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那位也真是大胆,竟敢与洛州侯撕打,就不怕牢底坐穿连累家人?” “偷偷说,另外那一位看着,有点像是郢都的小乌恒侯。” “啊?” “不可能吧,等等,好像还真是!” “乌恒侯为何会在咱们安沐,还和少主打起来了?” “……” 何止百姓不解,卫留夷此行带来的十几名护卫高手,亦全员被自家主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懵在了当场。 按说少主有难,理应上前保护。 但,他们不是来送新婚贺礼的吗? 眼下几大车绑着红绸的礼物还在身侧,少主却莫名其和乌恒侯打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他们都绝不肯信自家素来温润优雅的少主能做出如此荒唐事来。 此处毕竟是洛州州府,真闹起来,他们乌恒可占不到半点好处。 何况听到纠纷,城楼上的洛州守城士兵都乌泱泱地下来了。 大事不好。 护卫们只能齐刷刷看向马上的慕广寒。 毕竟月华城主当年在乌恒时,也是名望颇高、深得人心。和这些侯府护卫也都脸熟。 慕广寒:“还不赶紧拉住?” 片刻后,乌恒护卫已摁住了自家挣扎的少主,洛州兵那边也拽住了骂骂咧咧的邵霄凌。仿佛童年争瘸腿猫那日重现,两人形象气质都难看极了。 卫留夷眼眶青紫一片,邵霄凌则不爽地呸了一口嘴角沾着的血丝。 半个时辰后,洛州侯府会客厅。 两边都冷静了些,却双双依旧面色难看。 大红色的锦绣香囊包装着桂花冰块被呈上来。书锦锦:“大人,此物用来冰敷,可消肿止痛……” 卫留夷:“拿下去。” 邵霄凌冷笑:“锦锦,别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反正有人啊~就是一向不懂得珍惜好东西。” 卫留夷被这句刺着了。 若非书锦锦拉着劝着,又要跳起来。 盛夏酷暑,蝉鸣阵阵。洛州侯府院里有一棵大杏树,树下光影斑驳。卫留夷抿了一口浓香苦茶,忽记起迷谷的小屋旁,也有一棵这样的大杏,树荫之下偶尔蝉鸣,有人枕着他沉沉午睡。 那时微风轻轻、时光暖柔,山中日月长。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耳边噪声打断思绪,邵霄凌挑着眉,一边冰敷脸颊一边嘎吱嘎吱嗑瓜子。 声音比蝉鸣烦躁得多,嘎吱嘎吱嘎吱。 慕广寒换好了衣服。 邵霄凌见到人来,一脸兴奋地跳起去迎:“阿寒,咳,夫君,你来了。脸好疼啊,给吹吹?” 啪叽。 他摔倒了,卫留夷伸腿绊的。 邵霄凌是万没想到,这从小故作清高之人内里竟是如此的卑鄙无耻,反手起身就冲上去,揪住领子又想打。 慕广寒忙从后拽住他:“好了,别闹。” 卫留夷这次倒是压住了冲动,手上茶一点没撒,清冷的眼睛暗沉沉凉嗖嗖,从那两人身上掠过。 耳边响过李钩铃的一声叹息“少主,您这番真去,只怕要自取其辱。” 但他执意要来。 因为他心里清楚。阿寒与这洛州邵霄凌之事,不可能为真。 他以前就奇怪,像阿寒这样一个荒山野岭茅草屋里的医者,如何会懂诗书、通词曲、见解不凡、才华横溢? 原来他是月华城主,而月华城主素来只要最好的。 若他到洛州是找洛南栀,倒也叫人无话可说。这邵霄凌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邵霄凌十分委屈:“你拽我?你居然为他拽我!” “你还让我别闹?” 可他闹是为了谁啊。被打得牙疼肚子疼的又是为了谁?这丑八怪竟然偏心护着卫留夷不让他揍? 邵霄凌被拉回去坐好,悲愤异常。 慕广寒:“你先坐着。” 随即转头,正色道:“卫侯,适才诊金之事,咱们还未谈完。” “……”邵霄凌瞬间不气了。 啊哈哈哈瞧瞧卫留夷那瞬间邪火上头、黑沉难看的脸色! 阿寒可真是拱火的一把好手。
第11章 酷暑闷热。 唯有洛州侯府会客堂内,空气凝结。 慕广寒:“卫侯愿给多少诊金,皆是叶锦棠公子在卫侯心中分量。” 虽说利益当前,激将法也未必有用。但起码卫留夷是货真价实被狠狠地气到了,邵霄凌眯着眼心情舒畅。 他就是喜欢看他被气到,百看不厌。 卫留夷端茶的手指开始不稳,压着眸子里越发翻涌的浓烈的情绪:“月华城主,你觉得……” “我会让你,拿我的城池兵粮,养别的男人?” 哦豁,邵霄凌更挑了挑眉。 慕广寒则点点头:“原来如此,卫侯在意这个。” “那如果,只是借兵借粮呢?” “乌恒侯借洛州十万兵、八十万粮,一年之后洛州加倍奉还,”他眼睛看着卫留夷,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并且到时,我也同你一起回乌恒。卫侯觉得如何?” 邵霄凌:“喂!” 却刚嗷嗷叫,就被慕广寒桌下踢了一脚。 稍安勿躁。他一样还是不会答应的,且看着吧。 果然。 这么一个“优厚”的条件,让卫留夷成功气息不稳、薄唇逐渐苍白。 他似乎隐忍,像是张口要说什么,可喉咙却又被一只手扼住。就那样情绪激烈地挣扎撕扯了半晌,终是垂眸不敢看向慕广寒,一脸痛苦愧疚地低声咬牙道: “我虽是乌恒侯,但乌恒的一米一粟,皆是百姓辛苦,乌恒军更是人人皆为子人夫,阿寒我……” “我不可私心拿百姓生计、将士安危,只为讨你欢心。” 一时,外面蝉鸣断了,厅堂里一片死寂。 