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偏不让你死。”李景辞在他耳边发誓道。 “我要把你在府中关一辈子,你得陪我一辈子。”二皇子说这话时的语气姿态几乎像个讨要玩具的小孩。 “就当是赔我了。”李景辞小声说道:“你以前对我那么不好,你得赔我。” 若是谢烨这会儿清醒的话,定然要质问一句“我哪里对殿下不好了?”。 明渊阁主这辈子,对谁都是心狠手辣,唯独对李景辞这个半途收来的小侍卫另眼相看,教他读书习字,指点他武功,无不耐心有加,温柔备至。 到头来却换的这样的下场作为回报。 不过谢烨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的身体和神志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到了极限,掌心里依旧死死紧攥着床榻上的褥子,然后就着这个被李景辞翻过去的伏趴姿势彻底昏了过去。 …… 与此同时,皇宫,帝王寝殿。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立在两侧,看着眼前的太医一个个进来又出去,寝殿里猛然传来一声砸东西的清脆声响。 “都给朕滚出去!” 龙床上的男人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正值壮年,却满面虚相,他脸色极差,眼睛里尽是红血丝,看上去熬的格外艰难。 “陛下息怒,臣明日便去京中张贴告示,或许掌握民间偏方的郎中,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天子李彧。 太医的苦恼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这位陛下年少时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自小便身体孱弱,才能平平无奇,十几岁时做了几件荒唐事,被老皇帝名义上是打发到江湖上历练,实则就是寻个由头逐出京城,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看见他老皇帝就心烦。 谁料李彧在外历练了几年,结交了一众江湖朋友,正逢皇室发生宫变,此人带领一众武林高手直闯京城,三下五除二平息了纷争,救老皇帝于水火。 后来他就成了下一代帝王。 只是李彧年少时在江湖上闯荡,中过剧毒,当时虽然靠身边的高手帮他把毒素逼出去了,然而还是留有后遗症,人到中年,头疼的症状越发明显,到后来已经发展成了睡不着觉的地步,一到夜里就头痛欲裂。 他一烦躁便杀人,满宫上下无人不惧。 但是这还只是其中之一,更让人难堪的是,李彧的身体受奇毒影响太过,如今那方面已经有了隐疾。 也就是说,堂堂一国之君,四十几岁,便再不能人道了。 后宫佳丽三千,只能干看着欣赏,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李彧大发雷霆,每日都疑神疑鬼,妃嫔们是不是暗地里鄙夷他,最后太后无奈,下令丈杀了众多妃嫔,给皇上出气。 那些日子宫里的红墙上都染着那些妙龄少女的血,满宫人人自危,京城接连阴雨连绵好几个月,人人都怀疑是不是后宫妃嫔们死后心有不甘,来索命来了。 李彧此刻坐在床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你是要让那些把病人开膛破腹的江湖郎中,给朕治病。” 太医连忙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头,诚惶诚恐道:“陛下恕罪,微臣万万不敢,只是人常言高手在民间,万一就有能治陛下的法子呢,微臣觉得,不妨一试。” 皇帝神情冰冷的看着他,过了好半晌,大概是被头痛折磨的太过难捱了,也或许是觉得太医说的有道理。 总之,他叹了口气开口道:“罢了,你去办吧。” 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磕头谢恩:“谢陛下!” 三九一过,谢烨又断断续续的病了几日,身体始终不见好转,到后边几乎缠绵病榻,身边一刻也离不得人伺候。 赵明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守在床前到天明了。 李景辞也不是没来过,只是谢烨高烧不退,病的凄惨虚弱到了极致,连抬头跟他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无力的被揉在被子里,褥间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纤瘦,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握断,他若是此刻想做什么,谢烨也只能隐忍着承受了,绝无可能反抗。 只是李景辞到底心软了下来,放了他一条活路,连着几日未在光顾这处院落。 赵明看着他家殿下离去的背影,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屋中传来一阵气息虚弱的咳嗽声,赵明连忙转过身奔进屋里,俯身将榻上的人扶起来,他轻轻拍了拍谢烨孱弱单薄的后背,关切道:“贵人,好些了吗?”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谢烨疲倦道:“不必叫那个。” 赵明羞赧的低了头:“抱歉,贵人。” 谢烨挥了挥手,示意随他去吧,他就着小厮的力道慢慢靠回床上。 久在病榻衣衫不整,他单薄的里衣向下滑落了些许,露出半段白皙精致的锁骨,赵明扶他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蹭了一下,只觉触感光滑如锦缎,灼烧滚烫,赵明忍不住活生生打了个哆嗦。 