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再摆摆手,他提起茶壶,亲自给小段倒了杯茶,笑着道:“请用。” 小段笑意有些收敛,他端起茶杯,茶水往嘴边送,眼睛却落到裴再身上。 小段就此被留在了正院,东厢房给他收拾了出来。他还从没住过这么大这么好的房间,高床软枕,恨不得整个人都陷进去。 清晨起来,小段不要人伺候,他自己能找衣服穿,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脑袋。 换女还给他编麻花辫,将一根彩绳编进头发里,松松垂在脑后。 两个下人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偷偷笑起来。小段也无所谓,他的头发总是卷卷的,或许就跟打小编小辫有关。 今天有人来给换女针灸,细长的银针刚抽出来就被小段拦住了,他问大夫这是做什么,神色很谨慎。 大夫回答说是为了刺激耳朵保持灵敏。 小段半信半疑,紧盯着施针的大夫,大夫委婉地提了好几次,让小段先回避,小段都不为所动,还质疑大夫的医术。 这边的鸡飞狗跳惊动了屋子里的裴再,他推开窗,手中握着一卷书。 “小段。”裴再叫他。 小段不情不愿地从大夫身边过去,走到窗外,“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裴再问。 “我看大夫给我姐扎针。”小段倚着窗,没骨头似的,“针灸真的有用吗?” “书上是这样记载的。”裴再看着他,“你知道换女的耳朵很灵敏?” 小段点点头,“知道啊。” 裴再有些意外,“你不担心这个天赋在她身上会带来坏事吗?” 小段站直身体,看着裴再,“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裴再笑了,身形有些放松,“你以前也训练过她的听力吗?” “不算刻意训练。”小段有点纠结,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发掘换女的天赋不是件坏事。 天赋这种东西是夺不走的,对于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是恩赐,都需要珍惜。 裴再看着小段,小段身上有这样一股冲劲儿,他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这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天赋。 “公子,有消息了。”不咎匆匆走过来,看见隔着一扇窗说话的裴再和小段。 小段看了眼不咎,又看了眼裴再,满不在意地走到换女那边去了。 裴再合上手中的书,“什么消息。” “我们的人找到了当年为丰氏女接生的稳婆,稳婆说,丰氏女确实于冬日生下一个男孩。在离开新平县之前,丰氏女托稳婆把孩子送人,稳婆把孩子送给了当地一对没有子女的夫妻。” “二十六年大旱,新平县死了很多人,那对夫妻也没活过灾年。不过他们的邻居还记得这件事,说孩子带回来不久,这对夫妻就怀孕了,这孩子就变成了多余的,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裴再沉吟片刻,“有信物吗?” “有,稳婆说,丰氏女将一块宫缎放进了孩子的包袱里。丰氏女会双面绣,她在宫缎上绣了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篇上阳白发人,隐晦地交代了孩子的身世。” “去找,”裴再道:“这个东西,务必找到。” 不咎称是,领命匆匆离开。 裴再重新拿起书,随意看了眼小段,正看见小段匆匆收回往这边望的目光。
第7章 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一夜之间加重了寒意。小段一整个早晨都窝在床上,快吃午饭了都还没起来。 不鉴从外面回来,看见东厢房廊下小段支起一个火炉。 他把小桌从屋里搬出来,上面散乱的放着些花生板栗,一把肉干,一只炖的脱骨的烧鸡,还有一壶酒。 换女等在旁边,吃滚烫的香甜的花生。 不鉴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天气潮湿,沾了水的炭不好着,被风一吹,满院子都是烟气。 “你在做什么?”不鉴掩着口鼻。 这还没到冬天,小段就恨不得把棉衣都穿上,他怕冷,穿的鼓鼓囊囊,袖子却挽起来,因为烧火,一双手黑乎乎的。 “大惊小怪。”小段道:“没见过烧栗子的。” 不鉴眉头紧皱,“你看你把这个院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呛,公子还在屋里呢!” 小段剥开栗子,看向正房,“他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这个时辰正是公子打坐的时间。” 小段笑了,“拉倒吧,我折腾这么久他也没说一句话,说不定在睡觉呢。这么好的下雨天,就适合睡觉!” 他把剥下来的栗子壳扔进火里,火炉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不鉴跟小段争吵起来,自从小段住进东厢房,连不咎都客气多了,只有这个不鉴,处处跟小段不对付。 他们的声音一开始很远,只是细碎的散落在裴再耳边,后来便愈加清晰,恨不得字字钻进裴再耳朵里。 裴再醒来了。 他推开窗,一院子的烟气缭绕,柴火烧过后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很好地驱散了潮湿。 “在闹什么?” 小段看向裴再,这么冷的天,裴再居然还只穿着单衣,黑而柔顺的长发,随意地垂在肩上。 他明显刚起身,还未梳洗的样子。 “你看,”小段拽着一只鸡腿,对不鉴道:“我就说他在睡觉吧。” 不鉴恨不得向裴再陈述小段的一百八十条罪过,裴再摆摆手,却问小段,“你在做什么?” 