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伸出手,脸上再次挂上甜蜜的笑,显得天真又残忍。 她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许清安,是的,许清安的父母是因为她才死的,但那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尝试。 命格说许家夫妇会长命百岁,可她不过是一道指令,这两个长命人就死了,说明皇权能够压住天道,代表着她也可以改命成功。 “师姐,如果你真的改命成功了,又怎么会害怕我手里这旨意,”许清安举起手中匣子,“这上面写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既然一切未知,你又能压制天运,那还何必害怕!” “看来我们注定是谈不拢了。”清乐驾马往后退,只一步,却见一个青影掠过,像树梢飘下的一片绿叶。 许清安青锋在手,然而当他抬头无意对上清乐的眼睛,心神激荡,剑锋偏过一寸,擦着清乐的脸而过,削下了一缕发丝。 “小心!”封常远的声音在身后提醒。 许清安只觉手腕一疼,再然后,腰身被缚,白绸将他裹住又远远抛去,半空中后背被狠狠抽下一鞭,口中鲜血喷出。 他记起来了,二师姐不擅长短兵相接,却有一条用冰蚕丝织就的长绸,小时候,他生病逃避喝药的时候,就会被这条白绸裹起来强行喂药。 “放箭。”白绸缠在手腕上,缩回袖中,清乐看着吐血的许清安,神情自然地笑。 “清乐,你怎能这么狠心?”封常远质问。 清乐歪了歪头,“他不听话,我教训他而已,师姐教训师弟,天经地义,师兄如果当初没有下山,也自然可以来教训我。” 封常远终于看清了清乐的古怪处在哪里,她虽然还活着,但已没了人性,她的感知在一点点变的麻木,终于一日,她会慢慢丧失掉喜怒哀乐,成为在这世间飘荡的一抹幽魂。 弓弦被拉起,风吹起那些白衣飞龙卫的面罩,封常远能看到他们的眼睛都是一片死寂,根本就不是活人的眼睛。 这些人,他们虽然还能像人一样行动,但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箭雨落下,许清安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格挡,然而那些箭却是断裂纷纷落在他的身体两侧。 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剑被封常远握在手里,震鸣不止,剑身上一朵朵的冰花爆裂,封常远的手已被冻上,修长手指上裂开一道道血红伤口,那寒霜还在顺着手臂慢慢上爬。 剑在排斥他,十年前,他亲自挖出了自己的剑意,十年后,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再握剑?! 在恍惚间,封常远看到了自己本来的命格,他本应是一代宗师,将清心诀从十三式增为二十三式,昆仑山,清虚宫因为他而成了所有剑者的圣地。 剑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抛弃你的天赋? “我不能,”封常远自语道,似在回答,“我不能靠偷别人的命来活。” 天空中,云朵一层层的翻卷,簇拥着形成漩涡,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欲要将这一切拨乱反正。 许清安抬起头,他本应是富贵窝里打滚的浑人,对命理之术不甚了解,却在那一刻突然福至心灵,他看着天空,“我不要,这是我的命,我自己的命格,我愿意给他!” 遥远的天际,似有一道悠悠的钟声飘来。 而与此同时,许其善已经到了窦国边关,他欲要喊门,又担心会有人在监视,于是跳下马来,大声喊,“开门,我要去找我爹。” 守门人觉得乐呵,“小家伙,别在这里胡闹,你看这儿哪个是你爹啊?” 许其善双手叉腰,“我母亲是国公府夫人,我父亲是窦国威远侯,我单名一个封,取自父亲的名字。” “哈哈哈哈,”守卫笑作一团,“小孩子别开玩笑了。” 许其善却是格外严肃,“当年在京城,威远侯许诺过回来接我母亲,却是再无音讯,今日我母亲和离,带着万两黄金做嫁妆来窦国寻夫,派我先来一问,我这生父究竟有没有胆量来认,算不算是个男人!” 守卫们仍是不太相信,却被许其善话中的万两黄金勾住了心神,再瞧这孩子穿着华贵,眉宇间自带一种矜傲,心中也变的不确定起来。 万一他真是,侯爷现在可还没有生下继承人,这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小侯爷,哪日他飞黄腾达也能赏我几块银子。就算不是,凭着那嫁妆,说不定侯爷也会动心。 脑中想过,守卫口中便说,“你在这里等着,正好侯爷这几日巡查边界,我且去给你通报。” 不多时,就有人来将许其善领入帐中,还没踏进,就听到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 “你就是本侯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快让本侯瞧瞧,眼睛不像本侯了就把眼睛挖了,鼻子不像了就把鼻子割了。” 许其善噗通一声跪下来,掐着大腿,眼泪就往下流,“师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窦封被惊到了,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你刚刚说是本侯的孩子,现在又是本侯的师弟,倒把本侯给弄糊涂了,难不成你的母亲一会儿就成了本侯的师父?” 许其善抽噎着,“我师父是封常远。” “哦,那个混蛋啊,”窦封揉着眉心,“是那个混蛋的话就不奇怪了,他让你来不会让我出兵救谁吧?