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回来啦!靖王派人找您好几次,这会儿正在堂前转陀螺呢,您快去瞧瞧。” 转陀螺?小鬼早回来了? 江晚璃无声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提裙进门,躲在回廊拐角瞄向灯火通明的正堂。奇怪,好端端的,堂前怎还支起块米白色的幔纱?廊下团团转的林烟湄在搞什么名堂? 她本打算多观瞧一会儿,弄明白猫腻。怎料,有个守门小厮沿着另一条廊道奔向林烟湄,与人附耳几句,那机灵的小鬼眼神一转,麻溜踮脚往回廊这边寻来。 杏眼只逡巡须臾,便锁定了被风扬起的一截裙摆,随即小嘴一咧,某人兴冲冲跑过来,甜甜唤道:“阿姊躲什么,快来!” 激动的爪爪力大无穷,江晚璃被她拽着一路小跑。体弱的人好不容易抓到门框稳住身形,帷幔后“哐”的一声脆响,又险些吓丢她半条魂儿。 自问受不得惊吓的江晚璃,赶紧把一口等待喘息的气儿提在了心口。 果不出她所料,下一刹,唢呐吹出的鸟鸣啊、锣鼓敲击的节奏纷至沓来。与此同时,幔纱处缓缓浮现茂密的丛林,俩小人样儿的皮影,和一只栩栩如生的憨憨熊。 江晚璃顿觉哭笑不得,合着林烟湄在等她看皮影戏呢。 还是她们初识不久,上山遇熊的凶险遭遇。 她侧目瞟了眼身旁疯狂绞手指的小鬼,小幅牵了牵唇,随意坐在门边提前摆好的小板凳上,端一盏茶欣赏起这出早知结局的戏码。 回首往昔,二人几经危难。但熊口脱险是为数不多的、她救林烟湄脱险的经历。 思及此,江晚璃已然明了:小鬼费心演这出,是想让她安心。 即便不能亲口说出与陛下彻夜对饮时聊天的内容,但这份欺瞒并不意味着林烟湄会反水,她们一直是互相扶持、彼此依靠的。 “嚓嚓!” 游离的神思被收尾的乐音勾回,江晚璃一抬眼,猝然撞进了小鬼拘谨又满怀期待、还带着三分小心翼翼的眸光里。 “阿姊…?”某人心虚到声音发飘:“不生我气了?” “呵…” 江晚璃偏开头,掩袖低哂了声,耳畔浮起一层红晕。 林烟湄几时这么怕她闹情绪了?倒叫她不适应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她发笑,胸口揣兔子的林烟湄总算松了口气,立刻蹲下身抱紧江晚璃,贴着软腰蹭来吸去: “我回来后听嬷嬷说你走了,还以为你怄气回宫不要我了,慌得不行。” “好好的,痒。”腰间的肌肉敏感得过分,江晚璃受不住,绷着身子急切拽她的后颈:“谁跟你那般幼稚?” 皮影还挂在幔纱后,这屋里可不是她俩人啊。 “抱一会嘛,小气。”被揪起来的林烟湄不高兴地哼唧。 江晚璃垂眸睨她。 小鬼立马老实了,偷摸撇撇嘴,坐小板凳上一本正经抠手指:“大娘,你们回去歇着吧。” 闻声,皮影消失。后头藏着的陆凤、柳三娘,还有几个江晚璃不熟悉的小姑娘闪身而出,憋着笑撒丫子逃了。 等人走干净了,江晚璃伸出长腿勾紧门,这才问:“怎么回事,你当着众人闹什么?” 林烟湄歪过大脑袋枕着江晚璃的胳膊,贼得意地回应: “她们不信咱俩关系好,怕你我有龃龉,想拐我回北境呢,我可不得让她们眼见为实。” 江晚璃好奇:“请吃茶聊出来的?” “可不是?”林烟湄笑嘻嘻扬起脸: “我带人出去喝茶的想法是对的吧?在家里她们碍于你在场,绝不敢说的。喏,给个亲亲?” 江晚璃冷嗤了声,拿冰凉的指尖轻掐了下小鬼的脸蛋子:“起来,睡觉去。” 林烟湄的话虽如此说,可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午后小林带走的人并非全是在门口堵她盘问的那群老家伙,反而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该是寸瑶的下属。 林烟湄玩心眼,想蒙混过关,那她就不问。但亲吻…才不给! 之后好些天,林烟湄时不时借上街采买零嘴儿的由头单独出门,陆凤等人也常常来去匆匆,一整天不着家。 江晚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鬼折腾。左右她也有事指使下属们去办,小鬼不在家,还省了她编排名目解释。 而她因吹不得晚秋的风,时常窝在屋中不出,拾起幼年最爱的手工,每日沉浸其中。条案上摆满了各色工具,洒扫的每天都能从屋中清理出几大簸箕碎木屑。 九月初的一天,她忘记了一种古老刻工的操作方式,想翻古书查查技法,就走到了高耸入顶的书架旁检索。指尖拂过排排书册,江晚璃飞阅书脊的视线突兀凝滞,盯着一排参差的书愣了好久。 她从小最反感物品不整,陈列书册绝无半点里出外进,入目必得是一排直线。可眼前这排历代刑部主官的断案纪要,书脊外凸,肯定不是她摆的。 卧房少有人来,如此,动她书的人…只能是林烟湄。 要看还不大大方方抱出来看,这般偷偷摸摸,阅的还是断案书籍…小鬼在查什么? 近来也在命楚岚暗中查案的江晚璃,手抵下巴忖度半晌,而后抽出所有与刑狱相关的书,一股脑藏进箱子,反手落了锁。 当晚,林烟湄照例早早拉着她上床,靠一番深入交流折腾得她困倦阖眸。 