小段放下鸡腿,拍了拍手上的灰,拎着酒杯走到窗下。 说是酒杯,其实是茶杯,里面装着烫好的酒,小段喝酒很不拘小节。 “要一块喝点吗?”小段问裴再。 裴再摇头,他倚着窗,风刮进来吹动他的头发,小段看着就冷。 他喝了一口酒,热热的酒喝下去,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裴再看着小段,小段真年轻,细长长的身条,像又嫩又扎手的毛竹。他走路不肯脚踏实地的走,站也不愿意一动不动地站。鞋子磕了磕地面,他身上的坏心眼就随着他摇摇摆摆的身体一个接一个往外冒,直冲到裴再眼前。 “我姐的卖身契,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裴再道:“你攒够了钱,我随时给你。” 小段疑惑,“我在京城的那个爹不是有钱人吗?你跟我家不是很有交情吗?” “可裴某得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总不能生要吧。”裴再语气谈笑。 小段啧了一声,“裴公子,咱们好好商量行吗,等我回了家,还不是想要多少银子都有!” 裴再道:“既然这样,你有什么好着急的。况且换女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并没有苛待她。” 小段冷笑一声,“合着被卖身的不是你,你不知道这种滋味多难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小段撩起眼皮子,“什么意思。” “你不是换女,你怎么知道换女就不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呢。”裴再道:“她一个孩子,要的无非是吃穿玩,心里能有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想法?” 裴再看向小段,“我更想知道,你为她赎身之后有什么打算,你打算怎么照顾她,你能照顾得好她吗?” 如果小段能照顾好换女,换女就不会被卖了。 小段心里沉沉的,面上却故作轻松,“我以后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怎么照顾不了我姐?” 裴再点点头,笑着道:“那便等你归家之后再说。” 又被他绕了回来,小段恨恨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这场秋雨到晚间总算停了,小段喝多了酒,倒头就睡,这会儿都还没睡醒。裴再在灯下翻着书,看不鉴考较换女的课业。 换女刚开始认字,学的都是《三字经》这些东西。 她是很听话的,不鉴交待的课业都认真完成,哪怕跟着小段吃喝玩乐也没有耽误。 不鉴很满意,叫来下人带换女去睡觉。 不咎前后脚走进来,一身的衣服都带着潮气,“公子,找到了。” 裴再放下书,不咎把怀里的盒子放在桌上,从盒子里小心地拿出一块缎子。 那是一块素色宫缎,历经许多年,缎面依然柔软而富有光泽。在缎子上,有金线绣出的米粒般大小的字,一整篇上阳白发人,真是字字泣血。 “这块缎子是从青州一个当铺老板那里发现的,当铺掌柜的说,这是很多年前有人来当,来当的并不是当地人,后来也再没有消息。”不咎道:“原来这块缎子更大,另一部分已经被人裁去了,只剩下这一小块。” 裴再细细端详着,道:“的确是宫里的东西。” 不鉴一喜,“既是宫里的东西,一定有记录能查到,这算是一件铁证了。” 裴再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不咎道:“我查到了当年那对夫妻的名字,妻子正好姓段,是段家庄嫁出去的姑娘,她把孩子扔在段家庄,是完全有可能的。” 裴再把缎子放回盒子里,“这么巧。” 不鉴和不咎都看向裴再,灯下裴再的面容半明半昧,他沉吟片刻,问道:“江南那边怎么样了。” “衡王还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不咎犹豫了一下,“许是被逼急了,听说,他把丰氏女的坟挖开了。” 裴再微微一顿,他低下头,手放在匣子上,“上阳白发人,少亦苦,老亦苦,何必死了也不让人清净。” 赵师爷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那位贵人到了新平,他觉得新平县的天气都在一夕之间变得酷寒了。 京中找寻失落的皇子,这是件天大的事,皇子在县太爷管辖的新平县,叫师爷来说,更是件塌天的事。 皇子生活的好不好呢,在县太爷治下,有没有受委屈呢。 可赵县令却并不担心,因为他审视己身,觉得为官没什么错处湳楓,“太爷我又不横征暴敛,又不巧取豪夺,更没贪赃枉法之事,任谁也挑不出我的错呀。” 师爷心里叫苦,只好小心劝道:“倘若皇子觉得大人为官严谨,清正廉明,以后岂不都是一帆风顺的青云路了?” 赵县令想了想,道:“有理。” 师爷终于说动了赵县令,赵县令带着人去拜访裴再。 意料之外的是,裴再亲自接待了赵县令。 几人在花厅会面,回廊外栽种着一株桂花,这树还是县令叫人种下的, 赵县令倒还不算太傻,先谈了谈桂花,就着这个引出话题,委婉地问了问有关皇子之事。 “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裴再没有隐瞒。 赵县令大喜,皇子真的在他的新平县找到了,他搓着手,激动道:“倘若真能面见贵人,岂不是下官天大的福分。” 裴再想了想,让人去请小段过来。 小段被带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因此神色有些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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