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是趁乱灭杀华王的另外一拨血脉,好为怜虹举兵成功后的唯一正统身份扫清障碍! 确实说得通。 万幸,当时林烟湄没在北境,逃过一劫。估摸着瑞丹在京城也没暗探,不然身为华王长孙的林烟湄不可能安然无恙,未遭刺杀。 江晚璃越推测越后怕,再不敢深想,理智迫使她收敛思绪,搀起小鬼塞进马车,陪着人回了府。 府中留守的乐华一早备好了安神汤,待俩人进门,各自强灌一碗,板着医者冷脸劝人回去睡一觉。 江晚璃从善如流地应下,哄着心力交瘁的小鬼入了梦。等到梦里的呼吸平稳无波,她悄然起身,披上外衫直奔门口,无情打断廊下俩小鸳鸯难得的腻歪: “楚岚,跟我去诏狱。乐华,帮我看顾湄儿,别让她出府乱跑。” 有些事,了断需趁早。
第142章 退位 朗月高悬晚风清。 饱睡半日的林烟湄转醒时,脑子发蒙有点断片儿,可能是那碗安神汤药效过猛导致的。 屋内苦守的乐华杵着新拐杖缓踱到床头看发愣的小傻子:“饿吗?” 神思恍惚的林烟湄还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迷茫盯住她的拐,兀自打岔: “阿姊的审美不错,此等简练风格适合姐姐。” 乐华侧目抿了抿唇。 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屁孩不可爱。 她也学人自说自话:“若不饿,府外备着马车,进宫去找殿下罢,她今晚约莫回不来。” “进宫?” 林烟湄这才醒过神儿,恍然环视屋子:“阿姊几时起身的?怎不叫我呢?” 乐华腹诽,殿下又非心思大条的,也比不得小鬼承受力强,出这么些事,怎么可能睡得下? 傍晚楚岚派人传信,说是南下使团今早押了宸王回京,陛下亲自坐镇三司会审;而江晚璃也亲审言锦仪去了,还被那厮的硬嘴气得犯晕,刘太医强行将人抬出诏狱,扔到了太后殿里。 也就半刻前,谢砚青路过府门,送来一份热乎的手写罪状,请乐华得空时给林烟湄念念;还顺带捎口信,道是南下使团参了寸瑶好几本,这人暂扣宫里听训,一时半刻回不来。 乐华闲来无聊先读了罪状,其上无非是言锦仪的供述: 三十年前,她以为灭杀了瑞丹的谍网,并模仿谍网架构组建了自己的死士以监视朝臣。孰料执棋者反成瑞丹的棋子,南国细作顺理成章借言锦仪的秘密势力遮掩,潜伏大楚多年。 而无论三十年前还是北境战乱时的刺杀,负责调遣杀手的皆是死士团的领头人,即明面上的言党,实际暗中效命南国的细作——渤海都护府的都护。朝廷派了乌瑞北上缉人。 林烟湄曾与此人打过多次照面呢。 依乐华之见,她干巴巴给小鬼念这些,远不及江晚璃亲口讲给小鬼听来得痛快;且她笃定以林烟湄的倔脾气,在知晓江晚璃独自去审案后,绝不会安分等人回家。 那她不如主动送人走,遂只问道:“吃饭还是出门?” “出门。” 林烟湄抓过外衫拎着,迈大步哐哐走。 乐华一步一顿在后追,也钻进了车内。林烟湄好生意外:“乐姐姐作甚去?” “找人。” 乐华言简意赅,低眉转了下拐杖把手,“啪”地一声响后,扶手处居然射出一根飞针:“勉强也能保护你。” 林烟湄惊诧望向隐形的机关:“这…是阿姊做出来的?” “殿下巧思无数。” 乐华赞叹的口吻,就像随口感慨风大一样寻常,神色全无起伏。 林烟湄听着波澜不惊的由衷夸赞,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她自问很了解江晚璃,也常常叹服于阿姊五花八门的才艺,可是…怎还有这么多她没接触到的盲区啊,枕边人竟比不上下属吗? 酸涩与自责懊恼交织一处,搞得小鬼情绪低沉,是以途中分外安静,俩人没话聊。 车停于宫门口,乐华下车时一眼瞧见,她要找的人正倚着拴马桩打瞌睡,寡淡的面容悄然绽开笑模样,她故意放轻脚步凑上前。 “云清!” 结果,可恶的小鬼存心冒坏,在进宫前扯着嗓子把楚岚吵醒,撞进某人的白眼,还俏皮扮起鬼脸:“你们回,不用等我。” 乐华“哼!”了好大一声。 楚岚却是笑得酣畅:“哈,湄娘还有心思逗你呢,她可真是心宽体胖啊。” “别管她,”乐华小幅拨动楚岚的剑鞘:“腿疼,你骑马驮我回府可以么?” “嗯…” 楚岚若有所思般托腮谈条件:“你说‘清清驮着我?’,我就跟你同骑。” 某刻板不开窍的人纠结须臾,硬着头皮恳求:“我真的腿疼,有劳了,云清。” 话音方落,宫门前守卫们目睹了她们眼中威风赫赫的大将军跳脚如炸毛狮子,边跳高高边叫嚣:“榆木脑袋!榆木脑袋!榆…” 要不是一瘸一拐的乐华牵走了楚岚的宝贝战马,这人估计能在此闹一整夜。 与此同时,进宫的林烟湄方抵达大殿门前,殿内灯火通明,听外间宫人说,太后仍在议政。 林烟湄本想在廊下圈椅里坐着等会儿,孰料手刚摁到椅子,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好奇歪头,竟瞅见了满面疲态的江颂祺。 陛下恰巧与她对视,迈门槛的脚微顿,嘴边勾起勉强的淡笑:“你也来了。” 林烟湄恭谨见礼:“参见陛下,臣来接殿下的。” “璃儿在挨训,”江颂祺毫不避讳,指着里间低声劝道:“你莫进去,母亲动怒时间不会短,去我殿里小坐片刻?” 