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司徒,西上官,南欧阳,北宇文。 四十年前,四大家族称雄江湖,声势赫赫,尤以司徒府为尊。 首任府主司徒长风,武艺超群,仁义双全,被推举为武林盟主,统领武林长达十载,司徒府之名,一时无人能及。 及至二代府主司徒逸闲,人若其名,性情洒脱,无意插手江湖纷争,醉心于山水之间,司徒府遂淡出江湖,不再为众人所瞩目。 倘若就此隐退,依着前人的美誉,司徒府尚可以流芳数十载,但天不遂人愿,司徒家偏生出了个司徒云海。 此人原是个纨绔,早年耽于声色犬马,流连于秦楼楚馆之间。承袭府主之位后,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地竟似脱胎换骨,忽生青云之志,一心想要重振门楣,再续家门荣耀。 正所谓不怕纨绔玩物丧志,就怕纨绔有雄心壮志。 此刻,这位心怀鸿鹄之志欲将萧翎天取而代之的纨绔正端坐于汴州西角一处幽静的茶庄之中。 雅间内,茶汽氤氲。 狐媚娘跪坐在茶桌旁斟茶。 司徒云海身着锦缎华服,手握银銮金丝扇,边拨弄着扇柄处的玉珠吊坠,边念念有词:“煮茶,讲究的是火候,水老不可食,三沸而止。取的第一勺叫“隽永”,乃茶中之精华,味道至美……” 元晦坐在对面,盯着缭绕的茶雾,面无表情地听着。 忽然,他牵了牵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不知怎地,他脑海里不经不由就冒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一袭淡色长衫,没有冗长之辞,也没有繁复之礼,随手捉一根粗陋的竹箫便也如临风的玉树,风流自成。 与那人相比,眼前的司徒云海简直做作地像个唱戏的。 元晦收了笑,回了句“在下粗鄙,品不来这些风雅,”将狐媚娘递来的茶盏落到一旁,开门见山道:“如今萧翎天已死,江湖一朝变天,正是府主上位的好时机。” 司徒云海含笑不语,手中折扇轻摇,神态自若,似是胸有成竹。 元晦话锋一转,“然纵观江湖武林,才德兼备者如过江之鲫,府主若想问鼎武林盟主之位,恐怕需得经历一番血雨腥风才行。” 司徒云海不以为然,“无妨。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司徒府养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现下该是他们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元晦笑笑:“府主海纳百川,知人善用,固然是好。然而人心难测,难保府中贤良不生二心。江湖险恶,此类弑主篡位之事实在不算新鲜。把自己的功业尽数建立在旁人身上,实在不算稳妥。” 司徒云海停下手中折扇,眯细了眼。 元晦的话一针见血,刺中了他的心髓。 他广收门徒,不论心性,但求可用,府中所聚之徒多为乌合之众。这帮鼠辈哪里有半分衷心可言,反水就如喝酒吃肉一般自如。 元晦接着道:“恕在下直言。依人不如依己,将自身武艺修炼至极,方为正道。” 司徒云海笑道:“习武之道,并非一日之功,需得经年累月苦练才有所成。我与那些个市井莽夫不同,时间比金子还宝贵,若让我耗费十载、二十载去修炼武功无异于虚废光阴。” 元晦道:“府主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法子。” 司徒云海:“哦?怎么说?” 元晦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长夜未央。” 司徒云海轻摇折扇,一手从狐媚娘手中接过茶盏,低头抿了口茶水,并不答话。 元晦:“当年周怀恩以一柄未央剑,独斩三万魔教之众。如今,未央剑就压在长白山殿之中。府主若能将其收入囊中,别说区区中原武林,便是西域番邦,也将拜倒于府主马前。” 司徒云海不动声色地去了眼狐媚,摇头道:“长夜未央,谁人不知,谁人不想得?但长白山殿有三位上仙镇守,我倾尽门下弟子的性命,也难撼其分毫。” 元晦轻笑一声,“司徒府独力固然难支,若能借半个江湖之力,又当如何?” 司徒云海微微一顿,接口道:“如何借力?” 元晦伸手揽过茶盏,送到唇边,低头吹开杯中浮沫。 茶香袅袅,四处流转。 那张寡淡又带着些许棱角的脸隐于水汽之中,像雾里花,朦胧不可捉摸。 司徒云海复又追问道:“如何?” 元晦抬眸,透过缭绕的茶雾,看向司徒云海,“府主可遣一封密函到马蹄莲教,让神女现身长白殿前,再以讨伐魔教之名,召集部分武林同道一同前往。届时刀光剑影,难辨敌我,剑尖对着上仙或是魔教,皆不由人。府主趁乱,率先进入宝殿拿下未央剑。未央剑既得,府主便可号令江湖。” 司徒面色微变,旋即笑道:“元晦公子说笑了,我司徒府清清白白,又如何会能与魔教扯上瓜葛。” 元晦笑笑,也不说话,伸手从袖袋中摸出枚玉佩,轻轻落到茶案上。 司徒云海骤然色变,“你见过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乃司徒云海麾下一名干将,英雄大会上代司徒府出战,暗施紫金万魂蛊,遭人识破后成了弃子,被幽禁于北地孤山。 元晦低头喝了口茶水,答非所问道:“我听说紫金万魂蛊是魔教神女的不传之秘。” 话音未落,空中微响乍起,数枚银针自狐媚娘袖中疾射而出,直取元晦。 元晦眼皮也不抬,指尖轻拂盏缘,沾得几滴茶水,轻轻一弹,水珠凌空而起,与那银针相遇,只听得叮叮几声细响,银针应声而断,散落于茶案之上。 埙声骤起,十余个黑影疾掠而入。 司徒云海广袖一挥,将黑影屏退,沉声道:“你究竟是谁?想要什么?”
