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曼珊叹了口气,帮自己拿了瓶水,坐下来,“我也不清楚,刚才迈克尔突然提到让我准备出差,”她旋开水抿了一口,“不过我这趟来不是为这件事,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和纽约的一家金融情报公司打过交道?” “对,他们在纽交所有线人。” 利曼珊点点头,“这周股价大涨,我估计熔岩开始行动了。” “你怎么知道?”妮可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熔岩在我这儿碰壁后,又去找锦衣夜行,我看他们是非要分得这杯羹不可,我跟查琳说,先别拒绝,稳住他们。” “为什么?” “锦衣夜行还可控,我怕他们再掉头去找阿尔法,那就不可控了。” “所以你想瓮中捉鳖,把熔岩资本捉出来?如果他们没有行动就更好。” 利曼珊竟叹了口气,“但愿他们有行动。” 妮可的双眉又锁了起来,“这又是为什么?” “我挑了他们献祭,如果他们不上钩,我可就两手空空了。” 周五,紫狐和ST几乎同时收到消息:竞争对手阿尔法科技已经初步和FTC(联邦贸易委员会)接触,接下来一定有行动。 FTC是M国的反垄断机构,独立组织,从某种层面上说,专门找收购案的“茬儿”,一旦发现有潜在的市场垄断或者损害消费者权益的商业行为,就搜集证据,上诉到法院。 这本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但风声真的出来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紧张。鄢澜临时和紫狐那边开了个视频会议,会议的内容也是她早先拟定的,一旦FTC有动静就放出来。 初步的会议,无外乎就是再次强调所有人员交流的严谨性,以及做好准备,根据“证据披露”程序,ST团队有义务搜集紫狐的内部信息、商业计划、市场分析等文件,提交给FTC。 而作为律师团队,ST必须遵循全面披露的法律义务,不可以筛掉不利于紫狐的邮件或其他证据,这会被视为证据隐匿,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行为。这些流程,鄢澜通过这场临时会议再次向紫狐团队强调了一番。 会后,利曼珊和妮可又用老人机打给鄢澜,商讨一些“台面下”的事。 “欧盟和英国那边怎么样?”利曼珊问。 “欧盟我们还是持乐观态度,英国目前局势有点复杂,他们的竞争与市场管理局和新上任的首相不对付,国内各种政策都在撕扯状态,”鄢澜叹气,“政。治。局。势的影响太大了,我们先观望吧,不过FTC这么早就有风声放出来,据我所知不太常见,要知道我们宣布收购也就是短短半个月的事。”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作对,”妮可苦笑,“如果这次他们能挫败紫狐的收购,又够他们炫耀几年了,甚至会写进FTC的历史。” “好了,FTC也不是什么‘坏人’,总还是要讲证据的,我们就和他们就事论事吧。”利曼珊总结。 “嗯,那我们就先做好自己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鄢澜附和。 挂了电话,利曼珊走出会议室,走出大厦准备吃午饭,她又用老人机给鄢澜打去电话。 “说漏了什么?”鄢澜接通便问道。 利曼珊笑了,“没有,这是私人电话。” “噢,”那边语气也缓了下来,“对了,你和CEO谈得怎么样?” “迈克尔夸我有眼光。” “……什么?” “好啦,应该没什么问题,你那边呢?” “我这边,维克多现在最怕的大概就是我甩手不干。” 利曼珊在那头大笑,“他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吧?”顿了顿,“你还好吗?昨天到今天,我还没问过你。” 鄢澜深吸一口气,“没事,你放心,我不会被她影响了。” 利曼珊的心揪了一下,站在餐厅的门口,抬头看正午的阳光,“别忘了吃午餐,今天太阳很好。”
第18章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你放心,我不会被她影响了。” 利曼珊坐在顶楼的池水边,像那晚鄢澜在时一样,只留着一盏壁灯。她想着白天鄢澜的这句话,心有些疼,伸出脚一划,水面倒映的灯影跟着摇曳起来。 那天她说,风有它的形状,当星星拖着尾光,就看到了,如今想来,灵魂也一样,就像这被搅乱的影子。 手边放着半杯前天没喝完的品丽珠,开瓶几天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可她这几天一直留着,今晚将它倒完,悄悄缅怀某个过去的时刻。 那个时刻有什么?渴望归处的唇,无处安放的迷离,滚烫颤抖的肌肤,失声放纵的欲望。 一年前那个早晨,风雪骤停,人们习惯了那灰色的混沌,阳光便耀眼起来,它洒在哈德逊河上,波光粼粼,洒在Battery公园,洒在那间十八楼的酒店房间里。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扣好bra,阳光又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白得发光,她就那么冷静地穿戴好,仿佛之前的炽热都未曾发生过。 “一起吃早餐吗?” “不了。” 酒杯空了,她又在想象那个曾经认真对待感情的鄢澜,还未相识时的鄢澜,那时的她应该是认真的吧?否则怎么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但其实这么说不准确,对她也不公平,去年,今年,不能说她不认真对待感情,她只是不考虑感情了。 利曼珊抬头,透过玻璃穹顶看深秋的夜空,有些期待下雪了,雪落在那上面有灵动的声音,不光要靠耳朵听,还要用心感受,才能将那声音听全。 一年前的暴风雪,今天发现,或许早已不知不觉皈依灵魂。 如果早一些遇到呢?是不是会不一样?可如果真的不一样,还会感受到这场若即若离的醉人吗? 