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觉得冒犯了谢烨,不敢抬头看他,便一直垂着脑袋站在原地,耳朵尖红的像熟透的果子。 下一秒他被谢烨伸手,微微抬起下巴,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然后放开笑道:“也挺好。” “若是你家殿下,肯让我在府中活到七老八十的话,这样下去,也挺好。” 小厮心口微微一怔,看着他颀长优美的背影,喉头不自觉的滚动了几。 李景辞几乎夜夜留宿他这里,府上下人们都在传,二殿下从江南水乡带回来一个身体娇软的美貌女娘,每日勾的殿下魂不守舍,夜夜不眠。 这奏折中除了美貌是真的外,身体娇软,江南水乡,女娘……是一个也没对上。 谢烨出生西北,统领大漠边境明渊阁数十年,跟江南水乡半点关系都不沾。 他还是个男的。 但这封奏折一出,李景辞无疑是不好过了几日。 要知道李景辞向来在皇子中以勤勉著称,这消息传来穿去,就传到了朝中有心人的耳朵里,李景辞毫不意外的挨了几道上奏批他的折子,上朝时还挨了父皇几声训斥。 一旁的二哥,四哥不动声色的露出一点喜色,太子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只在下朝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三弟啊。” 李景辞很识相的深鞠一躬作揖:“太子放心,微臣自当回去约束自己,好为太子殿下效力。” 谢烨对这些一概不知情,只觉得府里那郎中来的比平日更勤快了些,有时候还挑着李景辞不在的时候前来。 “近日情况如何?”姜怀远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关切的问。 “腿还是疼,但是经脉的伤已经没知觉了。”谢烨温言道:“多谢郎中医治。” 姜怀远先是对他道了声抱歉,紧接着俯身撩起谢烨衣衫下摆,露出他的脚踝来,脚踝往上是笔挺修直的小腿,红痕和指印遍布。 这场景看的姜怀远蓦然红了脸,但还是强自镇定的用手去探他腿部受伤的筋骨处,指尖往上延伸,轻轻在他膝盖处按了按,然后迅速抽回手来。 “恢复迅速,但还需调理,不易过激活动,我今日便去禀告殿下。”姜怀远道。 谢烨倒是完全不见羞赧之色,反而安之若素的晃荡着腿,伸手将衣摆整理了少许:“多谢。” 姜怀远觉得这屋子热的惊人,他实在有些呆不下去了,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要走。 不料谢烨出声在身后叫住了他:“姜郎中不急,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姜怀远定住身形,僵硬的转过身来:“何事?但说无妨。” “姜郎中可知京城有一味药,名叫牵魂草,有麻醉镇痛的功效。” 姜怀远略一点头:“知道。” 谢烨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苦楚,放软了声音道:“能否烦请姜郎中为我取一些来,有时旧疾复发,夜夜痛楚难眠,若是有了这味草药,夜里也好捱一些。” 姜怀远点头:“谢兄放心,我且去找找。” 谢烨微微笑着,一路目送他离开院落。 赵明很担心的问他:“谢兄,你夜中还疼的厉害么,要不要小的再去熬些汤药给你……” 谢烨抬起一只手,温和道:“不必。” 赵明茫然不解。 谢烨用指尖慢慢的划拉着桌上洒出来的茶水,神态舒朗沉稳,竟又有了几分当年在明渊阁运筹帷幄的神态来。 “牵魂草的功效,可不止麻醉镇痛。”他望着桌上凌乱斑驳的水渍,柔声对赵明道。 “将牵魂草煮沸,就着血水服下,人的身体就会变成一个天然的炼化炉,所有近身的内力,都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干榨尽,化为己用。” 赵明是个很聪明的小厮,这些事情堪称一点就透,谢烨话中巨大的信息量让他震惊的放大了双瞳:“你打算对殿下——” “你家殿下夜夜来我这里,你猜,他体中的内力,还够他逍遥几回?”谢烨眉目间光华流转,浪荡邪性,可一转眼的功夫,所有的神色转瞬即逝,他面向赵明时眼中又无端的含了泪。 “赵明,你会帮我的,对吗?” 没有人能拒绝谢烨这样的目光。 赵明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然后便默认了这个谋害皇子,诛灭九族的计划。
第9章 赵明坐在小厨房的灶台边上,拿扇子轻轻扇着底下簇簇跳动的火炉。 空气中蔓延出一股药香,他抬起锅盖朝锅中瞅了一眼,殷红色的汁水,不晓得喝下去什么味道。 府上无人不知二殿下对偏房那位阶下囚宠爱有加,连带着赵明这个原先府中最不起眼的小厮也都身价抬了几分,只因为他跟在谢烨身旁伺候着。 赵明端了药碗,往房中走去。 谢烨披了衣服坐在桌前,手持一柄尖嘴壶,正神情悠哉的侍弄花草,他手腕抬起的弧度格外优美。 李景辞终于肯给他了一件像样的衣服。 赵明远远见他一身雪色长衫,暗色云纹下摆及地,一条青黛条带束起腰身,纤瘦修挑,分明是极简单的配饰衣衫,却叫他穿的宛如孤俏霜雪,青松秀竹。 赵明暗自喉头滚动半晌,沉下心缓步上前,将药碗端到了谢烨眼前。 “该喝药了。” 他发觉自己还是难以对着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喊出谢兄二字。 谢烨倒也不计较,伸手端过药碗,将那红色汁水一饮而尽。 药汁的嫣红无疑给他的唇上平添了几分色泽。 “赵兄,劳烦帮我把屋中那香点上,算算时间,殿下差不多也该到了。”谢烨自桌前站起身,眉间春色惫懒,姿态如画。 仿佛他对李景辞每夜的光顾也十分得趣一般,丝毫没把那事情当作是一种折辱。 