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强硬而自负的纪希颐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纱布,枕边放着一杯未喝完的水。 听见开门声,纪希颐微微睁眼,她知道是鄢澜,一天前狱警按照程序告知她鄢澜申请见面,她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 她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看到鄢澜手中的花,牵了牵唇角,“很久没看见花儿了。” 鄢澜将花束放在床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开口:“只要活下去,将来总会天天看到的。” 纪希颐沉默了许久,“我曾一度以为,你不希望我活着,”她没给鄢澜回答的机会,也不期待回答,接着说道,“你坐啊。” 鄢澜坐下来,“如果你罪孽至死,法律会判你死刑或无期,既然没判,你就罪不至死。” 纪希颐的唇角又牵了牵,苦涩地笑了,“很严谨的律师思维,”顿了顿,“可惜,我不能再跟律法打交道了。” “或许是件好事。” 纪希颐看着她依旧美好的脸,“鄢澜,为什么要来看我?”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人这一生,能够结下这么深缘分的人,不多。” 纪希颐想说什么,鄢澜继续道:“但这不是我来看你的充分条件,如果你曾蓄意谋害我,那我肯定不会来看你,或者,我会来嘲笑你。” “我知道,你不是来嘲笑我的,我知道你,”纪希颐的眉头皱了一下,“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鄢澜,谢谢你说,我没有蓄意谋害你。” 鄢澜看着她,没有回应这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纪希颐的目光落到窗外的夜色中,她的脑中闪过那地狱般的十日,闪过和蒂凡尼的一响贪欢,闪过那年春日那个穿着粉橘色洋装的女孩子,闪过耶鲁校园的那场餐酒会,“我愿意在相逢的那个下午,只跟你做朋友。” 鄢澜的目光也幽深起来,仿佛回到了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你别误会,这么说并不是后悔和你开始,”纪希颐收回目光,对她笑了笑,“而是希望,你不必经历后面的那些。” 鄢澜笑了笑,垂下眸。 病房里一阵沉默,鄢澜抬起脸,“都过去了,我也找到了为我挡子弹的人,或许所有的遭遇都是上天的馈赠,引导你蜕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纪希颐眸光微微跳动,又滞住,半晌,“我祝福你们。” “谢谢,你也努力挺过去吧,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你的家人……这些对于你来说确实残忍,但总能熬过去的,你还有爱你的人,不要放弃他们。” “嗯。”纪希颐应了这一声,再无下文。 鄢澜站起身,“那我走了,你保重。” 纪希颐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看着她走到了门边,“鄢澜……” 鄢澜转回头。 “对不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泪水涌上鄢澜的眼眶,她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了门。 窗外,夜色如斯。 经过两周的调查,查琳的案件也进入了认罪协议阶段,第二天便上庭做最后的量刑聆讯。 检方最终确认查琳在FTC诉紫狐案及联邦政府诉纪希颐案中的知情不报、隐瞒关键事实的行为,系有意识的掩盖行为,构成妨碍司法公正与证券法违规披露义务的轻罪指控。 但考虑到她主动自首,且根据律师记录,她决定自首的时间早于纪希颐被定罪的时间,也考虑到她获知纪希颐的行为后主动辞职,表明了一定的责任感,法庭将适度予以量刑。 根据认罪协议,法庭判决如下: 查琳布兰科将接受一年缓刑,同时需完成150小时社区服务,并缴纳89万美元罚款。缓刑期间,不得违反任何法律规定,否则本判决将被重新审视,或改判为实际监禁。此外,在未来五年内,禁止担任上市公司管理职务。 查琳缓缓转身,看向旁听席,今天没有太多人来旁听,她没有通知朋友,也没有通知家人。她的律师在一旁轻声对她说了几句什么,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走出法庭时,阳光透过大理石台阶的空隙洒落下来,查琳停了脚步,微微仰头。 这些天由于对她和案件当事人纪希颐接触的禁令,她一直不能以任何方式联系她,不能去看她,不能打电话,不能写信发消息…… 得知纪希颐自杀的消息时,查琳的创伤突然复活起来。 八年前,她爱的那个女孩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离开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如今,命运仿佛在捉弄她,让她落入了轮回。 直到她知道纪希颐被救活了,虽舒了口气,那创伤却好像还未愈合。究竟是怎么了呢?她想,或许自己终究救不了任何人,她们有她们的因果。 她将许诺杰森的那部分律师费开了张支票,寄给了他。她想,这可能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为纪希颐做的,她相信纪希颐将来要申请假释,还是应该找杰森,他是不错的律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已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她迈开腿,走进了这层层叠叠的秋意中。 