林烟湄一愣。 挨训?阿姊好端端怎挨训了?可怜… 陛下主动邀她陪同,是有事问?管它呢,她是真想从陛下嘴里套些话,得去! 次第宫灯照亮弯曲的回廊,二人前后脚迈入寝殿后,宫人急忙掩紧了门,大殿内无一随侍。 林烟湄直觉形势不对:“陛下找臣有事?” 江颂祺落座斟了杯茶抿着:“拐你来当人质。” 林烟湄瞬间凌乱,试图往殿门处倒退。 露怯的小动作逗得江颂祺发笑:“你出不去了,过来坐吧。放心,我无意伤你。唯有拿捏住你,才有一线搏赢母亲的机会,让她准我南下讨伐瑞丹。” “南下?陛下是…想御驾亲征?” 林烟湄一脸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国朝并非没武将可用,况且江颂祺大病一场还没好利索,干瘦干瘦的,哪能上战场? 江颂祺道:“暂驻南疆的安芷递来奏表,言说拉弓仍觉吃力,腿伤也没好全,如此坐镇军营,恐下面的兵将不服,希望朝廷换个主将过去。” “那就换一人好了。” 林烟湄有啥说啥,大概是上次喝爽了,一点也不畏惧皇帝,状态相当惬意。 江颂祺够茶壶的手微滞几息,而后手腕翻转,摸上一旁的酒壶,哗啦啦斟了满盏,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林烟湄看迷糊了,伸手想拦阻。 江颂祺抬袖挡了,怅然叹道: “你我都是权力制衡的产物,理应心境相仿?我在言太傅和太后的斗法中平衡求生,而你母辈的临世,是先帝利用皇族收拢异姓军权的怀柔政策。我们都被裹挟着,身不由己不是么?” 林烟湄讷然:“臣…听不太懂您的意思。” “午后我去旁听三司会审,许久不出宫了,我觉得京城好陌生啊…就像闻听我生母的满口怨怼,同样觉得我与她形同陌生人,再也看不透她,也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江颂祺抓着酒壶,手背青筋凸起:“她怪我,怪我没给她踏实和心安,怪我登基把她和妹妹推到了众臣环视的风口浪尖,日夜战战兢兢…好像谋反动因皆在我,都是我的错。” 林烟湄无言以对,也不敢贸然接话。 江颂祺好似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只想诉出心头的苦: “当年太后无子,言太傅逼她过继了我。太后有孕就送我回了王府。怎料那胎竟落了,我又回宫来,直到璃儿出生再被送还、璃儿生病再被接回,像怪物一样被人丢来丢去… 我哭求过宸王别再送我进宫。当初明明是她,劝我做争气的皇嗣给她长脸…到头来,我辛苦周旋于太后、太傅和母族之间,反而成了三面不讨好的罪人,多么可笑。” 酒水吨吨吨灌进喉,憔悴的眼尾飞出斜红,江颂祺抖抖一滴不落的酒壶: “大胆宫人,又偷倒我的酒!” “醉酒伤身。”林烟湄伺机近前,掰掉酒壶撇去了一旁: “人皆有起落,我以孤儿自处过,也曾在恶官治下苟活,反感过‘罪臣余孽’的身世,亦曾怕担不起家仇而自责…可当下的困厄抵不过余生漫长,与其执迷,不如寻了和解之法活下去。 臣不懂政治博弈或朝堂平衡的权术,只会就事论事。宸王谋反、勾连磐宫行刺储君是事实,她搅得南疆民心不安,百姓流离,论迹论心都是错。这些错您若不曾包庇,又何须自苦? 就算包庇了,也是人之常情。我曾窥见小姨秘会宸王谋事,逃回京后却瞒而未报,小姨也未把我交给宸王杀掉…骨肉亲情有恻隐正常,人非圣贤是会糊涂的。只是事后回想,难免后悔。” “后悔…” 江颂祺复述着林烟湄的话,无声苦笑了半晌: “是啊,我若在知晓宸王行刺璃儿时没选择遮掩,而是主动告知太后详查,哪来后面这许多被敌国钻空子挑唆的祸事?” “朕有罪,既愧对一心想维系和睦的家族,也愧对大楚子民,更欠缺对至亲的关怀问候…所以,朕想赎罪。数十年来林林总总的内乱皆与瑞丹有关,就让朕这罪人去剿罪人,不好么?” “小湄儿,朕不配这皇位,甚至恨这位置离间了亲情。知晓你祖母和太后的前尘后,朕每每忆起言太傅十余年的教导场景,都会犯恶心。朕是什么,是她手里好用的复仇刀么?” “陛下别这么说,作恶的是言锦仪,利用仇恨火上浇油的是瑞丹,哪个都不关您的事。” 林烟湄不忍江颂祺过度自责,蛮力拽着泪眼婆娑的人往床上扔:“您醉了,得仔细龙体,歇息吧。” “你不信朕的承诺,你没信过是不是?” 江颂祺醉醺醺挂在林烟湄身侧,口齿已有些含混: “太后这半生求稳的棋局没有错。棋盘上乱了几个子无妨,我会重整棋局,接续下完这盘棋,也算无愧先帝、无愧为政初心了。待政局回归先帝期待的正轨,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臣信您,您别再自苦了。” 林烟湄摇头苦叹着,把迷糊的陛下塞进了被子。 身陷权力漩涡之人在乎的事,和她全然不同,她光是听着都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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