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堂课上满了三个小时。 祝燃弄了热可可、冰可乐、咖啡、牛奶、红茶,最后发现宋汝瓷还是更喜欢什么都不放的温水。 他的厨艺其实不错,自告奋勇给宋汝瓷煮了阳春面,火候刚好,面条软而不烂,撒上葱花引人吞口水,宋汝瓷没能吃下几口,但还是鼓励他说很香。 徐祉安的车停在了小区楼下,打着双闪,烦人得很,祝燃盯着这辆破车眼睛冒火,又把火气压下去……得忍耐,暂时还不能惹姓徐的。 宋汝瓷还要住在徐祉安家。 祝燃打算一会儿就去找盛锋,他必须立刻和盛锋说明白,他不干了,要退出,他是个傻逼,盛锋最好也立刻清醒过来。 宋汝瓷绝对是好人。 祝燃没敢再让宋汝瓷坐电梯。 宋汝瓷头晕。 三十三楼算什么,又不高,祝燃背着宋汝瓷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小心。 他轻声和伏在背上的人再次确认:“Listen,你愿意和我走,是不是?” 宋汝瓷模糊答应了一声,鼻音里倦意很浓,祝燃不敢再打扰他,闭上嘴,慢慢走下去。 这么走到还剩十层,祝燃找了阶楼梯坐下,紧紧抱着睡着的宋汝瓷,让人靠在自己肩头——下楼不累,但重复做一个动作肌肉会疲劳,加上负重,腿会不自觉发软。 他怕不小心踩空摔了宋汝瓷。 祝燃一只手搂紧宋汝瓷,牢牢挡着穿堂冷风,空着的手摸出手机看了看,他才开机几分钟,未接来电和消息已经涌进来。 祝燃给盛锋回了几条消息。 他和盛锋的关系好,不至于这就反目,但还是提醒对方多留个心眼,他已经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穆鹤就真那么无辜吗? 【祝燃:多查查吧,穆鹤说的未必就准。】 【祝燃: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祝燃:老盛,我之前没具体问,你到底都怎么报复宋汝瓷了,他的身体为什么差成这样,和你有关系吗?】 盛锋没回复,头像灰着。 祝燃反复刷新了几次,确认不是信号的问题,刚要收起手机,忽然听见脚步声,愣了下抬头。 ……徐祉安。 姓徐的居然猜到了他会走楼梯。 徐祉安站在几阶楼梯下。 徐总不够有风度,西装不算妥帖,衬衫领口扯开,有些乱,胸口起伏,扬起的眼睛微微眯起,瞳色很深。 祝燃下意识收紧手臂,把宋汝瓷往怀里护进去。 徐祉安的唇角弧度嘲讽,刺人的眼睛,祝燃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上来,俯身查看宋汝瓷的情况,轻轻托起苍白下颌,抚摸睫毛。 祝燃烦躁,打开这只手,声音压到极低:“你别吵他!” “不吵。”徐祉安说,他摸了摸宋汝瓷的头发,俯下肩膀,把人接到自己怀里。 祝燃不舍得弄疼宋汝瓷,只能松手:“他不舒服,他病了,徐祉安,我每次和他提这个他就打岔,你能不能想办法劝他跟我去医院……” 徐祉安摇头。 祝燃的瞳孔狠狠缩了下,按捺住揪起徐祉安领子的冲动:“你什么意思?!” “我去查了他在医院的病历,梅尼埃病,治不了。”徐祉安说,“他在急性恶化期,随时会晕倒,听力也会越来越差,最后彻底失聪……祝燃。” “他自己已经去过医院了,病情没有疑点,很清楚。” 徐祉安也去过医院了,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医生,从私人医院的顶级科室,到医学院德高望重的神经科泰斗,答案都是一样的:“他的病治不了。” 祝燃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一层层褪尽。 他看着昏睡在徐祉安怀里的人。 宋汝瓷的确昏得很沉,这样都没有醒,伏在徐祉安怀里,清瘦身影软而寂静,眼帘紧闭,睫毛下有淡淡青影。 他看着这张脸,宋汝瓷出了很多冷汗,很多,脸色淡白到近乎透明……祝燃抬手,无意识地轻轻替宋汝瓷擦拭冷汗,掌心碰到脸颊,像摸着一块冰。 祝燃重重打了个冷颤。 冰碴扎进骨头缝。 他像是坐在了一片悬崖边上,又像身下已然坍塌,耳边是尖峭厉风,他被钢弦勒着,说不出话,动不了,那种虚妄的念想还没施展就被狠狠碾碎。 徐祉安把复印的病历递给祝燃。 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勉强能照清楚纸上字迹。 从三年多前开始,宋汝瓷去医院,看病、拿药,也被宣判了某种早晚会到来的无期徒刑。 宋汝瓷自由的时间,只有这三年多。 宋汝瓷清楚,他不可能、也没有力气跟着祝燃出国,去玩音乐,读大学,去完成那些乐观的伟大设想了。 宋汝瓷什么都清楚。 早就清楚。 祝燃吃力地咽了下,翻看病历,眼前又浮现出灯光下的浅色眼睛,微微弯着,很温和宽容。 ……宋汝瓷温和地望着他,听他胡言乱语,说刺痛人的妄想,说荒谬的、永不可能实现的胡话。 “祝燃,他见到你的时候开心,你有价值,他给你补课的时候,会有成就感,会比平时有精神。” “我怀疑他的心理状态比表现出来的差,他的病情恶化很快。” 徐祉安说:“我需要你做他现实的锚点。” “有了你的直播间,他的名声也能澄清,穆鹤污蔑了他很多事,我还在查,查到的内容会和你共享。” 徐祉安轻轻摸宋汝瓷的头发:“我会每隔一天送他来,祝燃,他很想念你。” “你要负责哄他高兴。” 徐祉安放下一盘旧录音带。 祝燃没动,低着头,愣愣看自己的手心。 徐祉安转身离开,楼梯间恢复死寂,灯光熄灭,又被手机铃声震亮。 这样反复到第三次。 祝燃捡起那盘旧录音带,贴身收好,挪动视线,看向手机屏幕,打电话来的人是盛锋。 他正想找盛锋。 “是我。”祝燃接通电话,“你说穆鹤也在?哦,穆少爷过生日,你们开了包厢?这么好啊,他很开心?” “同学聚会是吗?” 祝燃说:“我过去。”
