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穿着学子服的人是小段的老相识了,他不止一次揍过他们,唯一一个新面孔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人,虽然站在那群人之中,但是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柳杨。 他们说柳杨偷东西,偷了一块玉佩和两块银锭。东西是从柳杨屋子里搜出来的,柳杨不肯开口说东西的来历,书院里就已经闹过一次。 趁着先生不在,这次干脆闹到了县衙。 红红站在柳杨那边,坚持说柳杨不可能偷东西,他一个人回击对面一帮人,稍落下风。 小段挤过去想帮红红,被裴再拉住。 这么一动,上面的县太爷看见了两个人,简直惊得快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请小段和裴再上座,小段当然是乐意的,可是裴再死活不撒手。 小段回头横了裴再一眼,裴再看了眼旁边的不咎。 不咎悄悄绕过去,同县太爷说了几句话。 县太爷把人群都驱散了,只留下几个当事人和裴再小段等人。 “都是读书人,犯下偷盗这种事情,实在是愧对孔夫子。”赵县令对底下站着的几个人,尤其是柳杨说,“大人愿意给你们留点面子,你们要懂得感恩。” 他说罢,又看向裴再和小段,一张老脸简直要笑出花儿。 衙役搬来座椅,那几个学子看见小段大喇喇地坐在裴再身边,互相看了看,神态都有些莫名。 赵县令把案卷奉给裴再,裴再很快看完,要翻页的时候被小段按住,“你等会儿,我还没看完呢。” 裴再干脆把案卷往小段手上一推,开口问道:“谁是失主?” 那个小段没见过的年轻人走出来,“在下庾敏,回大人的话,玉佩是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姓氏,是母亲于加冠之日赠与的贺礼。” 他一开口说话,柳杨就抬起眼,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他。 裴再问柳杨,“东西是你偷的吗?” 柳杨面对裴再,终于开口了,“不是。” 对面一个学子喊道:“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还是庾兄给你的,这可是他家传的玉佩!” 柳杨又不说话了。 小段看了看柳杨,柳杨个子不好,身形也很瘦弱,他虽低着头,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 裴再又问杨柳的家境,问他几岁,问他家里几个人,有无兄弟姐妹。 杨柳一一答了。 裴再道:“可有人亲眼看到柳杨偷窃?” “没有,但是这些东西就是在柳杨屋里找出来的!” “柳杨屋里还有谁?” 红红道:“杨柳不住在学子宿舍,他一个人住在柴房,因为他在后厨帮工,这样方便他干活。” “他一个人住,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去搜他的屋子的。” 学子支支吾吾,庾敏道:“是我偶然碰见,看到他形迹可疑,所以才找人帮我一起搜屋子。” 庾敏拱手行礼,“我未曾告知先生就擅自搜屋,是我之错。” 庾敏一看就是那种诗书世家出来的人,谈吐文雅,举止有礼,身上透着一股小段不喜欢的、斯文败类的味儿。 裴再合上案卷,“如此也算证据确凿。” 红红大惊失色,赵县令听到裴再断完,便下令偷盗者杖六十,赃款退回。 小段皱眉,就柳杨那小身板,还真不一定能抗住六十大板。 庾敏这时候又开口,道:“大人,念在同窗之谊,我想为柳杨求个情。他家境困苦,这也是一时糊涂,可否免了杖刑,将他逐出书院,算是小惩大诫。” 柳杨倏地看向庾敏,眼睛里盛满了恨意。 那么浓烈的恨意,简直不像是他这样一个瘦弱的身体能迸发出的情感。 赵县令摸着胡子,“果然是诗书大家教养出来的,知书识礼,宽厚待人。反观柳杨,出身微贱不说,即使给你机会读书,也仍旧心思卑劣,难堪大用。” 这话说的小段很不爽,他把卷宗“啪”地一声撂在桌子上,“县太爷这识人之术真高明啊,出身高贵则品行高贵,出身低微则品行恶劣,我看以后你也别断案了,按出身分个三六九等,最底等的干脆就是罪孽深重。” 赵县令被小段这一通挤兑,想反驳又不好反驳,面色讪讪的。 “赵县令,”裴再忽然开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县令自然同意。 堂后的房间里,小段气冲冲地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听到裴再道:“你是女子?” 小段呛了一下,看向门口那两人,柳杨一愣,庾敏神色也微微有些变化。 赵县令小心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裴再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柳杨,“此处没有旁人,你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柳杨看着裴再,心一横,在地上跪了下来,“我确实是女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实在很难分辨是男是女,“东西不是我偷的,是庾敏送给我的。他撞破了我是女子之事,以此要挟,要纳我为妾,我不愿意,他就设计陷害我,要逐我出书院。” 一直气定神闲的庾敏终于变了神色,他盯着地上的柳杨,神态阴鸷了下来。 “我有书信为证,”柳杨继续说,“他不止一次地要求我离开书院,许诺我许多好处,玉佩和银锭都是他随信送来的。” 说着,柳杨把书信拿了出来。 裴再没接,赵县令颤巍巍接过来看了。 庾敏见状,也跪在柳杨身侧,“大人,小子是真的心悦柳儿,无奈才出此下策,大人明鉴。” 顿了顿,庾敏又道:“我如今只求她离开书院,过上正常相夫教子的生活。若是这些书信面世,她的身份暴漏,一样在书院留不下来。” 赵县令看向裴再,“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看大人不如成全他们,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柳杨抬眼,目露哀求。 裴再看了眼赵县令,愚蠢归愚蠢,能愚蠢到连眼色都看不懂,也是少见。 “如果柳杨是女子,”裴再道:“她可以告你奸淫罪,庾敏,你确定要把柳杨的身份捅出去吗?” 庾敏咬牙,“她一个女子,她敢沾上奸淫吗,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敢!”柳杨几乎声嘶力竭,她看向庾敏,“庾大公子,你敢背上奸淫罪吗?” 庾敏不敢,僵持良久,他最终低下头去。 “看见了吗,”小段立刻开始嘲讽,“越是所谓大家出身,心思就越是恶毒,哄骗不成陷害,陷害不成就威逼,法子多得很呐!” 赵县令一声不敢吭。
第12章 回到马车上,小段看向裴再,“你怎么知道柳杨是女子?” 裴再道:“杨柳说她今年十八岁,当时找人的时候,我查过清平县所有十八岁男子的卷宗,并没有这个人。” 小段惊讶,“这么多人,你都记得?” 裴再捋了捋衣服,“我记性好。” 小段看了裴再两眼,不很服气的样子。 他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赵县令断完了案,县衙里的人正往外走。 红红和柳杨在一块,还在说着什么。他们身后跟着庾敏一行人。 赵县令未判柳杨盗窃,也没有将他赶出书院,当然也就没有公布庾敏的所作所为。 那些人眼里,显然是柳杨不知道什么手段蒙骗了赵县令,以至于庾敏成了被害者。 小段叫住红红,“怎么样了?” 红红走到马车边,“说是一场误会,东西是柳杨捡到的,还没来得及还给庾敏。赵县令让柳杨把玉佩归还,银锭就当做赔偿柳杨被污蔑所受的委屈。” 小段对赵县令的判决嗤之以鼻,他单手趴在窗口,“反正银子不拿白不拿。” 人群里,庾敏站住脚,同几个学子说了几句话。几个学子先走,庾敏则看向柳杨。 柳杨在等红红,一回头,庾敏向她走过来。 他不知道在柳杨耳边说了什么,柳杨退了一步,面色发白。 看见柳杨退那一步,小段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柳杨!”小段扬声,“上来!” 红红跑过去拉起柳杨爬上马车。 庾敏站在原地往这边看,对上小段讥诮鄙夷的目光。 从刚才和其他人的谈话之中,庾敏已经知道了小段只是新平县的一个小混混。 只是不知道他后来有什么奇遇,搭上了哪位贵人,能让县太爷都对他点头哈腰的。 庾敏盯着小段,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小段身后,隐在阴影里的裴再忽然抬眼,目光越过小段,落在庾敏身上。 目光相对的一刹,庾敏仿佛感受到了那视线中的居高临下,他浑身一震,狼狈地低下头,匆匆走了。 马车里,红红爬上来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他拱手拜了拜,“失礼失礼。” 裴再摆手,请他们坐下,神色很平和。 红红坐在小段身边,柳杨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微有些拘束。 一上马车,红红和小段就热热闹闹地说个不停。裴再留心听了一下,无非是说各种各样的人的坏话。 说起庾敏的时候,小段皱了皱眉,“这个庾敏就是欠收拾,我早晚让他长点教训。” 柳杨听见庾敏的名字,抬眼看了看小段,有些心事重重。 “哪用这么费劲,”红红说,“我看县太爷可巴结你了,你直接去找县太爷,叫他打庾敏板子!” 小段嘻嘻笑起来,“我说,你倒挺会狐假虎威啊。” “那可不!”红红撞了撞小段的肩膀,哥俩好的样子。 “不能这样做。”柳杨忽然打断两个人的话,她双手紧紧交叠,“庾敏不是一般人。” 小段和红红对视一眼,“什么意思。” 柳杨头深深地低着,“我听庾敏提起过,他爷爷在京城做大官,是中书侍郎庾庆成。” 裴再喝茶的动作微顿。 “中书侍郎?”小段看向红红。 红红说,“就是宰相。” 小段恍然,他看向裴再。 裴再放下茶杯,“据我所知,庾家的公子里没有一个叫庾敏的。” 柳杨犹豫了一下,道:“他的出身不大光彩,是庾家五爷的外室子,但他娘很得庾家五爷的宠爱,因此给了他庾姓。” 柳杨看了看马车里的几人,“县太爷知道他的来历,即使他的身份还没有名正言顺,县太爷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还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唯恐怠慢了。” 裴再漫不经心地敲着手指,“原来如此。” 马车壁忽然被敲了两下,不咎在外面道:“换女的户籍办好了。” 裴再点头,赶在他说话之前,小段抢白道:“先别着急回去,把红红和柳杨送回书院吧。” 红红捧着热茶,想说不用。 小段撞了撞他的膝盖,红红看看小段,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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