想要平行宇宙都太贪心,没有“如果”的世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手机震了一下,利曼珊放下酒杯,是卡罗尔的讯息:查到了一件小事,或许你想知道,她曾经看了一年的精神科医生。 “精神科医生”——看到这个词,利曼珊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手指飞快划着:谁? 那边很快回复:你想保护的人。 利曼珊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怎么又是这样?为什么? 克洛伊、母亲,现在又是鄢澜。精神科不同于心理咨询,通常是心理治疗已经不够解决问题,需要开具药物了,才会转到精神科。 利曼珊回想着和鄢澜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让她不敢再认真的,究竟是*什么?从去年到昨天之前,她好像从未追问过,也没试着去猜想。 “除了在床上,你总是冰冷的,冰冷的理性。” “有时候,真正温暖这世界的,恰恰是冰冷的理性。” 鄢澜身上那敏感而又矛盾的状态,对于一场艳遇来说是一种美,是吸引她的特质。 如今呢?利曼珊看着那空了的酒瓶,克洛伊的窃窃私语仿佛就在耳边:Sam,可能我从来都没好透……Sam,我再也不用对着镜子愤怒了…… 一周后的下午,西南远郊的马场上,工作人员正安抚着一匹头天晚上刚从佛州运来的栗色热血马。 这是一匹纯种热血马,刚刚四岁,被骟前是雄性,跟着它一起来的,还有一直陪伴它的驯马师。 利曼珊身着骑马装,头盔、护甲、马裤、皮靴、皮手套,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加挺拔,她正牵着匹黑色高马,和一旁的人边走边说话。 一旁的女人同样一身骑服,手中牵着匹灰白大马,她比利曼珊稍矮一些,也瘦削一些,长着一张小小的、精致的亚洲面庞,是纪希颐。 两人刚刚在马场骑了两圈,这会儿兴致正浓,也不似刚来时拘谨了。纪希颐牵着的这匹是混血雌马,性格很是配合,马场一般不会将难驾驭的马匹提供给不太熟的客人,怕出事。 但纪希颐不甚尽兴,利曼珊也看出来了。 “Yvonne喜欢什么马?”利曼珊已经直呼她的英文名了,这比“纪检察官”亲昵多了。 “我在加州时,有过一匹很纯的栗色热血马,祖上是英国的赛马,他叫‘驴滚儿’。” 利曼珊笑出来,“一匹英国纯血马取名‘驴’,有意思。” “他的毛色让我想起我们老北京的一种小吃,叫‘驴打滚’,”纪希颐顿了顿,“可惜有一年加州山火,惊到了他,脱缰跑了,再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纪希颐顿了顿,“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一枪打死了他。” 利曼珊静静听着,心中并无波澜,只说了声“好可惜”。 “可不是嘛,Sam,马和人一样,感情是要培养的,那匹马和我合得来,打死他,我难过了好久。” 利曼珊听着这话,只点点头。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了马棚边,利曼珊将牵绳交给一旁等候的驯马师,捋了捋那头黑马的鼻翼,转身看着纪希颐,“这么巧,我正好订了匹栗色的纯血马,带你去看看?” 纪希颐有些好奇了,“真的吗?刚刚怎么没骑?” 利曼珊往马棚那头走去,“昨晚刚到的,还要养两天,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后面的马舍,工作人员已在等候,看到利曼珊过来,便拉开了身旁一座马舍的门,“利小姐,Banger已经在等着了。” “Banger?香肠?”纪希颐问道。 利曼珊笑了笑,“一种和驴打滚的颜色差不多的英国传统食物,是不是和你的‘驴滚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纪希颐接不上话,对那马真正好奇起来。 草垛旁,驯马师正给一匹油光水滑的栗色大马刷毛,纪希颐看呆了。 “Banger是我刚从佛州Ocala订的,上周我飞过去看了他,才敲定下来,是匹英国纯血赛马,四岁,G.” G是gelding的缩写,在拍卖和比赛中,代表“骟马”。它不像未骟的雄马那么具有攻击性,也不像雌马那样在特定的时期喜怒无常。 Banger朝纪希颐看了看,睫毛忽闪了一下,又偏过头去,享受着刷毛的快乐。 “你就是Lee小姐吧?”驯马师问,“Banger早晨体检完毕,一切指标正常。” “太好了,谢谢你。”利曼珊说着走上前去,脱下手套,娴熟地摸了摸那马的鼻子。 马也就老实地让她摸,没有反抗。 “它很懂事,对吧?”驯马师笑道。 “特别懂事,”利曼珊回头看纪希颐,见她正贪婪地打量着这匹马,“送给你了。” “什么?”纪希颐将目光从马的身上移到利曼珊脸上。 “Banger送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驯马师看着两人,他听不懂中文,但觉得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纪希颐愣了愣,没再多问,也走上前去,伸出手,那马依旧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躲避,纪希颐抚了抚它的鬃毛,又轻轻拍了拍它的脸,“Banger?”她唤道。 马的前蹄在地上划了划,像准备好了要奔跑。 纪希颐转回身,往马舍外走,驯马师继续刷起了马毛,利曼珊跟着她出去了。 “说吧,你想要从我这儿换取什么?”纪希颐问。 “哇哦,我以为北京人不这么聊天。” 纪希颐深吸了口气,“Sam,你是真的聪明,也把我了解了个透,知道这份礼物我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多好的一匹马,再加上这里是平原,没有山火。”利曼珊说着冲她眨了眨一只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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