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她靠在床头观瞧小鬼的睡颜时,抿着的薄唇却缓缓上扬,流露出了会心的笑。 如今府宅里每日热热闹闹的,有那么多她曾见过、没见过的人明晃晃记挂着林烟湄,小鬼身后总算有靠山了,再不必一人苦捱着各色惊悚遭遇,还得强撑坚韧。 真好。 如果她能早日消弭昨夜母亲口中担忧的芥蒂,她俩就能修成正果了吧。 思及此,江晚璃站起身,想出门吩咐楚岚些事情。 怎料,半梦半醒的小鬼好似开了天眼,在她离床的刹那,伸手扯住她的腰带,含混挽留: “阿姊躺下,抱。” 江晚璃纠结须臾,低头解散裙带,侧身躺了下来:“往里挪挪。” 昨夜爽约,她欠小鬼一份补偿。 林烟湄闭着眼,乖觉挪进内侧,张开双臂等一个实诚的怀抱。 手举得高高的,动作尤其夸张。江晚璃心觉好笑,林烟湄可能想抱个肥硕的大象。 她抬手把小鬼的胳膊往下拉,扯着扯着…意外察觉林烟湄左手指缝里有些残留的暗红污渍。 好奇唆使她抓过小鬼的手细细审查。 不看还好,这一细看,江晚璃清楚意识到,这些脏污是血痕!沾染污渍的足有三个手指。 “湄儿。”她坐起来,晃晃林烟湄的肩:“不睡了。” “嗯?”头昏脑胀的林烟湄不想睁眼,恹恹问:“干嘛?” 江晚璃捏着那三根手指,难掩焦灼地问:“你的手疼不疼,怎么弄伤的?” 林烟湄:“没伤啊…” 胳膊高举太久会泛酸,她觉得难受,硬靠蛮力把手挣脱出来,塞到耳朵底下垫着。 “没伤怎会有血?”江晚璃不信,开始扒拉她的衣服查找线索。 “…” 林烟湄捂着耳朵翻了个身,顺带裹紧衣服,不想让人摆弄。 醉猫难搞…江晚璃拎清这一点,便不再废话,只闷头按自己心意行事,跟小鬼较劲。 或许是折腾太久,也可能是林烟湄休息一会神智清醒了几分,她拍掉江晚璃一寸寸检查身体的指尖,口齿不清道: “没伤,是我挠陛下挠的…” “什么?!” 江晚璃的指尖悬滞半空,瞳孔倏地散开。 小鬼说的是梦话吧! 她强迫自己从震惊中醒神,扳回林烟湄的肩,肃然追问:“湄儿你说什么?此事非同小可,莫要吓我。” “挠”字和陛下,怎么能有交集? 林烟湄挠人作甚?认识好些年,她与小活宝负距离接触那么多次,也没有被挠的经历啊… “就挠一下…” 林烟湄被频繁的询问闹得头大,睡不沉索性半坐起来,盘腿发愣。 江晚璃佯装镇定,尽力放平语调:“挠哪了?” “胳膊?脸?哎呀…”林烟湄不耐烦地抓脑袋:“不要紧的。” “?” 闻声,江晚璃深感无言以对,脸瞬间愁白了。 袭击陛下,不要紧?谁给林烟湄的底气! 她冲下床,颤抖着手斟了杯凉茶,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把心一横,回身猛然扬手泼出茶汤,给迷糊蛋洗了个脸:“醒醒。” “啊…!” 林烟湄激灵一下,赶紧抬袖抹脸,而后,摆出一副苦闷憋屈样,怔忡望向江晚璃:“干什么呀…” 江晚璃仔细审视她的眼,瞧着比方才清明透亮好些,遂正色问道:“为何挠陛下?” “挠…?” 林烟湄好不迷惘地皱起眉,少顷,她颓唐闭紧眼,扶额唉声叹气,心虚得不行:“喝醉了…” “喝醉了?”