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瞬间矮了下去:“那、那倒不是,只是殷总监,Q2季度求稳的策略,可是你亲定的……” “并不冲突。求稳,是为了活下来。”殷念指尖轻点桌面,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但游戏行业的本质是什么?是造梦。” “玩家永远不会被平庸打动,他们只会为超越自己想象的东西买单。稳扎稳打能保住现在的流水,但想要破局,将流水推向新高——” 她忽然轻笑一声,像在嘲弄谁的怯懦似的,“我们就得赌,赌他们愿意为一场荒诞的、盛大的、根本不该存在的梦……掏空钱包。” 造梦。 这两个字太过铿锵,铿锵到在我心上留下一个弹孔。 我已经太久没听到过这个选项。 入行时,前辈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分开个人创作和商业化创造,不要想当然地造梦。 而现在却有人说,堂而皇之地说,我们可以造梦。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殷念追上我:“陈小姐。” 我能听到她的鞋跟在地砖上敲出一串清脆的节奏,却在靠近我时渐渐放轻,最终化作几不可闻的细响。 穿高跟鞋——这在这个行业里实在罕见。游戏公司向来以“穿衣自由”著称,T恤大裤衩是标配,人字拖更是人手一双。 我停下脚步,转身的瞬间,一杯冰美式被递到眼前。 “你忘带了。”殷念笑着说。她一如既往地快乐。 我接过咖啡,掌心被杯壁凝结的水珠打湿。 真奇怪,在这个人人都被KPI压得灰头土脸的地方,殷念怎么还能保持这种近乎天真的活力? “谢谢。”在这里重逢实在出乎意料,我的回应难免生硬。 正要离开,殷念却自然地跟了上来。我们并肩走在走廊里,她身上不知名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你在紧张。”她突然说。 我被她看穿了。 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这是职场,国内top1游戏公司寰宇大楼内。 在这里,我先是剧情组长,其次才是我自己。 殷念也先是市场总监,其次才是她自己。 我不觉得在二十七岁就坐上市场总监这个位置的女人,会在这种场合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才怪。 那时我马上就会意识到,殷念是如此长于因公徇私。 因为下一秒,她就凑近过来,把一张磁卡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我恨我今天恰好穿了这件薄羊绒的衣服。 衣柜里那么多衣服,只有这一件是前胸带口袋的。 我想也许没穿这件衣服,殷念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晚上来这里吧,有点东西还要劳烦你对接一下。”走之前殷念擦过我的耳边,轻轻撂下一句,“对了,陈小姐,你要记得……” “是我引诱你的。” 说完她就飘飘然远去了,半路竟还能和突然遇到的同事谈笑自如,只留我一个人做贼似的把那张磁卡抽出口袋,攥进手心。 卫生间的密闭空间里,我拿出那张磁卡。 银灰色,磨砂质感,卡面上刻着一串烫金英文,英文下排是一串数字:1720。
第3章 那就爱我吧,现在也可以 后来我当然去了那个酒店,万一寰宇游戏的市场总监殷小姐真的有事要跟我对接呢? 站在酒店大堂镜子面前,我自嘲地笑了笑。公司里总有人说我太好说话,容易被当软柿子捏。他们说得并没有错,我总是被公司吃得死死的。 没办法,出社会的第一个月我就被打趴下了,我所有的自持所有的清高在社会生存法则面前统统被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了。 现在的我早已经被996磨平了棱角,也许达芬奇画的鸡蛋来了都得说一句还是我更圆。 推开套房的门,我就被眼前的光景惊到了。 说到底我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虽然在目前这个职级上,我的薪资并不算低,但二十几年来的消费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得掉的。就连那为期五天的游轮之旅,也只不过是我在公司年会上抽中的奖励。 要不是殷念,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亲眼见识到,五星级酒店的落地窗原来真的能把整座城市的灯火都框成一张夜景壁纸。 蓝色的玫瑰花瓣从套房门口一路蔓延向落地窗边。殷念就坐在那片花路的尽头,坐在窗前的高脚凳上,单手托腮望着我。 城市的灯红酒绿在她身后亮起,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迷离的光晕。 套房内没有开灯,取而代之的是摇曳的烛火。暖黄的光影在她脸上跳动,照亮她清晰的眉眼和红唇。 明明早上在会议室见到的时候她还只是淡妆,现在却浓得可以滴出血来。女为悦己者容。我不知怎么想到这句话来。 可惜殷念看走了眼。我不悦她。但这不影响此刻我被殷念的美震慑在原地。我甚至忘记了挪步走过去的本能。 “陈小姐,你来啦。”殷念撑着下巴软软地笑了,语气勾人得要死,全然没了白天的影子。 我又觉得殷念不像纪念碑谷了,像鬼泣。眼神就是她的刀,而她香艳得刀刀索人性命。 “怎么不过来。”殷念从窄桌上拿起高脚杯,红色的酒液摇晃像吸血鬼小姐的特供血浆。她把另一杯推出去一点,我知道那杯是给我准备的。 殷念已经换下了白日里那身休闲西装,现在身上穿着荡领的真丝睡裙,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没穿内衣,柔软的真丝显然盖不住那两处凸起。 我觉得殷念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她故意的。 