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脑海里忽地浮现了一句诗。 肃肃如松下风,皎皎似林间月。 此刻又对上这双眼,太子殿下眼神闪躲,话还未讲完又含糊解释道,“孤是说,这次……” “殿下以为什么?”崔羌看着他,眼神未有一丝颤动,心里却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崔羌永远也忘不了那夜的平芜山,第二日他重返山中,血染红了满地,山顶空无一人,只余火雾弥漫,腥臭刺鼻。 也不是空无一人,至少断壁残垣之上,还有辩不出原身的碎骨残骸。 他似游魂般寻遍了每一处地方,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之地,颤抖着手抹开了被遗留下来的血迹。 只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同门的衣段。正面血红,背面却染得不够彻底,隐约中露出了类似鸟状的图腾。 他想不到谁会有这般大的势力,除了朱雀图腾——皇城司,他找不到更合适的答案。 皇后李氏一族在朝中势力独大,其兄长更是征战疆场从无败绩的常胜将军,连皇帝也要敬畏三分。因此东宫便是他最好入手查明真相的去处。 三个月下来,太子确实如传闻所言毫无心机,心思也不在正事上,他这影卫的日子自然也过得清闲自在,竟有些不像在处于漩涡中心的东宫。 可师父尸骨未寒,他首要任务便是查清真相。 被打断话的穆翎抬头直视那双深邃眼眸,他突然很想问出来,他也真的问出来了。 “还以为你是担心孤。” 短暂的沉默让穆翎微垂下头,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崔羌不以为意地应了声,眼底却沾上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所以你也当孤是挚友吗?”他听见太子殿下乐滋滋的声音。 崔羌道,“自然。” 穆翎眉眼舒展开来。那些道不清的情绪在一瞬间又有了新的解释。 从小到大,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对太子殿下皆是诚惶诚恐。他又是嫡子,有单独的太傅,不需要同其他皇子般去昭阳堂读书,因此连一同读书的兄弟伙伴都没有。 崔羌长得好看,武功也好,最重要的是,崔羌不怕他,还会关心他。 是了,他早把崔羌当成自己人,他也喜欢崔羌这个朋友。 前面发生的小插曲也影响不了穆翎此刻的好心情,连嗓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既如此,那此事你就不准告诉母后了!这皇城中可是有许多有趣之处你没见过呢,孤以后都带你一起如何?” 太子殿下亮晶晶的眼眸不含一丝杂质,让崔羌有一瞬间忘记了仇恨,他嘴角轻扬,嗓音依旧懒散轻慢,“好意属下心领了,但殿下还是多学点治国之道吧。” “孤这不是正学着呢。” “那殿下现在知道何为君舟民水了?” …… 两人一路上都说个不停,有来有回,不过仔细一听,大多数时候是穆翎叽叽喳喳,崔羌时而戏谑两句。 等回到东宫之时,殿外已经多了许多侍从。 “诶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收着点,娘娘在里头呢!”见穆翎咋咋呼呼的就要跑进去,守在门口的老太监尖声提醒道。 “多谢公公。”说罢一溜烟又没影了。 “儿臣参见母后。”穆翎一进殿便规矩见礼。 李皇后一身金色长袍,华贵的材质,精雕细琢的做工尽显尊贵。 她放下手中茶盏,温和的嗓音飘出,只是吐出的字却让人胆战心惊,“今日东宫司值守的影卫杖责三十,明日撤职出宫。” 穆翎立刻急道,“母后就原谅儿臣这一次吧,不关那影卫的事,是儿臣执意要出宫的,他拦不住孤便差人立即去告知了崔羌。” 他起身上前拽住自家母后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母后您看,儿臣这不是好好的嘛,崔羌一直跟着孤呢。” 李皇后看着这个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小太子无奈摇头。 少年的眼睛总是这般明亮,尤其撒娇时让人束手无策。 “下不为例。”她朝门口的肖九使了个眼色,“撤职可免,杖责照旧。” “多谢母后。” 言罢穆翎扭头看了一眼殿门口的崔羌。看来他并未让人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母后,不然那小丫鬟定要受罚了。 “太子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说好酉时前不可在宫外逗留的。”李皇后语气淡淡却能听出不悦。 穆翎讪讪道:“儿臣甘愿领罚。” 他原以为母后会和往常一般训他几句就了事,哪想这次是真罚。 太子殿下金贵,李皇后自然是舍不得体罚,因此这次的惩罚是抄书。 穆翎瞬间垮了脸,他前不久因为回答不出何为君舟民水被太傅罚抄,现在手腕还酸着呢,但瞧着李皇后一脸淡漠,他也不做挣扎了。 走到殿门口,临了李皇后还加了句,“没抄完前不得离开书房半步,崔影卫监督好太子。” “是。”崔羌领了命。 诶,估计又得抄到半夜了。掌事宫女阿兰熟练的退去厨房给太子殿下准备吃食。 “孤真的要全部抄完吗”穆翎满眼期待望着崔羌。 “看来殿下还未知错,属下这就去回禀娘娘。” 崔羌散漫的声音响起,淡漠又疏离,很是讨厌。穆翎立刻上前拦住他,忍着脾气道,“孤现在去抄就是了。”