毕竟除了这个,他平日就根本不会来找我。” “师兄果然聪慧……” 许其善话还没说完,窦封已然摆了摆手,“让他自己吃自己去,我不干。” “为何?” 窦封很是疲惫,“说吧,他是偷了皇宫珍宝被羽林卫追杀了,还是抢了萧令的师父被飞龙卫咬上了?” “是太后……”许其善也跟着感觉不好意思。 窦封却是感了兴趣,“偷了太后?” “在被太后追杀。” “真没用,”窦封握拳捶了下椅子,“本侯越发不想去了。” 许其善抬起头,“可这却是侯爷的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窦封全当是在看小孩子玩把戏。 “如今大梁皇室全是这女人在背后操纵,她若死了朝野必将陷入混乱,而且居幽关的守将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妖后伏诛,肃清朝野,朝中清流怎能饶过了他,到时他为了自保必定顾头不顾腚,怎么可能还有心在关防上。” 窦封轻敲着扶手,看向许其善,“我为什么非得闯过居幽关?” “秦末还有先入关中者为王,过了居幽关,就再无天险拦阻,到时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还有谁能说个一二?” “可是太后死在我窦国境内,又该如何解释?” “谁说是在窦国境了?”许其善露出笑,“他们伏击的地点是在一处小路,那里可是居幽关的防守地,到时太后死了也只能是流寇作祟,他守将防守不利,更况且,她一个深宫太后为何要来边关,定是与外贼图谋,侯爷是及时发现了阴谋,匡扶皇室。” 窦封仍在思量,许其善加紧催促。 “如今太后孤身出宫乃是天时,她闯入了茫茫荒原是地利,天时地利就差人和。” “你这小孩说话还一套一套的,”窦封站起身,走出帐,让自己的传令官过来,“去调一千骑兵,我们出城一趟。” “啊?”传令官发出疑问。 窦封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啊什么啊?快去,让那些士兵有多破给我穿多破,出去做坏事就不要声张。” 传令官动作稍慢了些,窦封一把扯过他腰上的令牌,朝后丢给许其善,“给你了,小师弟,拿着玩,有兴趣了来我军营看看。” 在他们调军的时候,荒原上,正有一个人骑马疾驰向居幽关,那人银冠白马,身后背着一柄长弓。 正是本应驻守边疆的龙牙王世子白音,他听闻朝中大皇子造反被抓入狱,就连他的父王都受到了牵连。 白音等不及诏令,自己牵了马准备潜入京城查看情况,因为不是受诏回京,他不敢惊动居幽关守将,欲要从另一条小路过去。 他曾经也在居幽关驻守过,后来才被排挤走,对这一片也比较熟悉。 然而,刚踏入道路,就听到喧哗声,头顶的天空也阴沉的似要掉下来,他取了弓箭在手,一支银羽长箭已经架上。
第十九章 箭雨仍在坠下,如一群长着铁嘴的蝗虫,疯狂且贪婪的嗜饮鲜血。 这些白衣飞龙卫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口,他们都是被清乐从死亡边缘捡回来的,再套上一层贵族皮,留在宫中保护自己。 她不相信任何人,只信自己的同类。 箭雨之下,一柄长剑分为两把,封常远和许清安并肩相贴,如寒松轻抚绿柳。 再一波箭雨过后,封常远剑尖扫地,断裂的箭头纷纷被挑起,在空中排列,朝着清乐咬来。 清乐握着缰绳躲都没有躲,但奇怪的是,那些铁箭头竟然一个都没有碰到她,而是每一个都擦着她的身体过去。 “没有用的,”清乐指尖点着下颌,“我的生命不应该这时结束,利器是伤不到我的。” 她的手腕轻甩,白绸缠绕飞舞,如水中一条白鲤,甩着尾巴轻吻了一下封常远的脸颊。 血立刻就流了出来,但更恐怖的是,封常远的脸侧竟然裂开了一道道血红的细缝,就像在初冬的薄冰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师兄,你被反噬了,你不该再碰剑的。”清乐歪着头。 许清安一把抓过封常远的手,寒意从封常远身上渗到他身上,许清安眉心的红痣越发鲜艳。 他将封常远的手扣的越发紧,“这把小剑是你给我做的,用双剑的方法也是你教我的,如果我可以把命格分享给你,那我可不可以把剑意也还给你?” 红痣在燃烧,许清安口中却是往外吐着寒气。 对面的清乐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再放一波剑,“小师弟,”她说,“你不应该把自己的所有都献出去,不然有一天他离开了,你会很难过。” “要你管!”许清安喊道,“我乐意这样做,就算改命又怎样啊?牺牲的不是只有我一个嘛!我的命格,需要你们来插嘴吗!” 红痣燃烧的越发厉害,几乎成了一团火焰,许清安的眼中缓慢充血,极细的血丝爬上眼白,如同凝聚起的血泪。 手中的剑开始嗡鸣,剑也有生命,它本来应该是世间的神兵,剑中藏剑的绝妙设计,加上是剑道天才的兵器而扬名天下,让后世为它掀起一场场血腥争抢。 但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世间所有,有生命的,无生命的,全都被一张大网包拢,改变其中的一根就会是一场巨变。 寒剑不愿意,它在挣扎,它最起码要到达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它在世间留下一些痕迹,证明这世上曾有它这样一把神兵的存在。 于是它疯狂的驱动着封印在许清安身体中的剑意,可是许清安的身体并不能承受这样强的冲击,血红几乎要将他的眼睛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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