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一点点燃尽,夜阑人静,连呼吸声也显得格外明显。 崔羌垂首将目光转移,一直抵着额头,点头如捣蒜的少年,终于抵不过困意侵袭,伏在书案浅睡过去。 小太子的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倒更加显得白净如雪,五官也更柔和静谧。 崔羌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指尖一触即分。 随后,他俯身,将穆翎轻轻打横抱起,放在离书案不远处的一方矮榻上躺着,动作十分轻柔,却还是让穆翎下意识皱眉呓语。 崔羌低声似诱哄,“殿下,已经很晚了,安心睡吧。” 穆翎意识本就混沌,脑袋里只迷迷糊糊听见一句很晚了,便彻底安心熟睡过去。 天色渐明,穆翎悠悠转醒,随着他坐起身的动作,身上的白色狐裘掉落在地面。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瞥见了书案上的书卷。 “抄书!” 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睡到了榻上?穆翎连鞋都顾不得穿,连忙奔向书案。 胡乱翻开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太子殿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什么时候抄完的都不知道。 只是脑海中那句“已经很晚了”依然犹在耳畔,低低沉沉的,十分悦耳。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般像崔羌的?莫不是这些都是他替孤抄完的?穆翎越想越觉得羞愧,明明是自己罚抄,最后居然睡着了,还让他的影卫给他收拾烂摊子...... 门扉被敲响,穆翎回过神来。紧接着殿门被拉开,带进些许冷风。思绪被扰乱,穆翎打了一个寒颤。 阿兰连忙提着裙摆去矮榻旁捡起狐裘,又拿着靴子朝穆翎走去,担忧道,“殿内虽不似外头,但殿下这般可定是要着凉了。” 穆翎不答反问,“阿兰姐姐,昨夜可是你照顾孤睡在这的?” “是崔公子让殿外守卫告诉我您已经睡下了,奴婢担心您着凉又怕打扰到您,就只带了件狐裘过来。不过当时崔公子还在替您抄书,我没多留,将食盒收拾完就带走了。” 阿兰说着不由感慨道,“崔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呢,长得这般俊美就算了,对殿下还这么体贴。” 体贴?穆翎嘴角微抽,好吧,至少抄书这件事确实很讲义气了。 太子殿下决定好好感谢一下他的影卫。 “那崔羌他人呢?” “想必应该还在休息,昨夜也不知崔公子抄到何时。”阿兰扬手将身后的两个侍女召进来,又道,“对了,殿下既然醒了就快些更衣吧,早朝时辰将至,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直接来书房侍候您梳洗。” 穆翎乖巧点头。
第4章 亁和宫 大殿之上,身着绣金龙袍的皇帝高坐于御座之上,不惑之年却不难看出其年轻时锋利的眉眼,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百官分列两侧,尽数跪拜于地。 “众爱卿平身吧。”顺桓帝淡淡道。 话音刚落,王丞相突然起身出列,朗声开口,“臣有事启奏。” 朝中连续一个多月都风平浪静,闻言顺桓帝与众朝臣都来了精神。 “何事?”威严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臣要弹劾南源盐运使梁卫,偷运私盐,欺君罔上。地方官员却收取贿赂、徇私包庇,实在是渎职枉法!” 一语言毕,回音绕梁,语惊四座。 一瞬间,除了穆翎,众朝臣精神都为之一振。 众人皆知,朝中局势以李氏一族与王氏一族分割成两派,而这王丞相便是王贵妃的父亲。 顺桓帝的皇子大多都还小,太子排行第二,大皇子便是那王贵妃所出,如今已入朝堂的皇子也不过大皇子暄王和太子殿下。 可惜,这两位殿下实在非适宜继承皇位人选。一个无心朝政,一个不谙世事只懂吃喝玩乐。 两位皇子夺嫡,说白了也就是王丞相与李国公暗中相斗罢了。 纵观形势,如今李氏一族朝堂有御史大夫李国公,后宫有李皇后,边关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论穆翎是不是块朽木,这太子之位都得是他的。 就在众朝臣交头接耳,只想隔岸观火时,李国公出列了。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已入朝堂多年,不妨将此事交由他主理,臣相信殿下定能查明此案。” 穆翎本站在一旁无所事事,都已经想好午膳吃什么了,突然闻此言,不由得瞪圆了双眸。 他下意识拧起了眉,内心腹诽,“这又是唱的哪出?孤会查案?孤自己怎么不知道。” 王丞相看向李国公,若有所思。他已经调查了此事许久,发现众多线索都指向了东宫,今日当众弹劾也是想看看这李国公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这般急着让太子接手,必有阴谋。 大殿内群臣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更加明显了,顺桓帝沉了脸色,唤穆翎,“太子,你怎么看?” 