走过去的时候,我瞥见殷念垂在地上的双足,掌面白皙,足尖通红。 我坐到旁边的高脚凳上,举起另一杯红酒,“殷小姐,晚上好。” “陈小姐,晚上好。”她举起红酒杯和我碰了碰,碰撞声响起的瞬间,我听见她轻声呢喃,“比起晚上好,我更想听到你的晚安呢。” 我的心跳因这一声漏了半拍。我知道我又被看穿了。昨晚我没有回殷念晚安而是回了早点*休息,她对我那点用心洞若观火。 然后我们就真的聊起了工作。说来好笑,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坐在铺满玫瑰花的五星酒店里跟一个大美人深夜聊工作。 但聊着聊着,我们莫名其妙歪题了。 我们从海子聊到张爱玲,又从王尔德聊到波德莱尔。然后我突然问殷念,你知道博尔赫斯么?我知道她肯定知道。 果然,殷念用博尔赫斯的名句回应了我,“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顿了一下,然后接道,“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殷念的声音接在我之后,就像榫嵌入卯一样契合。说这话的时候她深深望进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她在念情诗给我听。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殷念的念白好像塞壬的歌声一样危险而迷人。我觉得我念这些诗是在“朗读全文并背诵”,而她念则是像月光一样淌下来,直淌到我的心里。 一个会对你念博尔赫斯的女人。 我有点招架不住了。 殷念开口念出这些句子的时候,睫毛也随之在烛光里扑闪,好像一种濒临灭绝的蝴蝶。 我突然觉得她好忧郁好破碎。好像瘦落的街道是她,绝望的落日是她,荒郊的月亮也是她。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快乐的殷念么? 我突然问起殷念是学什么的,殷念的回答让我心尖都颤了颤。 我简直要羞于启齿我是学文学的。在殷念的文学性面前我自行惭愧,似乎连影子也羞于在月光里抛头露面。 我觉得殷念比我更像一个文学人。 大学的时候,在美学课上老师曾经说过,文学虽然很美,但也是会吃人的,要注意不要陷在里面溺死了。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过去很多名字,海子、顾城、海明威……文学让他们的灵魂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却又在诗意里掐死他们。 没出社会以前,我觉得我就是那种会在文学里溺死的人。但直到今晚看到殷念的这一面我觉得,她才像是真正会溺死在文学里的那种人。 可从殷念白天在会议室里的表现来看,我找不到一点文学人入世困难的痕迹。 她的破碎她的惆怅像昙花一样仅存在于博尔赫斯的诗里,诗一念完她就又变回了那个快乐的殷念。等到出了这扇门,她还会变成那个会议室里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殷念。 殷念,你到底有多少面? 夜深了,我们聊得也太深了。我知道此刻殷念又是殷念而不是市场总监了,我试图让殷念回归到市场总监的位置上。 但我没想到殷念调出了投屏,然后放起了音乐。 噢,该死的,玫瑰,音乐,蜡烛,红酒。在这么暧昧的氛围里谈工作,真的太糟蹋了。 更何况那支音乐,还是《Carol》里我很喜欢的一支配乐。 过去的我,那个敏感的文艺的我的灵魂随着这首歌流淌到我的身上来。 那时的我还喜欢读博尔赫斯,会因为突然被某句诗击中而滚下泪来;现在的我在三点一线里被榨干了灵魂,下了班只有力气看点快甜爽的无脑短剧虚度时间。 像今天这样和殷念谈起文学,已经是大学时代和同学压马路时才会有的精神享受了。 离开学校之后我常觉得孤独,这种孤独不仅是因为离开了姜伶,也是因为离开大学后,那群能与我压马路畅谈文学的人也都消失了。 那时我们还住在象牙塔里,社会的尘霾还没有向我们扑过来,在象牙塔的顶端我们好像伸手就能够到星星。 后来,为了在社会上更好地活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阉割了自己,封锁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于是再相见时,大家也不再聊文学与爱情,不再聊梦想与远行,而是聊房子与车子,聊升职与婚姻。 而现在殷念出现了,在我毫无防备之际。 她进入了我的精神世界,又消解了这种孤独感。 我意识到我们正在度过即使被浪费、也依然会觉得值得的时间,无关乎生理吸引,而是直驱入灵魂。 我意识到我们聊起了各自的碎片,聊起了那些我们之所以是我们的碎片。 我意识到一些超脱肉身之上的、真正的对话正在我们之间发生。 如此迷人,令人上瘾。 我意识到这很危险,这似乎并不符合我对这段关系后续发展的预期。 我知道我应该赶在冲下深渊之前刹住车。 但我还是听见过去的自己替现在的自己问:“殷小姐也喜欢看《Carol》?” 然后殷念起身走了过来,绕到我身后,双手放在我肩上,落地窗把我们的倒影摁在城市夜景上面,“Myangle,flungoutofspace.” 她说完这句话,就对我做了电影里Carol对Therese做的事情。 她伸手勾去了自己的肩带,于是睡裙滑落到她脚下,然后她用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弯下腰来吻我。 我整个人瘫软下来,被她吻得七荤八素,在她的吻里我进一步成为了以前的自己而迷失了现在的自己。 然后我被殷念带到了床上,然后我们做了电影里Carol和Therese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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