第10章 穆鹤 雨已经停了。 月亮落进积水里,又被随意踩碎,乱七八糟的鞋印蔓延进金碧辉煌的豪华门厅,一片不堪入目的浑浊泥汤。 盛锋直接开了个顶级包厢,自掏腰包,请了穆鹤大半个班的人。 还有不少穆鹤的“朋友”。 祝燃到的时候在切蛋糕,气氛正热闹,穆鹤身边堆满了礼物,穆少爷日子过得不错,紧紧攥着盛锋的衣袖,很不好意思地站在盛锋身后。 看见祝燃,盛锋低头柔声对穆鹤交代几句,安抚穆鹤等自己几分钟。 盛锋走出门,看着祝燃,神色冷沉。 祝燃穿得太随便了。 简直像是刚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半宿——眼睛发红、嘴角残留血丝,好像剧烈呕吐过,身上有浓烈的呛人酒气,人也摇摇晃晃。 盛锋递给他纸巾,按着祝燃的肩膀,把人堵在走廊,让服务生去拿套新衣服。 这是帮穆鹤和其他同学打好关系的聚会,祝燃这样太不好看。 “去洗把脸,我让人替你收拾一下。” 盛锋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不算友好,他收到了祝燃的消息,也知道祝燃直播间的闹剧,但现在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 “小鹤很想邀请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盛锋说,“他们同学都很喜欢乐队,很热情,听说你……” “哦。”祝燃垂着头,听到这忽然笑了,“要我来助兴啊?” “不好意思,给你家穆鹤丢人了。” 祝燃扯扯皱巴巴的帽衫:“出场费谁给结啊盛少,他还是你?我唱几首能让你们满意?用不用再打个滚,来两个后空翻?还是红的白的混一瓶一口气干了?” 盛锋皱紧眉:“祝燃,你别无理取闹!” 他不是这个意思。 祝燃:“哦。” 盛锋被他这种态度激得愠怒:“祝燃!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非要这样?你和徐祉安究竟中了什么邪,就要护着一个该死的骗子?!我不想和你吵——” 话音截断。 祝燃盯着他的眼神冰冷。 他们是发小,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盛锋是政治世家的次子,这是个相当尴尬的身份,家族的全部资源,都会供给作为顶级精英培养的优秀长子,而次子是无人在意的影子、是用来交易的筹码。 盛锋长在这种扭曲无情的环境里,很早就被交给地下规则的掌权人,换取资源和信任,所以才能那么容易为了穆鹤找徐祉安会所的麻烦。 而祝燃的家庭环境宽松,祝燃的母亲身体不好,又只生了祝燃一个。 祝燃被惯上了天,没心没肺、热情仗义,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路见不平就要出手,这么多年来,盛锋遇到难处的时候,都是祝燃杀过去帮忙。 两个人走得根本不是一路,但祝燃觉得盛锋是身不由己,从没奚落过盛锋是“马仔”、“打手”。 没因为盛锋在做见不得光的事,就划清界限。 ……现在。 祝燃按着胃,靠在阴影里,盯着自己的手。 他甚至都没心情和盛锋掰扯什么狗屁梦想到底是不是给人在宴会上耍猴一样助兴用的——这事无所谓了,要是放在以前,倒是值得和盛锋狠狠打一架。 现在他哪来的脸谈这些,他为什么不划清界限,为什么不长脑子地给人当枪,满意了吗?宋汝瓷已经被害得病成这样。 他是帮凶。 “老盛。” 祝燃低声说:“我试了,红的白的混着喝,是能喝死人的。” 喝下去就在胃里灼烧,像是要把人烧穿。 宋汝瓷到底喝了多少次,身体那么弱,那么容易生病,是怎么把那些要命的东西吞下去的。 宋汝瓷究竟被毁成什么样了。 他们是在杀人吗。 他在帮着盛锋杀人吗。 什么时候才能遭报应?等他们都遭了报应,能让宋汝瓷的身体好一点吗? 盛锋皱紧眉。 祝燃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伸手拨开愣住的盛锋,径直走进了包厢。 …… 盛锋回过神追进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祝燃不是能压得住脾气的人,进了门就直奔穆鹤,立刻有人眼疾手快把他架住——“报复游戏”的直播热度不低,不只穆鹤舍友,很多人都偷着看。 看了今晚的直播,用脚趾头也猜得到祝燃是来干嘛的。 谁知道居然能这么巧?! 被公开处刑的罪魁祸首居然是祝燃的心上人,这下捅了马蜂窝,桌子踹倒了,漂亮的蛋糕被掀翻,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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