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途中遇袭一事晏西楼并未上禀陛下,他自有考量。 朝野根基方定,与其直接抛给皇帝,惹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倒不如暗地里抓紧弄清再禀。 可若是真同西南边境那边有牵连…… 这厢晏西楼正琢磨着,陆漾川却坐不住了。 台子上不知谁人唱的小曲儿,唱腔婉转吟哦,曲音绕梁,勾得人心尖尖儿颤。 也不知台上站了何等佳人,台下登时乱做一团,有人争着抢着想往台上爬,被护院和小厮死命拦着。 锦帛胭脂不计其数地被人往台上扔,这疯狂的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神仙下了凡。 陆漾川一双狗狗眼瞪得极大,三下五除二将坐着发呆的晏西楼扯出雅室,挤进人群掂着脚尖儿瞧热闹。 只见挽月楼二层台子上,一红衣美人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吟唱一曲小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陆漾川不懂戏,只是觉得台上美人勾得人垂涎,瞧那身段儿,瞧那细腰儿,简直艳进人心坎儿里。 若是非得挑出个美中不足,就是这姑娘的个头儿稍有拔萃,无端生出些违和感…… 二层早就挤满了人,上不去,他索性直接将底下小桌竖起蹦了上去,急吼吼地叫晏西楼帮他扶着,防止被人群挤倒,自己仰着脖子探瞧,只为了离美人儿更近一点儿。 “这是哪位仙子,这小戏唱得虽差那么点儿意思,可是真绝色!”旁侧有不知道台上是哪位花魁的新客,好奇地问周围的人。 “您不知道?啧,台上唱着的是这楼里头一号花魁谢阿蛮。这一身儿血色轻罗碎折裙,我见她穿过,一打眼儿便让我瞧出来了。” “谢阿蛮?是永宁王捧出的姑娘?平日里可只给王爷唱曲儿,寻常人怎能听到谢阿蛮的小戏?在场又有几位见过这谢阿蛮的真容啊!” “小可倒是有幸听过谢仙姑唱的小戏。只不过今儿仙姑的嗓子听起来有些低哑,怕是快要入秋,受了点寒。” …… …… 众人七嘴八舌凑成一堆儿,谈论这台上美人。陆漾川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又听闻这是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霎时如同吃了苍蝇。 陆漾川义愤填膺地感慨,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他低头再看晏西楼,奇也怪哉! 只见晏将军端地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台子上的美人唱小戏?!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晏西楼托着下颚审视着台上人,抬眸撞上陆漾川一脸见了鬼似的探究目光,后背不自在地僵直: “这台上的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子洵,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 陆漾川神色了然,看着晏西楼笑得像一脸慈祥的老母亲: “不必多言,我懂。” 谢天谢地,傻儿子终于开窍了!陆老妈子老泪横流。 陆老妈子当即决定,要为傻儿子搏得美人芳心。 晏西楼的确对台上的人颇有兴趣,因为那美人带给他奇怪的熟悉感。 无论是举手投足的情态,还是刻意压细的戏腔,都似乎在哪儿见过、听过千百遍。 莫名觉得像谁? 他凝神望着台上人,竟然也开始怀疑,难道这就是书上写的“夙世上未了姻缘,今生则邂逅相逢。” 人群中忽然冒出的一句“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更是让晏西楼难得地拾起一点儿争强好胜的少年意气。 若是说方才对台上美人只是欣赏,那么在听到“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这句话之后,他便是偏要看看这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了。 晏西楼抬手摸了摸衣襟里那块儿玉佩,瞳眸微动。 同傅良夜少时相识,如今再回京都,不知他同五年前相比,倒底变化了多少呢? 作者有话说: 震惊晏西楼100年,傅良夜竟是女装大佬? 喜欢的宝贝看在小王爷努力唱小戏的面子上赏个收藏吧(小猫儿害羞羞.jpg)
第3章 杀人放火时 付钰与韩轩正坐在二楼台子对面吃酒。 看着戏台上演得正欢的傅良夜,两人相视一笑,付钰先开了口: “王爷这曲儿唱得属实不错,有那么点儿意思。” 韩轩酒气上了头,面上多了两朵红云,慢慢品咂入口的美酒。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嬛嬛一袅楚宫腰。” “你讲这酸话儿,不怕我偷偷讲给王爷,瞧你不得被王爷一剑劈死!”付钰一旁笑得促狭,故意挤兑韩轩。 两人说笑着又吃了会儿酒,听得台上曲音已落,便要结伴去迎一迎傅良夜。 二人刚迈出一步,就闻得楼下有人高喊: “台上姑娘且慢些,我家公子愿出千金与姑娘春宵一度,姑娘可愿意?” 付钰从未听过如此孟浪且放肆地求欢,这虽是风月之地,但能来这儿的可都是达官显贵,未曾有过如此没规矩的人。 他一双眼睛仔细搜寻这声音的主人,只看见一位瞧着极面生的郎君,正叉着腰站在桌案上。 傅良夜听了那一声“姑娘且慢”,便停住了脚,回身四下打量着。 说话的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可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对不上号儿。于是他只当做是小孩儿不懂规矩,依旧背过身子朝台下走。 一旁的老鸨战战兢兢地看着陆漾川腰间的剑,哆嗦着肩膀离了老远软软地恳求: “哎呦…这位…这位郎君…大爷呦…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样…唉,这样不合规矩…”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漾川头上,有人怪声怪气讽刺道: “哪家的毛头小子,懂不懂规矩?