慕广寒啜了口茶:“嗯,也有道理。” “乌恒侯确实一向爱民如子,人尽皆知。对待友人慷慨、下属亦是照顾,处处替人着想,对心爱的表弟更是宠爱有加。” “……” “却为何唯有抓我放血时,毫不手软?” “为何只待我一人,无半点怜惜?” “就连如今口口声声要我回去,还是既不愿奉还髓珠,亦不肯借兵借粮交付诊金。广寒真心想问卫侯一句。广寒自以为没有对不起卫侯之处,却被卫侯却轻贱至此,为什么?” “……” “……” 为什么。 卫留夷僵着,像是狠狠被人打懵了一样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他努力想了想,这几个月里,他一直浑浑噩噩,他也想知事情怎么突然就会变成如今这样。 “阿寒,我从未有一丝一毫……轻贱过你,我那时、那时真的只是……” 我那时是真的不知,会伤你如此之深。 不知你会流那么多血,不知你的手会变得那样冰冷。那本古书上写了取髓之事无碍性命,只要以后好好养护,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但这番话,卫留夷说不出口。 他怕阿寒生气。 曾经的慕广寒,总是用温柔专注的目光看着他。 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答应,不管他做错什么都纵容,一心一意理解他、护着他、为他着想,受了委屈也默默承受,随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可如今的阿寒,却让他感觉陌生。 用冷漠的言辞、咄咄逼人对着他,眼睛里一片事不关己的平静无澜。 他在惩罚他。 他知道,卫留夷再度苦笑。殊不知,他早已遭受过生不如死的狠厉惩罚。 阿寒他……一定无法想象,他那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他冰冷的身体亲手放进水晶棺中。又是如何心痛欲死地跳进棺里,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就那么一直一直抱着,抱着一个没有回应的人。 很多天后,阿铃对他说,少主,穆寒生前对你心心念念,也未必想要你看到他死后腐烂的样子。 他才勉强咬牙肯让他安葬。 可又想他夜夜睡不着,无数次半夜梦游走到地宫,隔着冰冷的墓墙和他说话。 水晶棺被放进的地宫,是为他自己的修建陵墓,墓室里只有将来他百年以后的墓葬位,以及那口水晶棺的位置—— 那是他一生伴侣的位置,他只同阿寒一人合葬。 不久,郢都来了一位巫师。 说擅长结魂,可让人死而复生。 卫留夷信了,给了那人很多钱,尽管他从小从不信这鬼神之言。可还是纵容他在宫中祭祀做法、神神叨叨。 因为若不如此,他只怕自己要疯了。 他那时,真快疯了。 吃不下睡不着,白日做梦。梦见穆寒回来了,梦见他温暖的身躯。明明是个高挑男子,却带有小动物一样体温。梦见他看向自己时,那带着些许卑微、又满载很多喜欢,自卑难过却又坚定执着,看向他的明亮眼睛。 明明很多次,他都看出阿寒在他身边,有些期待、有些涩然,想要他的碰触。 他真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他真想好好抱抱他,抱抱爱着他的那个阿寒。 可如今,站在他的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阿寒,却又和他熟悉的阿寒如此不同? 就好像他的阿寒已经不在了。 已在他不敢回首的日子里,在他怀中冷冰冰地死掉了。眼前这人是谁,他不知道。 …… 卫留夷咬紧了牙。 他知道,一切皆是他有错在先。他该早早弄清自己心意,跟阿寒说他也喜欢他,早点抱抱他亲亲他,让他不再不安。 他该同他好好商量救治叶锦棠之事,而不是不顾他意愿强行取他血髓。 这些都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给他足够的疼爱和温暖,让阿寒误会了。因此他怨他、恨他,他无话可说。 可数月的痛心愧疚之余,却也再压抑不住心底的一丝不忿—— 他是千错万错,是,他认。 但阿寒就没有错么? 游床剥髓没有性命之忧,古书所记无虚。不然阿寒此刻也不会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我那时……从没有想过要你去换小棠的命。从来,也没有。” 他从来没有想要他死。 “我已为你……备好最名贵的药材与补品,打算一旦事情完结,就好好陪你养伤。” “小棠服下髓珠的第二天,我就将他送去了恒城,再也未见。我既答应往后余生只对你一人好,就……从未想过食言。” “这些,阿寒,你都知晓。” “就算当日不知,现如今……也都知晓了。” 可为何明知真相,他还能说他轻贱他。轻贱?今时今日,他带着伤,扔掉一身傲骨,捧着破碎的心到洛州找他,却要看他与洛州侯假戏,被他以无比苛刻的条件刁难,任由他拉着别的男人践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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