如果不是赵明夜夜坐在小窗门口,都能听见那人隐忍的抽泣和呻吟声的话,他几乎要信了谢烨这副风流浪荡,甘之如饴的外壳子。 “是。”赵明低声告退。 与此同时,西北大漠。 昔日辉煌阴森的明渊阁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到处都是兵刃砍断烧杀过的痕迹,夕阳似残血,远处一矗孤烟飘渺,徐徐映照在大漠上。 “启禀盟主,明渊阁上下已全无活口,目前没有找到明渊阁主的尸身,看来朝中传来消息是对的,说明渊阁主确实……已在二皇子剑下伏诛。”一弟子快步从一片废墟中走出来,朝对面单膝跪地,没敢抬眼去看盟主的神色。 当代武林盟主是一个挺拔而高大的男人,白衣银甲,头戴一柄竹簪,尾端缀着泠泠作响的青玉珠。 他面上罩了一个银制的面罩,覆盖了眉眼和鼻梁,只露出毫无血色的薄唇,在风沙里紧抿着。 “唰!” 这位武林盟主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长剑出鞘,光华流转,斩起一地剑光飞沙走石。 “继续找,明渊阁主谢烨此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弟子们纷纷领命下去,再在明渊阁内外上下翻找起来。 入明渊阁的魔教众徒大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年少时就急功近利想着走邪魔外道的众叛亲离之人。 更别提明渊阁阁主谢烨本人,那人更是称得上一句……一生孤苦。 盟主的大半张脸藏在面具下边,外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盟主今夜似乎心情不大好,周身气场冷淡而阴沉。 但好在向来盟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不曾迁怒于手下过,所以周围弟子也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偏偏就有那不长眼的要上前来讨人嫌。 “恭喜盟主!此借朝廷的手,彻底铲除了明渊阁!可喜可贺,当真是可喜可贺啊!”一眼睛生的似铜铃般的汉子大步过来,朝盟主一拱手。 盟主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抬头望着惨状一片的明渊阁不言语,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汉子弓着身子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他回话,不由得疑惑抬眼,试探道:“盟主?” 盟主静静的挥手:“无妨,方才走神了。” “铲除了明渊阁,我也高兴。” 汉子天生是个心思粗的,闻言便没有再多想,爽朗的笑了起来:“还是盟主带领的好,我们大家才能齐心协力,一同将明渊阁送上绝路!” 众人一齐附和起来,无垠沙漠里回荡着众人的谈笑声,被风沙卷的好远,一直飘向天际。 武林盟主没再说话了。 不过他向来都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同谁也不多言,每日只与他那柄剑为伴,朝夕不离身。 从未见他与什么人有过密切往来,更别提羁绊。 他怀里抱着修长的剑身,缓步踏入明渊阁的里间,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谢烨原先所住的那间小院子,院中青翠修竹早已被毁于一旦,此时杂七杂八的乱堆在墙角。 谢烨的房门大开着,屋中凌乱不堪,墙上已经化成黑色的血水正凝成珠串,堪堪停在那里。 盟主循着剑痕和血水的痕迹用目光描摹下去,然后闭上眼睛,他几乎想象的来,当时那人被一剑钉穿在墙上的场景。 这间雅致的竹舍,还是当初他来给谢烨布置的。 谢烨当时初登明渊阁阁主之位,他揍老阁主时用了太多的功力,正一身伤病的窝在竹舍的床榻上哼唧。 见盟主过来,便冲他弯眼一笑,毫不在乎的摆了下手:“无妨,被那老匹夫戳了几个洞罢了,过两天就好了。” 回忆仿佛蘸了蜜糖的剑锋,隔着数年时空朝盟主刺穿而来,一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 武林盟主姓裴,名玄铭。 是当朝护国大将军裴骏独子,承袭父亲爵位,师从武林第一高手傅照川,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他跟着师父在府中历练到十五岁,三九寒冬,夏日酷暑,从未懈怠,年纪轻轻武艺超群,在京城一众公子哥中一骑绝尘。 他师父傅照川见徒弟所学如此卓越,不由老怀甚慰,但总是在京城里娇养着也不是个主意,于是他恳求大将军,让他带着玄铭去参加一场当年的武林大会,历练见识一三教九流。 一来提升武功,二来也增长增长见识,总不能日后做个不问世事的大将军罢。 于是裴骏便应允了他们师徒,次日裴玄铭提着包袱随师父出门。 出京第一日,师父出门去喂马,他独身一人在客栈中,碰到了个小偷。 那小偷衣衫破烂,看着许久不曾吃东西了,见裴玄铭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当下起了贼心,一个箭步自中庭冲过来,揣了他的钱袋便跑。 若论裴玄铭的武功,真要拿他,不过一个抬手的事,只不过他见那小偷瘦的实在可怜,于是心怀不忍,便随他拿去了。 那小偷没跑几步,迎面却撞上个人影,眼前刀光一闪,随即鲜血迸溅,小偷的半边手臂被刀锋划开,泪水与血水一齐飞射开来,血肉模糊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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