江晚璃险些气笑,眼前黑幕一闪而过,晕飘飘的: “你知道在陪谁么?是随便同人对饮么?对自己的酒量没数?挠的伤有多重?陛下当时作何反应你可还记得?” 她后怕极了,江颂祺没让她来收尸,可真是菩萨心肠! 听得一连串质问,林烟湄更不敢抬头看江晚璃了。她背身对着墙壁,断续的话音堪比蚊子嗡嗡:“话赶话呛到那了,陛下劲儿贼大,我不是对手…嗯…后来…好像她自罚三杯道歉了?” 江晚璃:? 陛下被挠,反而道歉? 她怀疑林烟湄还醉着:“来人!一锅醒酒汤!” “阿姊—” 这一声吩咐把林烟湄惊了个好歹,她赶紧滑下床,一把抱住江晚璃的大腿,急切自证: “我醒了,不用灌药!你月例前天走的,补药余量够用到月底,明日书局领分红,你看我都记得。” “那你告诉我,”江晚璃抚了抚心口:“陛下说了什么,顶得上熊心豹子胆,能激你袭君?” 林烟湄窝在地上,小嘴撇了又撇:“不能说,告诉你是违旨。” 江晚璃一愣,继而,噗嗤冷笑出声:“你哪头的?” “你这头的呗。” 林烟湄不假思索挑明立场,抱着江晚璃的腿摇啊摇: “别问了。是我莽撞大意,绝无下次,我发誓好不好?反正陛下没怪罪,我好端端的,酒后事不能追债,她说不追究的。” 小鬼心道,昨夜陛下的每个问题都足够尖锐、凶险。她没半点编排讨巧的余地,最后选择拿真诚应对,至少对得起良心。 可凡事一旦认真、走心了,聊得深入必会牵扯情绪,会醉,会有激荡的冲突,这才称得上交心深论。 一番畅聊后,她得以窥见江颂祺过往的困厄,忽觉这帝王也是被皇权裹挟,被权势摆布的可怜人。当时那借着酒劲的一爪子如果没招呼出去…今日她和江晚璃铁定出不了宫的。 甚至大楚也会乱上加乱。 她没胆子告诉江晚璃昨夜交谈的内容,毕竟陛下情绪过激,有她言语失当、引导偏颇的责任。是她倾诉了太多曾经刻骨铭心的心路历程,听起来一定很沉重、压抑。 怪她,高估了君主的心志,误以为高处的天骄足够坚韧。 到头来,连她这野蛮生长的怯懦芦苇草都不及… 三进三出皇宫的经历,真的那般磋磨人吗?拥有两户亲眷,反而造就了难以拿捏亲疏尺度的困难抉择吗?她不曾体验过继的经历,也无法换位思考、感同身受。 万般无奈,她只好端起酒杯次次奉陪,目睹江颂祺红了眼,干了泪,哑了声… 江晚璃沉默半晌,一动不动站在那。 “陛下说着不追究,我既知晓了,理应带你去赔罪。地上凉,别坐着了。” 再开口时,她垂落的视线仍很难聚焦:“你知我和长姐的关系有点别扭,当下家事国事生乱,母亲再度掌权,使得家中关系愈发敏感,所以礼数务必周全。你忍耐一下,稍后更衣陪我进宫?” “别去。” 林烟湄锢住江晚璃的腿不让她动,恳求道:“这次你听我的,真别去,把狗屁规矩礼教扔一边。有的事需分寸界限约束,可有些事疯疯癫癫过去最好,断不能再提啊。” 不可重提? 江晚璃满面匪夷,短时间遭逢太多惊诧消息,她身子无力,也俯身坐下来,讷讷盯着林烟湄,纠结要不要刨根究底。 其实,得知长姐找林烟湄小酌后,她心中是警铃大作的。潜意识里,她把江颂祺视作需要时刻提防的敌人… 可林烟湄的反应好似并非如此,小鬼平日嘻嘻哈哈,关键时候并不糊涂,应该知晓提防陛下的。能酩酊大醉,是自愿卸下了心防?