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没有说先生这样不好的意思啊!先生千万别误会!”谷亭愣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急忙道歉。 “没事。” 他年纪小,口又快,没恶意,相处这段时日我看出些。况且就我戴镯子这事,一直以来说什么话的都有,连段锦一开始见到,都要眯着眼审视我。 毕竟这是女镯,常给定了人家的女子,作聘礼,成婚才戴。 “不过先生戴着真好看,这镯子绿,把您这手腕衬得跟白玉似的。” 谷亭不像我坐得住,他好动话多,没多久就把我这屋中格局给记了个遍。这屋中除去几件衣服,一把素琴,那只摆在窗前桌案正中的瓷罐,本就没多少我的东西。 开始他见瓷罐前总要放上几支花,很常换,又见抄的经文总烧在那前头,好奇,扭头问我:“那里头是什么?” 我在调琴,闻声告诉他:“我妹妹。” 谷亭将话转向别处。 在宫中房柱撞死的女婢纵使再卑微,但有曾经王国公主的身份在,该激起过几丝波澜。纵使漠北遥遥,李如风也该听到些风声。 即便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到底还是李如风的人。 …… 相处久了谷亭与我愈发亲近,初夏,他甚至听琴困了就趴到桌上睡觉,睡醒就举着眼看我。 “不如去打盆井水来洗脸。” “我待会儿说不准还要睡呢,”他说,“况且先生好看嘛。” 这话听多了难免令人提不起兴趣。 他又说,“大家都说先生好看,就是性气颇寒,令人生畏。少将军不知替您收了多少姑娘家的信和绣物。” 我问还有这回事? 谷亭有些吃惊,撑肘支起身,说难不成少将军没跟您说? “说过,只是听你口风还是有些惊人。”事实是我确实没见到姑娘们的一丝一线,不知李如风给弄到哪处去了。 我看他脸上压出的块块红印,让他到我的床上歇息。他也不推诿,大声道谢谢先生,就跑去睡下。 只是他睡觉姿势不老实,我听着他的轻鼾声,时不时要去捡推掉到地上的枕头。 当年李如风和我厮混到一块时也是他这个年纪,心性比年纪还要年少,从他身上,久违地窥出些苦禅寺的影子。 谷亭醒了又因姿势,将头发揉得一团乱。让他顶着那头发出门,想也知道要传出什么话。他坐到镜前琢磨头发,我瞥了一眼,想了想,说停停,我来。 那天不晓得怎么回事,李如风下午回来一趟,又因十多天没见过,捉空来看我,门没敲,推门进来正撞上我刚给谷亭束好发,让他站起来我看看这场景。 他那时没说什么,迈进门来,与我打了个招呼。 谷亭见了他,眼睛都亮了许多,将刚从床上睡醒的事一一与他讲了,顶着那个马尾到他面前转了一圈,说先生扎的,少将军说好看吗。 李如风微笑看我:“好看,师哥梳头发一向好看。” 他又转过眼,捋了一把谷亭的头发,对他说我回来取个东西,车还在外头等着,就不留了。 临近黄昏下了场雨,我让谷亭早回去,果不其然,晚些时候李如风来敲了房门。 他身上还是武将服,却较以往的玄黑不同,是混着湿迹的浓黑,头上的发给玉冠束得很紧,剑都还攥在手里,应该是从军营回来就直奔这里。他背着手踱进屋里来,我刚一和上门转过身,便见他把剑丢到桌上,扯散自己的头发。 桌上杯盏被剑击得险些落地,我推得靠中了些,坐到床边去。 他将玉冠玉簪一齐撂到梳妆台上,咬着根不知何处来的发带,抓着梳子哗哗地梳头发。听着梳齿划过头发的声响便觉得疼,不知他那般猛力要拽下多少头发。 他扎好高马尾便转身朝我看了一眼,却并未立即走过来,转身挥掌煽熄了屋中所有火烛,只留下床边的一支。 我仰脸看他暗沉沉地走近,想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谁知李如风径直跪到我身前,手伸过来就要拆我裤带。 我抓住他手腕,“你发什么神经。” 李如风不说话,只发了狂似的来拽我裤带。 论力气我哪里比得上李如风,挣扎再三我情急中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险些向后躺倒。 我那几分力气伤不到他,只在他玄黑官服前胸留下一枚浅灰的脚印。 他怔了一怔,也不管胸前的脏垢,蹭的一下又扑将上来,很快就让他拽出那条茎身。 因方才的争执,我下体已微勃,他瞧见了,嘴角噙了笑,拿被雨水打得清冷的脸颊轻蹭热烫的茎身,抬起眼来看我。见我抿着嘴一脸冷相,又识趣地垂了眼,只张开口埋下头。 束得歪斜不正的马尾随着他脑袋起起伏伏,他吞得很深,喉口处紧缩着。不熟练,难免发出呕噎声。我从前不舍得让他用口。 马尾歪向一侧倾下来,他梳得粗,落下些碎发,挠着洁净修长的脖颈。兴许是多年前的习惯作祟,我拨弄起那些碎发,因而难免蹭到颈子,他体温较高,指腹蹭过很舒坦。 他颤了一颤,抬起眼睛费力看我。 我瞧着他没知觉中给噎出的泪水,手掌抚过他泛起汗的板正侧脸,手指上滑,插进他的头发中,猛地向下一按。 他又给呛得一阵泛呕,脖颈处的窒红漫上脸,几欲垂下泪来的两眼却仍倔强看我。
