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淮是在安慰他吗? “不接受也没办法,”顾之淮松开他,又成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再哭一会儿吧。” 慕与安:“……” 第四章 “不要用把自己撕碎的方式来劝…… 云王府。 云乐早就在门口巴巴地等着了,玄影跟他一起,抱着剑靠着柱子。 听见车轱辘声,云乐焦急的脸上总算是有了几分缓和,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跌了一跤。 胳膊被玄影拉住,玄影道:“不是扫了雪吗?” 云乐面容扭曲,说真的,他的胳膊快要被玄影给掐断了。 玄影松开手,和云乐一起迎到车前,顾之淮和慕与安一同下车,胳膊腿都是全的,云乐放心不少,虽然不知道皇帝到底怎么为难了他们,但人还好好的就成。 猝不及防看见慕与安红肿的眼睛,云乐惊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笨成这样,”顾之淮敲了敲云乐的脑袋:“哭的呗。” 云乐低下头嘟囔:“我当然知道是哭的,我问的是为什么哭嘛。” 大步走在前面的顾之淮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扶着慕与安的云乐,他道:“云乐,本世子要成亲了。” “什、什么?”云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陛下赐婚,没办法。”顾之淮耸了耸肩。 云乐感到一阵晕眩,抬头去看的时候,世子连影子都没了。 云乐头更晕了,他扯着脖子吼:“世子你倒是说说,你要和谁成亲啊!” “和我。”慕与安轻声道。 啊??? 云乐侧过头发现,慕与安的脸色白的跟那屋檐上的雪一样,先别管心里的兵荒马乱了,云乐想,他先赶紧安顿好慕公子吧。 进了凌云阁,慕与安的脸色总算是好些了,一直等着的余庆将慕与安手里的暖炉另外换了个,重新塞到他的手里。 云乐正在拨弄炉子里的炭火,他忍不住抱怨:“皇宫里都不烧炉子的吗?” “烧了,”慕与安的两瓣唇也没什么血色,“心冷。” 这下云乐和余庆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云乐直起身,他盯着慕与安的脸看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煮两个鸡蛋过来。” 撩开厚重的帘子,云乐搓了搓手,往厨房去,中间路过祠堂,发现顾之淮在祠堂里跪着,蒲团都没有,双膝就这么砸在地板上。 云乐的膝盖已经开始疼了。 但他只是路过,并没有进去劝。 自从王爷和王妃死后,顾之淮但凡郁闷了、伤心了、遇到过不去的难关了,都会去祠堂里跪着。 至于什么时候起来,那要取决于这一次的事情有多大。 这一次,怕是要跪上一整夜,到时候,世子的膝盖还要不要。 云乐端着鸡蛋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世子还跪在祠堂里,他的背挺得笔直。 世子惯会插科打诨的,也会偷懒,可唯独在祠堂的时候…… 这样想着,云乐拿着那两个鸡蛋,远远地叫了声:“世子。” 顾之淮声音沙哑:“云乐,你知道规矩的。” “我是知道,可您再这样下去,您那双腿还要不要了,王爷和王妃也会心疼您啊……” 云乐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说的口干舌燥,看见顾之淮动了动,他满心欢喜:世子这是要起来了吗? 顾之淮吐出一个字:“烦。” 云乐:“……” 顾之淮摆摆手,让云乐快走。 “世子……”云乐欲言又止。 “你要去做什么?” 云乐觉得有希望,终于不是说他烦了,“去给慕公子送鸡蛋,他的眼睛肿的不能看了。” 云乐一面说还一面晃了晃那两个鸡蛋,尽管他明白,顾之淮背对着他,看不见。 “娇气。” 云乐:“……” “绣花枕头。” 云乐:“……” “哈哈哈哈哈哈。” 云乐:“……” 完蛋,世子疯了。 云乐把这件事告诉给慕与安,慕与安淡然道:“你们家世子不是一直有疯病吗?” 云乐:“???” 他怎么不知道,云乐一着急就手足无措,他从小跟着世子长大,世子是从什么时候得了疯病。 云乐去问玄影,玄影也不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倒是又扯了云乐胳膊一回。 因为疼,云乐冷静下来了,又噔噔噔跑去找常先生了。 …… 入夜之后,慕与安没什么胃口,清淡的白粥只被他吃下去半碗,余庆将碗筷收了,慕与安问:“顾之淮还跪在祠堂吗?” 余庆出去打听,回来告诉慕与安:“世子还跪着呢,我听他们说,世子恐怕要跪上一整夜。” “他之前也跪过?” “不清楚,但都说世子就是这么个脾气,连云乐都劝不住。” “他的毅力倒是挺大的。”慕与安冷声说了句,就是将这份毅力用在折磨自己上,用错了地方。 余庆摸不着头脑,估摸着慕与安要休息了,他去将床边的灯都点上。 这几日余庆也发现了,慕与安睡的地方越亮堂,他就越不会做噩梦。 做小厮,最重要的就是要会察言观色,余庆可不想被赶出凌云阁。 慕与安起身了,却是往外走,余庆忙问:“慕公子,你要出去?” “嗯。” 余庆看着他消瘦的脸,想起府里的人提起过,慕公子原本是个武将,那本该是个跟世子一样魁梧的人吧。 余庆去拿灯笼和披风,跟着慕与安往外走,慕与安问:“祠堂在什么地方?” 