到了九月底,利曼珊已将辞职手续办得七七八八。 还剩最后一道手续,得回C城紫狐本部办理。她想,迈克尔或许还想试试最后再挽留她一下。 香港的同事们万分不舍,利曼珊不论是能力还是个人魅力,都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可,接管香港分公司以来,亚太地区的财政出现了五年以来第一次好转,大家刚刚过上拿红利的日子。 Sandy最为不舍,要不是利曼珊,她哪有现在这样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好运,利曼珊就是她的贵人。 但她也理解,如果让她与Andy相隔数万公里,她也无法接受。 “我和鄢律师还会回香港旅行的,到时大家再聚,不会是永别啦。”利曼珊笑着安慰她。 “我知道,但就是舍不得嘛,”Sandy要哭出来,“代我向鄢律师问好啊。” “她啊,她还不知道呢,我说了要给她留个悬念。”利曼珊笑道。 鄢澜等到了九月底,利曼珊走时给她留下的悬念一直没有下文了。 一周前她试探过利曼珊,她跟自己抱歉,刚回来的这个月确实太忙。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利曼珊刚飞过去一个月,要求她这么快回来,确实有些勉强。 但不知为何,鄢澜好怀念一年前的那个重逢,或许是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让她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她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去缅怀那个重逢。这会儿她坐在纽约飞往C城的飞机上,这是个周五,她下了班就飞过来了,虽然纪念日是明天,但她想提早一天来过个完整的周末,她想再去“野火”喝杯威士忌,听听河畔的爵士,说不定再和利曼珊通个视频电话,远程共享这一周年的纪念。 但另一个念头近来却常常徘徊在她心间——曾经她可以为了纪希颐两度换城市,为什么现在要等着利曼珊来迁就自己呢? 虽然利曼珊说过几次,让自己待着别动,她会来找自己,可她是为自己挡过枪子的爱人啊。 或许,是时候再次做回那个勇敢的鄢澜了,若她只能留在香港,那就去香港生活吧,那里还有林伯的虾子面呢。 毕竟,她是那个对的人,不是吗? 利曼珊坐在紫狐大厦十八楼的CEO办公室里,对迈克尔摇着头,“我很感激你许诺的这些条件,真的很感激,我从读MBA开始就和紫狐结缘,十年了,这里就像我的家,我对紫狐的感情实在太深,做出这个选择我其实很难过……” “Sam,不要转折,不要给我一个but.” “几年前你出事时,我跟你说过,离婚的自由和当CEO之间,我选前者,”她看着迈克尔,眼中闪着光,“我的爱人是我的底线。” 走出紫狐大厦,夜幕已低垂。 她买了明天一早飞纽约的机票,打算下了飞机,买上华尔街的贝果,去给鄢澜一个惊喜。 走在河畔的小街上,想着鄢澜会有的表情,她低头自顾笑起来。一年重逢的纪念日,也可以在纽约过嘛,她甚至订好了L酒店的1824房间。 前面就是“野火”了,爵士乐的旋律伴着河畔的徐徐微风,隐约传来,她决定进去喝一杯。 —— 鄢澜下了出租车,走进这河畔的夜色中。 熟悉的爵士乐声、谈笑声、轻风刮过水面的声音,迎面而来。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利曼珊拨过去。 利曼珊坐在吧台前,手机振动起来,拿起一看,却是鄢澜。她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鄢澜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和她只差了一个小时了。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的嗔怪:“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嘛?” “嗯……明天是个大日子。”利曼珊咧嘴笑着。 “可惜你没能回来……” 利曼珊依旧笑着,怕自己说太多就要露馅。 电话线中,爵士乐声隐隐传来,鄢澜戴上降噪耳机,那音乐声却还在耳朵里,好奇怪。 “纽约现在的夜色,很美吧?”利曼珊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熟悉的爵士乐。 鄢澜停了脚步,顿了顿,又摘掉耳机,去听外面的爵士乐声。 “怎么啦?”利曼珊问。 鄢澜重新戴上耳机,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前方“野火”的香槟色霓虹在爵士乐的鼓点中微微闪烁,她走了过去。 利曼珊呷了口威士忌,鄢澜好像在走路,她便静静听着,电话线中,音乐声越来越大…… 一瞬间她心头有什么一闪。 鄢澜走进“野火”的门廊,吧台前一抹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风衣,褐色秀发一如既往地丰盈慵懒*。 “Sam……” 被喊的人从吧台转头,褐色秀发在肩头一扫,眼底盛着满城灯火。 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她苦口,冷,这一刻却异常地暖。 就像此时C城的夜色。 等夜色阑珊,怀中依旧有你,一切都刚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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