有发生,殿下都会是一个优秀的太子。” 江烬梧转过身。 他想说,他问的不是这个,但眼神又一下子黯淡下来,因为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回答。 江烬梧好似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他走到门口,拾起了母亲的牌位,出神地看了好一会,然后好好放回供台上。 他背对着谢昭野,仿佛是笑了一下,“抱歉,吓到你了吧。” 谢昭野的心好像被什么攥得发疼。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伸手握住江烬梧的手臂,一拽,把人扯进怀里。 江烬梧身上湿透的衣物也濡湿了他的外衫。 他想开口,忽然停住,察觉到什么,于是也顾不得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怎么这么烫?” 他又去抚他的脸颊。 发热了。 谢昭野直接把人带出去,找到默书,“涂鄢在哪?” 默书一愣,“涂姑娘昨日出宫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去叫个太医来。”他把江烬梧推进寝殿,“再让人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再晚些就要烧糊涂了。” 默书不敢耽搁,赶紧去叫人了。 谢昭野把江烬梧安置在榻上,轻轻解开了他湿透的外衣。江烬梧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只不过头有些疼,但早就习惯头疼了,也并不碍事。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目光缀在谢昭野身上,没有反抗。 谢昭野动作轻柔,又用手背试探着江烬梧的额头,比刚才还烫。 江烬梧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带,谢昭野本就心急,也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就往前倾,险些直接压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用手臂撑住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咬住了唇。 …… “殿下,热水好了。” 谢昭野冲外头应了声,“知道了。” 他回过头看江烬梧,江烬梧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眸子润润的,好像刚才那个突然亲他人不是他一样。 谢昭野注意到他眼中熬出来的红血丝,叹了口气,“好了,先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太医应该快到了。” 江烬梧沐浴时一向不习惯旁人在一旁伺候,所以宫人们放下盥洗的物什后就退下了。 “帮孤脱。”他看着谢昭野。 谢昭野一滞,然后发现他好像真是认真的。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是不是烧糊涂了,拿他没办法,只能上前去帮他脱衣服。 江烬梧一直打量着他。 谢昭野再次叹气,无奈问,“殿下还要臣伺候沐浴吗?” “不行吗?” 谢昭野一笑,“行,自然行。” 正好他还怕待会江烬梧烧迷糊了在浴池里睡着。 只不过,江烬梧刚进浴池,默书就带着太医回来了。 谢昭野让默书先带太医去寝殿候着,江烬梧这样也不能耽误太久。 把过脉后,太医捋着胡须说是淋了雨受了凉才引起发热,紧接着就开了药方让药仆去熬药,还说等晚些可能会烧得更厉害些,但喝过药发完汗应该就好了。 谢昭野眸子一闪,让默书把江烬梧先扶去休息,然后带着太医出去,到了外头才问:“郑太医方才话说一半,好似有什么为难之处,是不是还瞧出别的什么了?” 郑太医愕然,大概没想到谢昭野会这么敏锐,就打着哈哈说,“谢大人看错了吧?” “郑大人无需担心,我难不成还会做什么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只是太子这会不大好,我心中担忧,当然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郑大人有话尽可直说,否则,若是殿下有什么不好的,大人也不能独善其身不是?” 郑太医神色一僵,随即苦笑,“谢大人这话可折煞下官了。”他叹息,“谢大人真要问,其实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殿下幼时落下了畏寒的病根,早年又没好好保养,这几年逐渐养回了些,加上殿下平日会练剑,调理得还不错,但终究底子薄,这次殿下淋雨受寒,本就容易引发高热,下官方才把脉时,察觉到殿下似乎心绪不宁,气血有些紊乱,这才导致病情来得如此迅猛。” “下官想来,恐怕殿下平日里是过于忧思,殚精竭虑所致。” 既然说到这里了,郑太医知道谢昭野深受太子青睐,便忍不住道,“若是可以,大人不妨可以劝劝太子殿下,这忧思过度也是极易伤身的。” 谢昭野默了默,“我知道了,多谢太医。” 他折返回去,江烬梧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见他回来就问:“说什么了?” 