谢烨不曾察觉到他的异样,兀自靠在床上小声对他道:“厨房的药煮好了吗,劳烦赵兄帮我拿过来。” 赵明几乎是仓皇逃窜去了厨房,到厨房一看,锅里的药岂非是煮好了,耽误的太久都快烧干了。 他不得不重新拿了些药材,又给谢烨煮了一副。 这样也好,他不必在同那人共处一室了。 他将药煎好以后,小心翼翼的给谢烨端过去,靠近门口时才发现,屋里已经有客人了。 是姜怀远,他将谢烨的手腕带过来,捞在自己膝盖上,仔仔细细的感受着他的脉搏。 末了他将谢烨的手放回去,蹙眉道:“你的脉象很奇怪,明明身体已经虚弱成这样了,脉象却比前些日子稳定的多,真是好生费解,是在下医术不精的缘故么?” 谢烨从赵明手中接过药碗,靠在床榻上慢慢喝了起来,依旧是牵魂草苦涩又缠绵的味道,鲜艳的色泽晕染在他苍白的嘴唇上,热气蒸腾中他的脸颊竟也恢复了少许血色。 他放下药碗,对姜怀远心平气和的道:“没什么,可能最近殿下来的少,休养的好些了。” 姜怀远不疑有他,回身给赵明拿了些新采的草药,示意他拿去煮。 赵明依言去了,没有打扰他们说话。 谢烨微微坐直了身子,朝姜怀远那边靠了一点。 他一靠过来,身上清寒的苦涩药香就丝丝缕缕渗入进姜怀远的神识里。 “最近京中可有好玩的事?”谢烨疲倦而温和的问他,他的脸颊和颈窝还带着高烧过后汗津津的模样,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有种可怜巴巴的憔悴感。 姜怀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似乎觉得自己唐突了一般,快速低下头去没话找话:“哦,有。” “圣上头痛犯的严重,正满京城的召郎中进宫给他看病,城外已经贴了告示了,若有医好圣上者,赏黄金千两,可特例被招入太医院任职。” 姜怀远说到此处不觉一笑:“也不知何人能治好圣上,我当年家道中落前,刻苦学医,那时心心念念的想着进入太医院,可惜造化弄人。” 谢烨听着,忽然开口淡淡道:“我有办法治好他,我告诉你就是了。” 姜怀远微微瞪大眼睛:“你……” “你怎能知道,你这辈子何时见过陛下圣颜。”姜怀远显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他的毒就是我下的。”谢烨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本人却还无知无觉,神情古怪的笑道:“我怎能不知?”
第12章 “在太阳穴,百会穴,手足各几大穴位依次施针,再辅以几味草药煎煮,即可治好陛下的头痛之症。” 谢烨命小厮去拿纸笔,然而赵明在屋中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一点跟笔墨相关的东西。 想来也是,谢烨如今不过是被锁在榻上承欢的禁脔,何来用笔的地方? 谢烨想了想,伸手攥紧自己最外层的衣衫,“呲啦”一声,撕下一大块布条来,惊得姜怀远连道你这是干什么,公子不可。 谢烨低头咬破了自己的嘴角,将布条铺开覆盖在桌面,指尖鲜血淋漓,他神情自若,浑然不觉痛一般,姿态甚至颇为潇洒的挥笔其上。 姜怀远在一旁看着,暗自心惊,谢烨所写,都是极寻常的药材,但这些草药揉杂在一起的功效,却是从未有人想过的。 姜怀远暗自心惊,不觉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这人神情专注的侧脸,苍白秀丽,在灯火的晕染下宛如纸张一般。 “这些草药,是把它们寻来给陛下服用的么?” “自然不是。”谢烨平淡道:“若只是简单的将其服用下去,那与普通头痛之症何异,你当太医院是吃干饭的吗?” 姜怀远稍显气馁,有心怼他两句,但看着他惫懒而温和的眼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要你收集这些草药,再取一根银针,将银针放入捣碎的草药汤水中煮沸四个时辰,直到药气和残垢彻底在针上凝结浸透为止,然后你携着银针入宫,在陛下太阳穴处将针扎入,切记要推到最深的地方,推到后在脑中停留一刻钟,再将其拔出来。” 谢烨微微一笑:“如此这般,陛下的头痛之症,便彻底痊愈了。” 姜怀远嘴唇哆嗦几下:“你这是弑君。” 谢烨叹了口气:“若我真想弑君,早在西北时便派人乔装打扮入太医院弑了,何必等到今天。” “东宫有主,李景辞手无兵权,在皇子中算不得出色,如今大概也就平定了西北明渊阁这一项功绩,你在他府中做幕僚,与蹉跎半生有何区别?”他温言对眼前的郎中道。 “你这法子太过冒险,且不说陛下能不能救回来,就算是我肯一试,等到了宫里真将银针拿出来插陛下脑袋里,那禁军侍卫怕是下一刻就要上来取我这项上人头了。”姜怀远瑟缩道。 谢烨一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也罢,若你不愿意冒险,我刚才写的方子,也有缓解头痛之效,只是不能根治,可让陛下神清气爽两三日,也算是有功。”他伸手将桌上的血条拾起来,小心翼翼叠好交给姜怀远。 “怀远,我是真想帮你,以你的能耐,不该在王府里荒废半辈子。”他将指尖抵在唇上,血水沿着嘴唇优美的纹路蔓延开来,仿佛花蕾绽放,殷红的令人心悸。 姜怀远心头一震,心里却仍然有几分犹豫,他将沾血的布条往怀里塞了塞,只觉那心口处烧的滚烫。 若一个人年少时便怀揣着一个梦想,却眼睁睁的看着命运将自己越推越远,眼看着此生就要与之相错了,就在此时有人给了他一线希望,尽管渺茫且不知真假,姜怀远还是被眼前人的字字句句,说的心潮澎湃。 他站起身,对谢烨拱手一礼:“多谢公子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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