莫非,这俩人背着她聊皇位更迭的隐晦?聊的很投契? “阿姊放心,”林烟湄抱住她的背,回头轻吻她的颈窝:“我只聊自身遭遇,没提及你。以后即便陛下后悔,要骂要罚也只会冲着我,不关你事。” “冲你便是冲我,有区别么?” 江晚璃握住她的后颈,身子后倾拉开距离,定睛睨她:“怎总想与我划清界限?在旁人眼里,你因救我获封,靖王便与太女是一体了。” 林烟湄把眼仁瞪得老大,这姿势…好有压迫感。 她张圆嘴巴:“噢!”
第140章 好,好…好! 当日晌午,府里进了好些以陛下的名义赐下的珍玩,江晚璃见着这些赏物,忐忑难消的心绪转瞬被更强烈的迷惘蚕食殆尽。 她一点不在意四五个箱笼里装着何其贵重罕见的玩意儿,只把狐疑视线焊死在一脸淡然的小鬼身上:“你昨夜…?” 林烟湄突兀把唇贴到江晚璃嘴边,迫使对方哑了声后,又后退站好,摇着脑袋老神在在道: “不可说不可说,天机莫问。” 神经兮兮的。 江晚璃有点看不惯,她发觉撬不开破小孩严丝合缝的嘴,乜人一眼便拂袖回了屋。 问不出她就自己猜! 房门刚闭合,一声“吱呀”居然紧随而至。 躺进藤椅的江晚璃闻声,赶忙把脸歪到靠墙一边,抱臂环住了身子:“出去,我要午睡。” 话音落,有仓促虚浮的脚步急乎乎冲进内间,还夹杂着推拉抽屉的声音。 江晚璃压不住好奇,默默支起胳膊,循着声响的方位瞧去—— 好嘛,小鬼在翻荷包摸银钱! 这是要合计什么?江晚璃躺回去翻了个身,眼睑下的瞳仁不安乱转着,寻思小鬼莫不是要动老掉牙的伎俩,出去买好吃的哄她? 没半点新意。 “啵…” 兴致缺缺的殿下正要放平情绪小憩,露在外的右脸突然被小贼香了一口,惊得她微微瑟缩。 江晚璃蹙起眉,飞速思索要如何应对林烟湄的讨好,却听小鬼先开了口: “阿姊别睡太久,醒了别忘记吃午饭。我招呼大伙出去吃茶,让人家担心苦等一夜,我得有所表示,不然显得不懂事。” 说完,温软的唇又贪婪落下,嘬走她一大块脸颊,都亲出响儿来了! 那一瞬,江晚璃萌生了拍人的冲动,手腕无声扬起。 可巧,林烟湄似早有感知,一把捏住她的细腕。江晚璃倏地睁开眼,肌肉绷紧,警觉审视她。 “呼…” 一阵清风拂面,林烟湄竟只是掀起薄毯,手法娴熟地将她包进去,单给她留了一只胳膊在外压着毯子而已。 折腾完这些,小鬼毫无留恋地直扑门外,头都不带回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 江晚璃扯掉毛毯坐起身,盯着紧闭的门扉闷闷冷哼了声。 臭小鬼,有闲心照顾院内旧邻的情绪,却把她这蒙在鼓里的人晾家里,只敷衍两个亲吻么? 简直过分。 心里揣着疑惑哪里睡得下…至于午饭,情绪不佳更是没胃口。 江晚璃在房内来回踱了几圈后,忆起昨夜太后提点的关窍,便披了件大氅去寻楚岚,俩人一道打马离开了府邸。 马蹄下的树影越来越长,踩着踩着暗荫便遮全了巷道。 泠月初升之际,江晚璃折返回家,嬷嬷欢喜上前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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