第3章 东宫书房 穆翎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侧目而望。 此刻窗外已经银灰倾洒,树影婆娑。皎洁的月光透过院内柳枝洒在地面,庭院静谧,只有夜风拂动柳叶的声音。 目之所及处突然多了个人影。 见人走来,穆翎气鼓鼓道,“大半夜不睡来这做什么?监督孤抄书?” 崔羌唇角噙着分明的笑意,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娘娘之令,属下怎敢不从。” 太子殿下翻了个白眼,继而埋头抄书,决定一个晚上都不要理他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影卫了。崔羌倒是很自觉上前,拿起书案上的墨条磨墨。 片刻后,穆翎仰头看了他一眼,挣扎道,“不能说孤已经抄完了吗?母后又不会真的检查。” 崔羌坦然对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皇后娘娘是不会检查,可李太傅呢?殿下别担心,能抄完的。” 东宫太傅是李皇后母族之人,一把年纪为人古板的很,更是为李皇后之话马首是瞻。 穆翎心道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他只得继续奋笔疾书。 直到手腕写到酸痛不已,穆翎这才发觉崔羌不知何时立于书柜旁看书去了。 崔羌还是傍晚那一身黑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厚重的披风还未解下,他将笔搁置在笔筒内,伸手拉自己披风上的系带。 已入秋的时节,夜里起了凉风,最是易感风寒。 阿兰早已让人在书房内备好火盆,反而让殿内温度烧有些燥热。 “过来接着孤的衣服。” 太子殿下一惯都是被人伺候的,这解下的披风怎会在自己手上。 他脱口而出,只可惜这殿内暂无他人,只有崔羌。 “殿下这是在同属下说话吗?”崔羌甚至动作都没变一下,翻了一页纸才慢慢开口道。 太子殿下理所当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以为殿下不想同属下交谈呢”,崔羌这才将目光从纸上移向他,不由失笑,“殿下可是都抄完了?” 口都开了,穆翎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忿忿道,“又无人帮孤,估计一夜都抄不完。” 崔羌唇角弯了弯,故作叹气道,“殿下若是不到处乱跑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凄惨。” “你!”崔羌这厮生得倒是好看,可惜偏偏长了张嘴,穆翎内心腹诽。 “殿下莫生气,属下只是关心您罢了。”崔羌将书本放回原处,提步走向他,面上挂着轻笑,“属下帮您。” 门扉渐开,阿兰将手中的食盒置于殿中的八仙桌上,对穆翎行礼。 “殿下,奴婢将小夜宵放这了,您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太子殿下的披风十分自然的被她接过。 殿门开了又合,凉意也被挡门外,殿内又只剩下两人。 穆翎看了看手中的纸,又看了看他的影卫,崔羌心领会神,弯唇一笑道,“您饿的话去吃点东西吧,剩下的交给属下。” 穆翎心中狂喜,但还是装作不慎在意的模样,狐疑道,“你的字能写得和孤一样么?” “模仿字迹有何难的。”说着崔羌已经将穆翎那未抄完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写下了。 字虽不精美倒也排列工整,与前面的字如出一辙,确实很像太子殿下的字了。 “那便辛苦你了。”穆翎客气了一句便欢快的奔向八角桌。 盒盖一被打开,殿内就响起穆翎的惊呼声,“居然还有莲花酥!怪不得阿兰姐姐这么久才来。” 崔羌看向他,少年的心思如同他那张洁白的脸,干净、澄澈。 他的情绪总是轻易就被发现,易生小脾气也易满足,毫不保留,简单到过了头便让人有种想要靠近休憩的欲望。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总能让崔羌自己也眉目舒展。 待吃饱喝足后,穆翎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树影晃动得十分厉害,想必外头应是冷风呼啸。 百无聊赖的太子殿下又不经意看向了崔羌。 那人端坐如松,对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淡漠有礼的模样,和自己说起话来还十分讨厌,但就是会给他一种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感觉。 太子殿下无论与谁待在一起都从未花心思去猜测谁,唯独他的这个影卫,总感觉像是隔了一层雾,想看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殿下若是休息够了便过来接着抄书吧。”懒散的嗓音传来,穆翎使劲摇了摇头,心道自己这是疯了吧?想这些做什么,随他是什么样的呢。 可他却莫名有种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感,他仓皇转移视线,本想假装糕点还没吃完,但是空空如也的高足盘就摆在桌面,只剩残渣。 “孤吃太撑了,需要站着消消食,你接着写嘛,孤看着你写就好。”或许是刚刚吃了清甜的花糕,太子殿下的嗓音也甜腻腻的。 穆翎自己没觉得,但在崔羌看来,这语气和撒娇没差。 他眉梢微挑,点头赞同,“殿下这算盘打得不错。” “孤说的都是真的!”穆翎腼着脸扬声道。 “好,是真的。”低沉慵懒的嗓音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更加富有磁性,穆翎莫名有种被人逗趣的感觉,不由得面色一热。 他还想反驳奈何一时无言,思索片刻,还是回到书案一侧坐下同崔羌一起抄。 “孤才不是想偷懒,大不了我们一起抄。” 崔羌手中握着的笔未曾停过,他唇角轻勾,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穆翎,眼神显然是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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