往日,江晚璃顺其自然地听从睡神召唤,就这么囫囵入梦了。但今儿她早有警觉,于是特意掌控了身体吃不消的临界点,在可控范围内假意入眠,竖着耳朵等林烟湄会否有动作。 半刻倏忽,床榻静悄悄。 又半刻后,江晚璃察觉林烟湄应是坐了起来,少顷,身边暖洋洋的气团消散。 约莫过了一刻,外间隐有诧异的“咦”声,很轻微,该是无意识的。 “唰!” 火折子点燃烛蜡。 “啊!” 骤然的光亮吓得林烟湄一窜三尺高。 江晚璃手托烛台绕到书架里侧,笑眯眯问她: “在找什么?梦游么?窸窣杂响好吵,我还以为屋内进猫了。” 此言过耳,林烟湄讪笑着揉揉眼: “呀,我咋跑这来了?果真梦游了嘛?那我今晚去别间睡,免得伤到阿姊。” 说罢,她倒退半步,转身撒丫子就溜。 身后冷笑连连。 江晚璃一个箭步近前,捏住林烟湄的发梢绕进指缝:“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尾巴在我手里,跑哪去?胡诌乱扯,在查什么这般怕我知晓?” 头皮一揪一揪地疼,林烟湄挣不脱,五官扭成一团,可怜巴巴扭回头,给江晚璃挤一抹比哭都难看的尬笑。 “讨好没用,哭也没用。”江晚璃无动于衷,一寸寸绕紧她的发丝,愣是把人拽来面前: “走,回床上。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呜…好阿姊!行了行了!” 江晚璃漠然道:“不行,别挡。” “啊…嗯呃…” 江晚璃:“再夹?” “嗷!不掐!我说…” … 叽里咕噜一通后,江晚璃半信半疑:“只查了这些么?” 床纱前一躺一坐的影子仍维持原样。 林烟湄算是怕了江晚璃,顶起膝盖讨饶不休:“都招了,阿姊饶我吧…好困,我没劲儿了。” “无用功!” 江晚璃见状,偏头苦叹道:“你所查与我重合了,难怪楚岚每次拿人都晚一步。” “啊?” 已然头晕腰酸的林烟湄惊座而起,满面错愕:“阿姊也在查北境行刺的杀手?” 江晚璃苦涩阖眸。 林烟湄好不懊丧地托腮慨叹:“你演技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无聊到锯木头…” 话音未落,江晚璃眉稍一横。到底是谁先瞒着的! 算了,此刻她懒得跟小鬼掰扯,理智迫使她追问:“该拿的人拿到没有?” 林烟湄往后缩缩身子,小声嗫嚅:“抓了个七七八八。” “关哪了?” 江晚璃稍松了口气,却顾不得欢喜。小鬼的王爵是虚的,没有缉押人犯之权啊! 林烟湄干脆抱膝缩进了床与墙衔接的角落:“…不能告诉你。” “?” 此等回应,全然不在江晚璃意料之内。 江晚璃怔忡须臾,忽而噗嗤笑出了声,左手轻抚修长的右指,怪声怪气道: “瞒我上瘾是吧,好,好…好!”
第141章 了断 “咚铛…咚咚铛。” 夤夜更深,万籁俱寂间,正房外间一派灯火通明。窗纸上映着起落不休的忙碌手臂,砸东西的声响断断续续。 再往里瞧,床帷虽散着,但并非严丝合缝的挡光状态。两片布帘交接处,有一双脚丫露在外面,无声地快速搓来搓去,显得有点躁。 至于眼下这一幕如何造就的—— 罪魁祸首就是躲床内搓脚脚的小鬼! 江晚璃出于关切,这才想急切审出林烟湄看押贼人的所在,免得日后被别的朝臣参劾,惹了麻烦无从应对。可林烟湄非但嘴硬,还跟她翻起了那夜走丢受伤的旧账,怪她也瞒着秘密。 骄矜惯了的江晚璃深觉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索性不搭理林烟湄了,躲到外间握起小锤子敲她的木头。 氛围就此僵持,连看热闹的秋虫都没了耐心等后续,唤朝阳来换了岗。 待麻雀开完晨会,条案上杂七杂八、长短不一的木构配件已打磨光滑。江晚璃站起身乒乒乓乓组装一通,桌上便空无一物,地上转而堆了个满当: 乐华多了根精巧的拐杖,一把转向灵巧、重量更轻便的轮椅也问世了。 便是此时,林烟湄突兀从里屋冒了头,半边身子缩屏风后,只露出眨巴星星眼的脑袋,拍着巴掌揶揄:“阿姊手好巧。” 江晚璃一门心思拿丝帕擦拭多余的木屑,手上动作节奏一点变化没有。 林烟湄等了会,见人固执地视她如空气,只好瘪瘪嘴,也取一张粗帕,老实过去帮人擦桌案,擦完还得故意彰显存在感: “阿姊,你瞅瞅擦成这样行吗?” “哗啦啦!” 江晚璃背对着她拧了条漂洗过的丝帕,转身要往晾衣架上挂。 “我来!” 讨好无效的林烟湄如小旋风般抽走帕子,屁颠屁颠挂了起来。 折返时,耳畔飘来声低沉询问:“你接着查还是我接手?” 林烟湄杏眼一瞪。江晚璃肯说话了! 她差点高兴到转圈,忙不迭地递出求和的橄榄枝:“咱互通线索,一起查好不好?” 闻言,正净手的江晚璃不咸不淡乜她一眼,悠然踱去桌后,抱臂靠上太师椅的椅背。 一言不发。 林烟湄偷摸瞟她好几眼,总感觉椅子周围嗖嗖冒凉气儿,凑过去估计能冻半死。可是她也不傻,赶这会儿若不主动,以后连冰块都没得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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