第5章 通俗来说,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对外貌在意的年纪。 韶青山上皆是男人,这种在意却只增不减,毕竟家家富足,十几岁也未见过太多,便热忱于攀比。脸又是身上首先为人看到的,自然要时时在意。 后来过了分,甚至要藏一只巴掌大的铜镜在书本后头,上课时不时偷瞧自己的形容是否有所折损。戒律和尚自后门督课,一月下来能没收十来面镜子,仍戒不掉他们不合时宜的慕美之心。 戒律和尚曾让唯几的例外之一我去劝说,却被他们用你那副长相不收拾都能令过来的香客小姐忘了手上的香偷塞荷包,未免太没说服力为由赶了回来。 只是慕美之心太强不妙,太弱,也不是桩好事。就如李如风那一帮,也令戒律和尚一个头两个大。 但那些纨绔给送还回家后,新上山多数出身,且多都十五六岁,已有了注重外貌的意识,自不与李如风同流。令人头疼的只剩李如风那么个刺儿头,尽管他并非有意。 李如风不仅学经史,也随武僧一同学剑,日子过得一向很紧。又因学剑多动,身上多汗,澡洗得很勤,只是洗过之后觉得时间紧,头发便胡抓一气,衣衫散乱腰带乱系一通见人。 好好一个大将军家的公子,把自己折腾成了个疲于奔命的江湖少年模样。 上课倒好,都是同学,见惯了他不顾形貌。 可散了课在路上令女香客见着了,他那一副浪荡样,手上又抓着剑,总要吓得姑娘家白了一张粉脸,以为他是个轻薄的。他也想给异性留个好印象,无奈脑子缺根筋,看姑娘见他就跑,怕被告到戒律和尚那里去,便想解释,就去追。如此一来,人家更怕他了,你追我赶,影响很不好。 被戒律和尚捉了按在僧房里,让他正衣冠,他还要铿锵有力地坚持说什么大男人干嘛要注意外貌,戎马在外那是注重衣裳头发的时候吗。把戒律和尚气得拿板子抽他,他啊啊乱叫四处躲,被推门进去的我碰个正着。 那时候我都到苦禅寺将近一年半,因新来那群朋友长达半年的周旋,再加上其间换了次屋子,我与他同住,他对我再没那么仇视,互相叫起床以及找我抄课业时候也要说上几句话,只是一向不咸不淡的,与热络沾不上边。 李如风正式来寺庙也有一年时间,身长窜了不少,有些长开的势头,只是稚气暂时却也还没脱。因而那副见了我便忍住上蹿下跳,站住脚鼓着脸结结实实挨板子,仍有些令人心痒。 我觉得有趣,便提出我们两个住在一块儿,我照看他不规矩的衣着与头发。 戒律和尚从头到脚扫视我一遍,点了头,把他交给我,说万一不听话,过来找他。 他年轻时是禁军教头,如今皈依了,功夫仍不落下,李如风曾经不服管教给他打怕了,因而整个苦禅寺除了师父,最听他的话,不得不乖乖跟着我回去。 要给李如风整点衣服就得离他很近,给他理衣裳的褶子,蹲下身将他胡乱整成死结的腰带拆下重新系。 他起初很不耐烦,觉得我慢条斯理是存心膈应他。后来见他实在烦躁,我便与他明说,我专门做慢了,让你看着方法,不难也不耗时,随手的事。 因而发觉,他是会听人说话的,应下什么事,也并非随口糊弄。兴许多年的戎马教育,从不乱缠,只要与他把道理讲通,他就算烦躁,也懂得体谅。 他那阵子抓着早上我为他束带的空对我讲,戒律和尚挑他刺,他只不过袖子掉了点肩头,都要给他抓典型似的教训。又小声说你知道么,可有人瞧见他胡须上沾油从山腰回来呢。 我全当闲话听,没当真。只不过,都愿意对我说埋怨师长的话,在某方面,算得上极大的跨越。 梳头他就乖很多,怕扯着头发疼,乖乖坐着,等我梳拢完束起。我们俩都非对自己相貌多在意的人,屋中没大镜子,给他梳头全凭我的直觉。如今已不太管当年那些传下的条条框框,什么弱冠前不准束发,那夏天不得热得半背痱子? 后来,他下了课要去找武师练剑,我牵住他的衣袖,让他稍等,轻轻取下贴附于他衣背的苍耳,或是其他的什么。 用饭时,若路过正埋头吃饭的李如风,总要站住脚跟,手臂越过饭桌,伸指去替他撩起将垂进碗中的头发,别到干净的耳后。 最早时候,我握着桃木梳,问他想梳成什么样的。他侧过脸来,看我一眼,兴是觉得我长年长发束带想来梳不成什么模样,说你行么? 我笑,“你尽管讲。” 李如风将信将疑:“全簪起吧,练剑方便。” 束好后他找来面镜子,出奇地看我,“你手艺真好,不像陈妈梳得我疼死了。” “我为阿锦梳了快七八年的头发,再复杂的发式都会。” “阿锦?” “我王妹。”我将梳子放进匣子中。 “你娘生的?”李如风一点不避讳。 “母妃身体不好,怕病染人,阿锦四岁之后就交给我带了。” “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我从前不说话,无从告知。” 他脸蹭地红了,想说什么话,憋了许久,没说出,终究还是将铜镜扣在桌台上,留下一句我先走了离开了。 我掀起那面铜镜,望向里头那人。乌发白肤,长眉如黛,鼻挺而直,睫毛长且分明,衬得眼下影森森的,薄唇红得似抿了胭脂。兴许是过于白,一旦不笑不讲话,脸上便萦着孤冷。但在人前常笑也累,如今没人,自然卸了笑,落得满身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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