穆翎硬着头皮出列,讪讪道,“儿臣很想为父皇排忧解难,但儿臣觉得,或许此案交给皇城司处理更为妥当。” 皇城司……倒也是个主意。 顺桓帝正想开口,又有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太子殿下不愧为我朝储君,懂得知人善任。但怒老臣斗胆一言,太子殿下与皇城司素无交集,如何共同配合主理一案?难不成殿下是早已与皇城司合作共事过?” 出列的是王丞相部下一文官,此言一出,倒颇有些弹劾太子有意结党营私了。 但百官皆知,这两方隔三差五就当众弹劾对方,就像此刻,素无交集的皇城司和东宫也因为太子一句举荐便扣上了两者关系匪浅的帽子。 穆翎烦的不行,也不知怎么就变成那老家伙说的这般了。当下直接开口,“父皇明鉴,儿臣只是怕难已当此重任,不能为父皇分忧。” 顺桓帝用余光不动声色的来回打量他,揉了揉眉心,略有所思,“总探事何在?” 闻言有人适时出列,“臣,皇城司总探事张魏,但凭陛下差遣。” 一道审视的目光投去,皇帝沉声道,“此案由你主理,与太子一同前往南源,务必彻查此案。” “臣遵旨。” “父皇……”穆翎还想劝说,却被皇帝不耐烦打断。 “退朝吧。”留下这一句话御座之上的人便拂袖而去。 早朝之后,百官三三两两结伴而回。 但王丞相却被顺桓帝私下叫去交代事情,穆翎则十分惆怅地快速回了东宫。 因为他不想被李国公拦住谈话,虽然这极有可能也是自家母后的意思。 他还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崔羌…… 只是崔羌此刻却不在东宫。 一名影卫快速从曲折游廊穿过,墙上绿柳周垂,院内种了一株生长健壮的桂花树,黄色小花坠满枝头,风光旖旎。 后院很宽敞,中间放着一张大理石案,男子一身黑色官服与另一人的广袖长袍形成鲜明对比,但他坐在石凳上,悠闲品茶赏花,倒真也像是此地的主人。 影卫低头朝那人复命,“主子,地牢那个皇城司的人,已经招供。” “说。”崔羌轻吐出一个字。 “半年前,他们按总探事的命令,血洗平芜山。” 崔羌眼眸漆黑,隐约有一股杀意从眼底闪过,只是快的令人无法捕捉。 “果真是张魏?”那一身广绣长袍的男子闻言站起身来,脸上震惊不已,他又望向崔羌,问道,“师兄在东宫这些时日,可有何发现?” 不似男子那般,崔羌只摇了摇头,显得风淡云轻,“既已招供,那便留个全尸吧。” “属下明白。”影卫领命告退。 “师兄,皇城司只听命于陛下,若凶手真是皇城司所为,那这可会是……” 崔羌面色沉静,“皇城司为皇帝效命是为职责,若是暗杀,则是滥用职权。” “总之,张魏横竖都该死,至于其他……”男子迟疑了一下,抬头盯着崔羌,“若是有幕后之人,又万一真如我们想的一样可怕,那又该如何是好?” 崔羌慢条斯理放下手中茶杯,抬起眼眸,“师弟,凡事都有不同面,该来的代价不会迟到。” 无论是谁,我必不惜一些代价让仇家血债血偿。 他将未宣之于口的回答留在心底。 男子名叫薛子峰,薛氏是这皇城中颇有声望的风流雅士大家族。薛子峰幼时顽劣,不慎走丢在林中,当薛家人找去时,只见到地上的一滩血迹和残破的衣物。 所幸,他命大,并未被林中野兽叼走,而是被崔羌路过时所救,将他背上了山。 年岁尚小,又由于过度惊吓而短暂性失忆,索性便也拜入了师门,成为了崔羌的师弟。 虽然薛子峰只在山上呆了数月,但他早已将师父和师兄当做至亲之人。 练武时,崔羌总是骂他笨,但每次有其他师兄弟欺负他了,崔羌也总是最先替他出头的。 他的师兄,无论模样还是武功,总是最优秀的,耀眼又张扬。 直到半年前,当他再见到崔羌时,却不见任何意气,师兄的眼里布满阴郁。 唯有入了东宫之后,偶然提起东宫太子时,他才在崔羌脸上窥见到一丝轻松。 薛子峰听不懂崔羌所言,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怔怔望着他。 一阵清风吹过,落下几朵桂花,冷香扑鼻,沁人心脾。 这株挂树倒有几分像平芜山上的,崔羌伸手折下一枝桂花,深色渐暗。 良久,他无声轻叹,“况且,至少已经确定是何人了。” 皇帝寝殿,王丞相先行了参拜礼。 “朕竟不知东宫的手何时伸向了皇城司?”皇帝眼睛眯成一条线,沉声发问。 顺桓帝极其忌讳一方势力独大,李将军手握兵权,如狼似虎,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主人一口。顺桓帝生性多疑,高处不胜寒,一个人呆久了,便谁也不信任。 高墙之中,从来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必须得逮住机会削弱李氏权利。故这些年来看着李王两党明争暗斗倒也并无阻拦,很少有这般开门见山之时。 王丞相来此之前本以为是关于私盐一案的事情,不曾想竟是那句无证据的挑拨之言。 言下之意,陛下是已经开始怀疑皇城司和东宫的关系了,要的只是证据。 既如此,没有证据他也会造出些证据来。 王丞相暗自惊喜,立即恭敬答道,“陛下,老臣惶恐,并不知晓此事,但以为可以通过此番南下好好观查太子殿下和总探事。” 顺桓帝目光沉沉看向他,并未再开口,片刻,又叫人退出了大殿。
第5章 一弯明月划过精致的楼脚,给高墙内的道路上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崔羌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戌时。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