莫说谢阿蛮只卖唱,就凭他是永宁王的人,你敢动她一根儿手指头?” 陆漾川望着台上美人的背影,冷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出了从边关带回来的全身匪气,吓得底下的人立刻噤了声。 “咱家将军要的就是这谢阿蛮,管她是谁捧着的人?” 这一句便算是正式的宣战和挑衅,明晃晃儿的不把永宁王看在眼里。 傅良夜一股邪火冲上天灵盖,气得要冒烟! 台下众人中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晏西楼的身份,惊得一个劲儿咂舌。 台上的美人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响彻挽月楼。 “反了天了啊?本王倒是要看看,哪位嫌命长的畜生妄图染指本王护着的人?” 挽月楼鸦雀无声,纷纷仰头朝二楼观瞧。方才那句从天而降的咆哮,分明是从台子上传来的! 真正的谢阿蛮闻得外面的喧闹声,从二楼推了窗朝外观瞧。刚一露头,便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真阿蛮,当场便指着二楼露出的脑袋叫喊出声: “快瞧啊!谢阿蛮在那儿!那台上那个美人儿又是谁?” 真阿蛮羞恼地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嘭”地一声摔上了窗子。 晏西楼防不胜防,真是没想到陆漾川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可为时已晚,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他仍旧如临军前般镇定自若。 只不过这镇定也没保持多久。 此刻听到戏台上传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咆哮声,扶着桌案做苦力的晏将军瞬间石化,平素冷静的眸子此时终于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陆漾川更是被这一句吼得元神出了窍,立在桌子上发愣。 众人惊悚地看着台子上的美人儿扯下面纱,甩了脚上的绣花鞋,直接拽着台子上装饰的绸带荡了下来,对着那喊话的小郎君的腰侧便是飞来一脚。 只见站在桌子上的小郎君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飞出了三丈远,落地时还砸断了一张桌案,许是磕到了头,抽搐了一会儿就躺在角落里不动了。 此刻还在扶着桌子的晏西楼:…… 傅良夜荡下来时使了寸劲儿,落地时难免身形不稳,摇摇晃晃正要栽倒,肩上的舞带却不知挂在了哪里。他一挣扎,竟然让舞带给自己捆了个结实,一时间失了平衡,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晏西楼慌忙扯过舞带,将丝带在手上缠了几圈儿,便将堪堪要栽倒的人拦腰揽进怀里,掌心握上了人的细腕。 傅良夜后脑勺躲避不及,狠狠地同人的下巴撞到一起,疼得两人齐齐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不对劲儿啊…… 他忙直起身子抬头去瞧来人,这一瞧便瞧见那一张膈应人的万年老冰山,气得差点儿厥过去,一胳膊将人撞开。 他终于把那位被自己踢飞的“可怜虫”对上了号——可不是见过嘛,昨日接风宴,那欠揍的货就在晏西楼身侧那座位坐着来着,叫什么陆…陆漾…川? 晏西楼一时不防,此时被人一胳膊撞了一个趔趄。眸中的惊诧已经不动声色地敛去,向傅良夜不卑不亢地见了礼: “臣有眼不识王爷,先向王爷请罪了。王爷果真有闲情逸致,竟是自己扮上了花魁?” 晏西楼话儿中不自觉地带了刺儿,句句往傅良夜心火上挑。 “本王爱怎么着关你何事?晏西楼,就是你?要抢本王的人?” 傅良夜磨着牙,撸了袖子,“嘭”的一声一脚踩上了桌子。瞪着眼珠子揪了眼前人的衣襟,将人禁锢在自己与桌案之间的方寸之地。 案上的杯盘歪歪斜斜旋转了几圈,噼噼啪啪地落了地,发出碎裂的清脆声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王爷这样胡闹,臣这一无心之举,也算是及时止损。” 晏西楼比傅良夜高半个头,被人这样揪着也未反抗,此时毫不示弱地垂眸对上人的眼睛,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引经据典地骂傅良夜——没脸没皮。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损或不损,还不劳晏将军关照。” 傅良夜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回击,骂眼前人巧言令色,脸皮厚如城墙。 身高优势在吵架时真的会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傅良夜暗自腹诽。 这厢傅良夜气得牙根儿直痒痒,眼对眼盯着晏西楼,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抬头盯了好一会儿,脖子着实有些酸,方才悻悻地避开晏西楼的目光。 也就是侧过头这一阵儿功夫,他竟歪打正着地瞧见了之前那鬼鬼祟祟的面具人! 待傅良夜定睛一看…… 惊得他浑身一凛!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了那面具人袖中隐藏的小臂弩。 面具人此时正藏于二楼柱后,在人群的遮掩下,将小弩直直对准晏西楼的后颈。 弩箭几乎在他看到的一瞬间便弹射出来。人命攸关,傅良夜再也顾不得什么个人恩怨,将晏西楼按倒在地,脚下猛地把桌子踢翻欲挡住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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