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额前的发丝细软,扫过一片鸦羽般的眼睫。 月光很清很亮,汪进那双浅色的瞳仁。 明明充满了胆怯,偏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肩颈却又削瘦单薄,像极了森林里无知无觉、引颈受戮的草食系动物,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负。 那样细的手腕,按在头顶一定会无力招架吧? 到时候会不会红着眼眶后悔哭泣,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招惹他? 一瞬的遐思。 身体烫得更加厉害,有些发疼。 谢津延强行弓起身,溃乱的思绪回归一丝清明。 他心跳快,胸腔剧烈起伏,语气近乎压抑着克制:“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现在离开,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追究。” “那昭昭呢?”江之遇睁大眼睛,不肯放弃,“我好不容易带他找到你,你真的不打算认他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谢家会认一个来路不明居心叵测的人带来的孩子?”谢津延冷嗤。 “可他真的是你的侄子。”江之遇不知道要怎么说对方才能相信,有些着急地从男人身下挣扎着抽开身,准备去找领班拿回手机,给他看自己录制的视频,同时嘴上不住地讲真少爷的事情。 从自己根据书中剧情了解到的谢家背景到昭昭的长相,尽可能地回忆这一个多月来和昭昭相处的细节,试图让眼前的男人相信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然而谢津延此刻只是吊着一丝理智,江之遇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只觉得耳边聒噪得厉害,像是被春日黏腻的雨丝重重缠裹。 大脑越来越沉重。 额头开始大滴大滴往下落汗。 那双柔软的蔷薇花瓣一样唇形漂亮的嘴唇却开开阖阖,在眼前晃动出残影,叫人想立刻将它堵上。 偏这时,进门时摔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响了。 想也不想是黎清叙或宋秘书打来的。 一阵接一阵的铃声在这个只有两人的顶层休息室内不断响起,听上去格外刺耳突兀,伴随着语速极快搔刮耳膜的吴侬软语。 谢津延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扯成两半。 最后乱动的膝头擦过腿侧,隔着薄薄的西裤面料,谢津延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一把将人捞回来。 细白手腕被重新捉住,狠狠按在头顶的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响。 继而高大身躯覆下。 谢津延堵住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 天色微亮,窗外漏进一线曦光的时候,江之遇醒了。 身体像是被车轱辘来来回回碾压,每一处骨骼都泛着绵密的钝感,仿佛被人拆掉又重新组上。 这倒还好,让江之遇感到难以启齿的是,某个地方酸酸胀胀的疼。 他稍微动了一下,不适的感觉立刻扩散开,沿着尾椎骨密密麻麻流遍全身。 江之遇吸了一口气。 眼尾洇出一片湿漉漉的水雾。 他缓了缓,注视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还是自己其实在做梦。 过了会儿,偏过头。 闯入视野里的,是无论何时看到都会让人称叹的一张堪称完美的脸,侧脸凌厉,喉结清晰,从下颌往下的线条都是那么优越。 天光熹微,照出男人结实精悍的躯体,没穿衣服,只在腰腹搭了条绵软的薄被,遮不住一道一道暧昧的抓痕。 江之遇视线在这抓痕上凝滞了一瞬,迷茫着移开。 下一秒,又撞进满室狼藉。 衣服从酒店房门口开始散落,一路凌乱,满屋子丢得到处都是。 衬衫和裤子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胡乱地纠缠在一起。 至于那条拂过脖颈质感丝滑的领带,则变得皱巴巴的,一失矜贵,惨兮兮地挂在沙发旁边的座椅扶手上,染着不明的污痕。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压过来的危险性十足的气息,堵得他一句话说不出来的薄唇。 他在震惊中瞪大眼睛,咬破了什么,血腥味在口腔弥散。 那时候江之遇在想什么? 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昭昭的小叔会突然亲他? 他们不都是男人吗? 男人还可以和男人接吻??? 可来不及思索,更多的事情冲击着他的神经,江之遇二十七年来的认知被全部打破。 手腕被扯下来的领带绑住,不该承受的地方挤进来陌生的感觉。 他想逃,男人高大的身躯整个覆在他身上,不给他挣扎的空间,失控的力量也仿若幽邃洞底探出的藤蔓,缠附着将他禁锢。 江之遇开始变得乱七八糟,视线罩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角也被逼出生理性的泪花,抽抽噎噎着求饶。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引来更凶的对待。 他听到手机铃声在不断响起,门外好像有人敲门。 敲门声由一开始的试探到急促,还伴随着什么人担忧询问的声音。 江之遇头皮发麻,想要出声呼叫。 刚张开口,在走廊里看到的被灯辉照得犹如冷玉一般的手指捉住舌尖,截住他的话音。 指骨磕碰到牙关,将声音搅得断续破碎,只能听到濡湿的水声,连口腔内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 江之遇全身气力被抽空。 直到敲门声停止,门外的人好像被什么人拉开,他像濒死的鱼重获新生,身体催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痛苦不是痛苦。 反正很陌生。 让他大脑一片茫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模糊又混乱,只能如卷进深海的一片轻羽一样,被浪潮推动着起伏。
