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位…… “昭王身体不适,这段时间一直未曾上朝,官员们不敢擅自做主,怕是还有的拖。”宋成书说完,端起桌上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昭王……裴星悦眯了眯眼睛,眉宇间带着愤怒。 他想到了即将被处死的东临节度使赵奇,算着时间离行刑也没有几日,便问:“赵奇大人的罪行,已是无可更改了吗?” “赵奇……”宋成书微微一愣,接着摇头道,“他得罪的是昭王,即使是奉皇命也焉有活命的道理,没有诛九族已经是昭王的仁慈了。” “难道连皇上也不保他?” “皇上?”宋成书想到当夜情景,哑然失笑道,“连卫太师都被迫自缢了,皇上自身难保,哪儿敢再得罪昭王。”说到这里,他看向裴星悦道,“此事与你并不相干,莫要多管闲事。” 呵,闲事? 江湖英雄豪杰想尽办法搭救赵奇,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准备劫法场,倒是这些大人,一个个明哲保身,贪生怕死,令人不齿。 一顿饭吃得并不爽快,裴星悦心事重重,宋成书和夫人也没有多打搅他,而是送他去了住所。 “这院子虽有些偏僻,但是安静宽敞,前日刚叫人打扫过,里面的东西都是崭新的,星悦你先住着,看看是否喜欢,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周茹笑眯眯地说着。 裴星悦抬手抱拳,“多谢夫人费心。” 周茹看着他走进院子,一张温柔慈爱的笑脸慢慢垮了下来,她转身走向宋成书的书房,然后推开了门,直接问:“你说,他真的愿意代替哲儿去龙煞军?” 宋成书正低头写信,闻言“嗯”了一声。 “这么有把握?”周茹有些不相信,她狐疑地看着丈夫,“那种地方,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他跟你看起来可没什么父子情,怎么愿意替哲儿遭这份罪?”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快速地摇着手里的扇子,有些烦躁道:“我答应你把他接回来,甚至让哲儿让出嫡长子的身份,你可不要诓骗我,不然……” 宋成书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问:“不然,你待如何?” 周茹抿了抿唇,眼神阴翳。 “星悦的确是我的长子,不论是谁来问,皆是如此。”宋成书仿佛没看见,低下头将书信放入信封,“把心放肚子里吧,他一定会去。” “何以见得?” “只有到了昭王身边,才有可能调查当年之事。”宋成书的表情透露着一股子老谋深算,他瞥了一眼妻子,嗤笑道,“你不会以为这孩子回来就为了一个尚书令大公子的身份吧?” “难道不是吗?区区一个卑贱的江湖浪人,居无定所,身无分文,要是被你承认,从此飞黄腾达,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怎会不乐意?”周茹越说越觉得是。 当年中意温文儒雅,才华横溢的宋成书,才恳求父亲威逼利诱,让这个男人答应停妻另娶,没想到他家中竟然有了孩子! 后来若非裴巧巧乖觉,主动与宋成书恩断义绝,独自抚养裴星悦,她保不定得做点什么。 只是可惜八年前裴家遭难灭门,宋成书收到消息立刻派人前去,她是千般万般的不乐意。好在去接的人没接到,裴星悦生死不明,这才作罢。 然而她才没安心多久,三年前,那孩子出来行走江湖,闯出了名堂,又进入了宋成书的眼睛,她这一颗心便一直提着。 现在的宋成书早已不是当年的宋成书,位高权重的他,就是周家也得多倚仗,周茹实在没有能耐阻止他将长子接回来。 这次,昭王发难,逼着朝廷二品大员送嫡长子补入龙煞军,她终于与宋成书达成一致,宋明哲是她的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那种修罗地狱。 只是,裴星悦愿不愿意她心里没底。 宋成书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模样,于是起身到了她身边,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温声安慰道:“这孩子江湖义气重,不屑于荣华富贵,也绝不会看着明哲去送死,你且宽心。” 况且,就今日裴星悦提到的陕州大旱,东临节度使赵奇时的语气,就知道他大义凛然,对于昭王这样的暴君,怕是恨不得替天行道,除之后快吧。 第10章 手信 裴星悦扫了一眼这宽敞漂亮的院子,纤尘不染的地面,精致讲究的陈设,以及殷勤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伺候的一排奴仆。 他不仅没觉得享受,反而感到一阵不自在,心说还不如在破庙当中随意席地。 他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转身朝外头走去。 “大公子!”下人连忙喊住他,“您这是要去哪儿,小的给您领路。” “不用,我上街走走。”裴星悦说着出了院子,在下人跟上来的时候,内力一提,脚踏云纵,瞬间消失个没影了。 下人被吓了一跳,接着跺了跺脚,“哎呀,这怎么办?” 宋成书听到禀告,笑了笑,抬手一摆,“无妨,随他去吧。” * 即使朝廷再怎么腐败,京城的繁华还是其他州府所不能比的。 丰兴坊这一带皆是达官贵人所住,一条街没几户人家,裴星悦从怀里取出珍藏的信件,沉重的心情在看到上面苍劲的字迹后顿时缓和了,微微一笑,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不知道小哥哥住哪里,不过信件上有个联络地址,只需将最后一张手书送上就可以了。 只是连住址都没敢告知,可见小哥哥在家中实在没什么地位,寄人篱下过得并不好,裴星悦很是担心。 京城设有东西二市,以皇城中心街道为轴,对称而立。 东市附近府衙、学邸、机构较多,买卖的东西也是多是古玩、书画、银器绸缎等奢华高雅之物,权贵文人时常往来;而西市则三教九流不忌、东南西北走商不断,甚至还有肤色发色迥异,打扮奇装异服的异域商队,可谓鱼龙混杂。 