默书给江烬梧掖了掖被子,低声:“奴才去瞧瞧药怎么样了。”说罢就先退下去了。 谢昭野在江烬梧旁边坐下,一边抬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一边瞧着漫不经心地答:“太医说你平日忧思过度,很伤身,叫我劝劝你。” 江烬梧小幅度地露了一丝笑,说,“他还挺会找人的。” “那殿下会听臣的吗?” 江烬梧望着他的双眼,“你觉得呢?” 谢昭野故作思考,沉吟片刻,“臣觉得会。”他说,“毕竟,殿下这么喜欢臣,不是吗?” 江烬梧脸上的笑容扩大,“唔,是。”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喊他:“谢昭野。” “嗯?” “亲我一下。” 谢昭野一愣,然后照做了。 “好。” 蜻蜓点水一样,只是浅浅的一个吻。 江烬梧的眸子看不出,他也不知道他这会是迷糊着还是清醒着。 谢昭野在他额间落下亲吻时,耳边响起:“谢昭野,你还会骗我吗?” 谢昭野撑着双臂和他的视线对上。 江烬梧好像有些委屈:“不准说些从未骗过我的假话。你以前明明骗了我这么多。” 谢昭野下意识想笑,因为江烬梧好像也没少骗他。 他确定了,他的好殿下这会怕是有些迷糊了。 “好。不说。”他去拂江烬梧脸颊上的头发丝,缓缓道,“我的殿下,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谢昭野,我讨厌被人骗。” 谢昭野柔声,“嗯,记下了。” * 喂江烬梧喝完药,看着他睡过去后,谢昭野转身走出去,关上寝殿的门。 他直直返回供奉白皇后灵位的地方。 默书还没来得及让人收拾,因此这里还是乱糟糟的。 “你说今天殿下和坤离出去的,你不知道他们去过什么地方?” 默书摇头,“奴才倒是问了,还想着和殿下一同出宫,只是殿下没答应,说很快就回来。” “坤离呢?” 默书迟疑了一下,“没有殿下的命令,朱雀卫是不会现身的。” 谢昭野拧眉,又看了眼被江烬梧摔了一遭又好生摆回去的牌位,“罢了,我去殿下的书房看看。” “今日的事……” 默书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奴才有分寸。”时至今日,没有他的允许,不该传出东宫的事,必定是半个字也传不出去! 谢昭野点点头。 江烬梧的书房桌案上堆满了批阅好的奏折。 他的父亲祖父两任皇帝都好享乐,他这个太子倒好,还没坐上皇位呢,就已经活得跟苦行僧一样。 谢昭野也是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东宫的书房,不过还是很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江烬梧特意放好的,从北狄传回来的飞鸽传书。 北狄的探子就是他放的,回上京后直接这条线交给了江烬梧,但北狄传回的每封消息,江烬梧都不会躲着他看。 ——这一封,是两日前传回的。他没见过。 【北狄三王子宇文秋于数日前离开北狄,已入大魏】 第72章 宇文秋。 这有什么不能给他看的? 谢昭野想不明白, 但心里的警戒线已经拉到了最高。 毕竟,前世,这个宇文秋是敢潜入东宫刺杀的。 他若有所思把字条放回去, 眼角只是随意瞥了眼, 瞧见了他在金州时送给江烬梧的书镇。 这才发觉书镇下压着的—— 【维宣徽二十七年, 岁次丙辰,月在仲夏,日维望日, 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猛将温卫之灵曰: ……】 谢昭野看了眼上书, “祭温校尉文……”他不急不缓地念。 温卫? 他翻了翻记忆才对上号。似乎是敬国公麾下的一个承信校尉。这个品阶不算高,六品, 即使在白家军里也算不得多出挑。宣徽十一年,温卫应该是和白家军一同战死在了北境。 谢昭野能记得一个承信校尉,也是因为那年刚回上京时,有意调查过敬国公相关的事情。 江烬梧会记得,似乎也不太意外。 他往下翻,发现还不止这一篇悼文,几乎都是死在宣徽十一年的人。 还有一篇“祭褚橙文”。 谢昭野沉默下来, 伫立许久, 然后一一归整好这些,离开时不忘关上门。 如郑太医所说,江烬梧半夜烧得更厉害了。 谢昭野一直守在左右。 江烬梧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眉心轻蹙了一下, 却没有醒。谢昭野坐在床边,看着他。 谢昭野想去探他的额头,刚触上就被江烬梧抓住, 直接枕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那不安的眉宇总算松了松。 他俯了一下身,低低在他耳畔落下,“我在。”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江烬梧的头发。 …… 江烬梧醒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天光已经大亮,洒进屋子里也是极亮堂。 他一偏头,入目是青色的衣袖,被他压了一晚,起了褶皱。再顺着看过去,只见那人趴在他一侧,他生得白,五官立挺又秾艳,更叫他眼下那一片青黑格外惹眼。 江烬梧不知自己此刻是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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