第4章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应该是昏过去了,江之遇不太记得。 就记得从昨晚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只是从小生活的山中民风简单淳朴,没接收过任何男人与男人亲密接触的信息,脑海里连“同性恋”的概念都没有。 在江之遇的认知里,接吻,拥抱,还有更亲密的行为,是相爱的男女恋人和结了婚的夫妻才会做的事情。 至于昭昭小叔和他…… 雪白肤色漫上一层红霞,江之遇脸微微发热。 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男人和男人,怎么看都不可思议。 昭昭小叔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做这样奇怪的事。 算了,就当上山采草药,不小心捅进去一根树棍。 反正从小到大,他遇到的更惊险的事情都有,比起从山上悬崖踩空跌下来,这点痛不算什么。 江之遇不打算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上过多纠扯,昨晚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是个纠结于现状的人,主要是现在一个人闷想也没有用。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好不容易见到的昭昭小叔接受这个小侄子的存在。 不然,白跑一趟北城,钱也快花光了。 他抬了抬眼,望向窗外。 屋内的光线更明亮了,昨晚仓促,窗帘一整晚都没有被人拉上,这会儿落地窗映着东边天空黛影升辉的晨色,抹了层鱼肚白。 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早上六点多钟。 糟了。 江之遇想到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 动作幅度太大,牵动到全身筋骨,他忍不住嘶了声,嗓子哑了,又干又涩,他才听出来。 身旁男人似是听到动静,沉睡中的眼皮动了动,过了会儿,缓缓睁开眼。 不知道是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光线太过浅淡的缘故,斜射进来的光笼了一圈蒙蒙的圆晕,近乎透明,将第一眼看到如冷刃出鞘的人照出柔和的错觉。 那双狭长冷鸷的眼眸也拓进几分沉静,微微敛着,带一丝惺忪的茫然,像丛林里不小心唤醒的驯兽,很具有欺骗性。 江之遇就被这副乖顺的模样迷惑了一瞬,但很快记起他昨晚用拆吃入腹的眼神钉人时的狠厉,腿下意识并紧。 “你、你醒了?” 谢津延偏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盯了眼前人许久,眸中迷雾散去。 “你打算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江之遇委屈:“你不肯认昭昭,还捅了我一晚上,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津延:“……” 那种大脑里有什么炸开的感觉又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从床上起身,径直去了淋浴间。 等冲完澡,围了浴巾出来,从一地狼藉中找到自己的手机。 “昨晚的事情你如果不想就这么算了,正好,我让我的助理找律师和你谈。” 谢津延还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虽然昨晚自己失控得厉害,打破了他这么多年的自制,可正因为如此,他要弄清楚这人到底怀有什么目的。 钱? 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商海诡谲,充满了尔虞我诈,他不得不慎重些。 手指忽然顿住。 众多打来的电话和被忽视的消息里,他看到了黎清叙发来的一大堆信息。 [抱歉啊阿延,昨晚是我弟弟不懂事,他一直对你……唉,都怪我们把他宠坏了,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好好管教他。]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酒店方面也打过招呼,不会有人传出去。] [就是我有点好奇,昨晚你屋子里的人是谁?你不是对这方面没兴趣吗?比岭生还像佛门戒子?] 谢津延脸上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 他按下手机屏幕,抬起头。 天光流泻而下,撑手坐在床上的人肤色雪白,骨骼细匀漂亮,全身上下印着暧昧的咬痕。 眼神还是那样懵懂,和昨晚在月色下一样。 看到自己看他,顿时充满警觉,同时用那声绵软的南地口音不解问道:“你刚才说要让律师和我谈什么?” 谢津延默了默。 “……和你谈赔偿费,你想要多少赔偿都可以。” “因为你昨晚对我做那样的事情?” 谢津延抿着薄唇,算是默认。 江之遇从床上下来,去找自己的衣服。 腿站不稳,有些打颤。 他咕哝了声:“是该赔偿我损失费,你把我弄得这么难受,比打我一顿还奇怪,嘶——好黏。” 伸手抹了抹。 谢津延望着他旁若无人的动作。 雨过天晴后的阳光清澈透亮,铺进来的光雪沫一般,斑驳光影一曳一晃,那双笔直纤长的腿上蜿蜒的银亮水痕也从眼前一晃而过。 谢津延神色古怪。 视线停留了几秒,移开。 然后听耳边吴侬的声音继续絮叨:“你以后别这样了,发烧就去看医生,还好……”这道声音停了下,“还好我是男人,看在你是昭昭小叔的份上,昨晚烧糊涂了神志不清,分不清性别,我不和你计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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