余庆领着慕与安往祠堂走,路上下起了雪,在连绵的风雪中,慕与安看见了顾之淮。 祠堂只点了几盏灯,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灯火明暗间,顾之淮一动不动。 余庆小声问:“世子这是怎么了?” 问话的功夫,慕与安和余庆已经来到了祠堂门口,慕与安道:“跪晕了。” 余庆:“……” “跪晕”的人轻笑一声,“谁跪晕了?” 余庆站在祠堂外,慕与安独自进去了,他在顾之淮面前站定,巴掌脸上的杏眼定定看着他,顾之淮还在笑,“你也要跪祠堂?为之尚早吧。” 毕竟他和慕与安还没成亲,只是皇帝的圣旨已经到了,天子一言九鼎,这件事没办法收回了。 顾之淮好像一天不说浑话就不舒服,一边嘚瑟,一边将自己折腾得鲜血淋漓。 慕与安问他:“你这是做什么呢?” “看不出来吗?跪祠堂。”顾之淮挑眉,伸手拉住了慕与安。 慕与安没站稳,直直往他怀里跌,只能手撑在顾之淮的肩膀上借力,勉强稳住了自己。 作恶的是顾之淮,倒被慕与安身上的冷香扑了个正着。 慕与安体弱,不过是这么一会儿,就在顾之淮的耳边喘起来了。 慕与安站直之后,顾之淮抬手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那股冷香还在,钻进了他的心里,他不耐烦道:“快走吧,我要再跪一会儿,祠堂里风大,别把你冻死了。” “你在这儿跪死了,你猜皇帝是笑还是哭。”慕与安的声音里仍旧有喘息,顾之淮偏偏听出了挑衅。 慕与安在挑衅他。 有点意思,顾之淮舔过唇,抬眸看向慕与安:“皇叔肯定是要为我哭的。” 就算是装装样子,皇帝也会哭,这么一想,顾之淮的心更冷了。 “笑的时候更多。”慕与安的一双杏眼里,跳动着狐狸的狡黠。 顾之淮看着这几分狡黠,竟然神思一恍,也许这样的慕与安,才是真正的慕与安。 慕与安有多厉害,他是领教过的,那样厉害的慕与安,不可能只有一种样子。 那个病体沉疴的慕与安,只不过是将这样的慕与安打碎了才得到的。 顾之淮本来心如死灰,仿佛胸腔内的那颗心都不再动了,但就在眼下这一刻,居然浮现了怒气。 慕与安难道都不生气吗? 相反的,慕与安就这样拥着披风,波澜不惊地瞧着跪在地上的他。 顾之淮的气势弱下来:“我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他知道皇帝薄情,可有朝一日这份凉薄落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能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叔侄情分粉碎。 慕与安拉过一个蒲团,在顾之淮身边坐下,下巴陷在披风上的那一圈绒毛里,慕与安轻声道:“我又何尝想的明白。” 祠堂外的风雪好像都停止了,只有慕与安一个人的声音,分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情绪。 只是一听,就觉得胸中的愤懑跟着翻涌,最后只剩下如死一般的寂静。 手中握着一把灰烬,风一吹,雪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慕与安这个人一样。 慕与安被林国舍弃了,又被林国皇帝送给他,骤然之间,命运天翻地覆。 顾之淮去看慕与安,慕与安没什么反应,他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歪头盯着顾之淮。 对阵的风沙,卷着云王府里的风雪,不休不止。 慕与安才应该是那个更想不明白的人吧。 顾之淮不认为自己要比慕与安更惨。 可现在两个倒霉的人坐在一起,不是比惨的时候。 顾之淮心中翻涌,忽然伸手,揉了一下慕与安左眼下的那颗小痣,周遭的皮肤跟着泛红,慕与安眨眨眼睛。 这一次慕与安空洞的眼中,没有眼泪掉下来,他问:“顾之淮,你想明白了吗?” 顾之淮拢了拢他的披风,笑着告诉他:“不要用把自己撕碎的方式来劝人。” 第五章 “世子妃是在关心本世子吗?”…… “还跪吗?顾世子。”慕与安向后躲了躲,拉开了与顾之淮的距离。 顾之淮一愣,慕与安就这么把破碎的自己拼好了,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他扯出来个笑:“不跪了,世子妃亲自来劝本世子,本世子还跪什么。” 又是那副轻佻样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慕与安冷声道:“继续跪着吧。” 他从蒲团上站起来,向外走的时候,被顾之淮拉住了。 方才顾之淮只是拉住了慕与安的袖子,此时没有那些布料的遮挡,直接扣住了慕与安的手腕。 顾之淮皱了皱眉,慕与安裹在披风里,却没有一点儿暖意,还不如他这个跪在祠堂里吹了几个时辰风的人身上来的暖和。 肌肤相贴,慕与安正在不受控制地汲取顾之淮的那份热意,慕与安想把手抽出来,奈何顾之淮抓得紧,他只好问:“你要做什么?” “本世子站不起来了,劳烦世子妃扶本世子一把。”顾之淮没脸没皮地对着慕与安笑,手从慕与安的手腕到了慕与安的掌心。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慕与安用力,顾之淮原本都已经站起来了,但他高估了他这双跪久了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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