裴星悦走在这商铺拥挤,通道逼仄的西市,那满身的不自在顿时消失了,反而如鱼得水般一一看过去。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热闹,真不愧是京城,摩肩接踵,人来人往。 说来再怎么稳重,裴星悦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青年,青涩的痕迹尚未完全从脸上褪去。他闻着空气中浓烈的酒香,飘过来的饭食馋味儿,还有小摊上的零嘴儿……不争气地开始咽口水,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钱袋子。 江湖人不拘小节,有钱便花,没钱再赚,要的是逍遥自在。 然而才刚抓住碎银子,裴星悦顿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一旁倚门招揽客人的异域老板娘,一眼就瞧中了这位红衣俊俏的小哥儿,正打算将人拉进食肆里好好招待,却发现他猛吸了几口鼻子,将流连忘返的眼神从那一排的香醇美酒和美食中硬生生地扯下来,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拍了拍瘪瘪的钱袋,塌着肩膀,抬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老板娘惊愕地看着他,接着捂着嘴笑起来,热情喊道:“公子,不进来坐坐吗?美酒和美人皆有,是我们大食国的特产哩,其他地方可见不到呢!” 裴星悦攥紧了自己的几两碎银子,没有回头,内心不断告诫自己,他是个要养家的人,得精打细算。 西市——葫芦巷——八方酒坊。 裴星悦按着地址拐进了巷口,一路往前,才找到那间开在巷子深处的酒坊。 大白天的巷子阴森森的,酒味倒是浓重,只见几个大汉正大汗淋漓忙地搬运酒坛,一个一个地码放起来,不过一见到陌生人进来,顿时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裴星悦一踏进这里,感受到这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眉间不由动了动。他目光一扫,心中微微诧异,发现这里的每个人竟然都是练家子,感受着气息还是品级的高手。 这是酒坊吧?怎么感觉进了贼窝?一时间他有些不确定了。 “小兄弟,有事?”一个粗犷的男人拿着汗巾一边擦脖子,一边朝裴星悦走过来,他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古铜的肌肉尢结,看起来很不好惹。 裴星悦瞧着他走路姿态,感受其浑厚的呼吸吐纳,猜测这位的武功怕是不低。 他内心疑惑,忍不住问道:“这里是八方酒坊?”这么一家藏龙卧虎的酒坊,真的是小哥哥信中所指的联络地方吗? 男人回答:“没错。” 裴星悦顿了顿,又问:“西市只有一个葫芦巷,一个八方酒坊?” 男人笑了笑,皱起脸上横肉,看着更加凶悍,但是语气却出奇的爽朗,“不仅是西市,就是京城里也只有这一个八方酒坊,小兄弟看起来初到京城,不是来买酒的吧?” 一身劲装,袖口束紧,长发高马尾,是江湖人喜欢的打扮,若非这小哥长得出挑,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了这红色的衣裳。 裴星悦摇了摇头,抬手抱拳,“对不住,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裴星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小哥哥的手书递了过去,“在下裴星悦,来京寻找兄长,他给的联系地点就是这里,不知道店家可否帮忙?” 男人疑惑地接过来,目光一扫,接着眼神倏然一变,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裴星悦,再三确认之后,神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公子稍等,待小的前去确认此事,再来回禀公子,不知您落脚何处?” 男人严肃的口吻让裴星悦疑虑丛生,小哥哥的手书他看过,没写什么,不过是上面多了一个私印表明身份,但这一路上他也辨认过,并非官府印章,怎么会让这些人如此恭敬。 小哥哥的家里人究竟什么来头? 裴星悦满心不解,但既然对方认出来了,想必能联系上。 他本想说尚书令的府上,但转眼一想,宋家人多嘴杂,颇为不便,于是问:“你要多久,我再来一趟便是。” “一个时辰。” “好。”裴星悦没再多言,抱拳之后转身就离开了酒坊。 等他一走,男人立刻进屋换了一身装扮,跟手下打了声招呼,立刻带着手书匆匆出了门,沿着暗巷深处离开。 * 宣宸坐在轮椅上,大夏天,别人已经热得满身是汗,他却穿戴整齐,膝上甚至还盖了一条薄毯。 气血的严重亏损,让他整个人陷入不正常的寒冷中。 此刻,他披散着长发,阴沉沉的盯着面前的碗,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有种作呕的冲动。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要掀翻的时候,宣渺眼疾手快地一把抢夺了过来,警惕道:“你干什么?” 宣宸把脸撇到一旁,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拿走!” 宣渺气笑了,“拿走?老娘忍着恶心,趁着新鲜,将宣钰的血炮制好,加了多少奇珍药草进去,一通忙乎下来,热得满身是汗,你说不喝?昭王殿下,你耍我呢?”宣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盛夏心浮气躁,她叉着腰暴怒起来,“看看你的脸色,把死了一年的尸体挖出来,撬开棺材板,你往里面一躺,嚯,简直一模一样,就差长尸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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