第93章 终章(二) 元晦避而不答,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那年英雄大会后,你派狐媚娘一路追杀至江南,想从慕容羽手中夺取九州令。” 司徒云海目光阴鸷,冷笑道:“如何?你大费周章地接近我,就是为了来重翻旧账?” 元晦笑笑,“萧翎天老奸巨猾,怎会轻易将九州令交与旁人。慕容羽没有,沈清渊也没有,不过是他布下的局,意在调虎离山,引蛇出洞,揪出潜伏在中原楼的细作罢了。” “我猜府主铤而走险,选择在此时动手,应当是收到了风声。萧翎天恐怕……已经探知司徒府与魔教暗中往来之事了。” “府主杀他一人,却难掩天下悠悠之口。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中原武林知道司徒府与魔教勾结,不仅中原楼要找你讨回血债,少林无相这样的名门正派也不会叫你容身,司徒府数十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司徒云海面色几变,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地摇着折扇。 扇柄处的玉坠相击,发出叮叮细响。 片刻后,他开口道:“两年前,一个自称孙婆的老妪寻到我,想与我做桩交易。她助我问鼎中原武林,我则助她重掌西域魔教。当年昆仑山一战后,魔教发生内乱,神女之位易主,她携着南宫陌逃亡中原……” 元晦点点头:“在下以为府主不如釜底抽薪,借此机会将魔教一举荡平,来个一石三鸟。即便日后从中原楼传出流言蜚语,也不过虚妄之谈,谁会轻信?待那时,府主手握未央剑,又立下抗魔之功,登上盟主之位,自是名正言顺,天下间再无人能望府主项背。” 司徒云海略作沉吟,扭头吩咐道:“媚娘,将那茶壶递与我。” 他提着茶壶,缓步走到元晦身侧,俯身为他添了半盏新茶,又为自己斟了一盏。 司徒云海捉过茶盏,笑颜如春,“苏兄真乃高人。司徒以茶代酒,敬苏兄一杯。我司徒家素来清正,从不讨人便宜。想问苏兄所求何事,司徒愿竭尽所能,以报此盛情。” 他这话,看似交心,实为试探。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苏家公子是冲着他这个人而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唯有利益相系,方能长久。 元晦也不遮掩,直白道:“我要打开武库,拿到归魂册。” 他站起身,“府主不必谢我,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罢,径直推门而去。 司徒云海捏着茶盏,慢吞吞地饮了口茶水,收了笑,“媚娘,差人向外放风,就说萧翎天遇刺,是苏家遗孤所为。” 狐媚娘躬身道:“是。”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马蹄莲教那边……该如何应对?” 司徒云海目光收冷:“就依他所言。眼下也别无他法。” 狐媚娘点头道:“属下这就去办。另外……是否需要属下差人暗中了结了他?” 司徒云海摆摆手:“由着他去,不必节外生枝。他命数难长。” 狐媚娘疑道:“恕奴婢愚钝。” 司徒云海阴恻恻地笑道:“归魂册,要以命易命,以血换血。你猜他拿到归魂册要如何救人?” 狐媚娘叹道:“可惜了那副好面皮。” ………… 秋末,下了场雨。 春山镇的气候一反常态,骤然转寒。 往年此时,天气依旧温暖如春,仅着两件薄衫便足以出街,今年也不知何故,竟在一夜间步入了严冬。 墨宅院角的桂花树,已经长至两人高。枝头桂花被秋雨打落,淋了满地。 算起来,这是元晦亲手栽种的第七个年头,他却还是没能如愿,看上一眼。 厅堂内,临近窗台的壁桌上放着个瓷瓶。 瓶中插了枝黄灿灿的桂花。花瓣细如米粒,还沾着秋雨。 墨玉笙戴着新制的琉璃镜,站在窗前往花瓶里注水。 琉璃镜坠着金丝锁链,骚气冲天,却不知为何,戴在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张扬, 像—— 千帆过尽后的悠悠白水,竟是说不出的沉寂。 他动作轻柔,宽大的袖口还是不慎碰掉了几粒桂花,散落在桌面上,零零碎碎的。 墨玉笙微微佝身,将花瓣一粒粒拾起,捏在掌心。 慕容羽站在他身后,眉心微蹙,显得忧心忡忡的。 半晌,他尝试着开口道:“子游,想不到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墨玉笙却不答话,只是看着桂花愣神。 这半月来,墨玉笙变得异常沉默,面对慕容羽的种种挑衅也都无动于衷。 慕容羽忽然无比怀念从前那个尖端刻薄的墨子游,他宁愿被活活气死也好过成天对着这么张要死不活毫无生气的脸。 慕容羽叹了口气,“子游,我知道你上火。但元晦心性纯良,我不信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傻事。他迟迟不现身……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 墨玉笙忽地转身,“无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慕容羽匆匆将视线移开,四处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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