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苕回头去瞅她家主子的脸色,却见她家主子扭头佯装不知,心下登时会意,遂小嘴一张:“自然是先去将军府!至于多叫一辆倒是不必。” “为何?” “因为殿下也去将军府!” 沈知书:……? 大约是看沈知书的神色有些呆,姜虞主动开口解释:“将军此前不是应了我放炮仗么?这便忘了?” 沈知书恍然大悟,笑道:“没忘,是该去将军府。只是我家并无多余炮仗,可要沿街买一个?” 兰苕忙自告奋勇道:“这个不难,我另回长公主府取一遭儿便是。”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沈知书与姜虞在院内排排站,面前摆了一个足有一层楼高的炮竹。 另有兰苕昂首挺胸地在旁边站着,一副引以为豪的模样。 沈知书笑起来了:“这炮竹是真高。” “那可不。”兰苕骄傲地说,“这是殿下今岁得的最大的炮仗呢,是闻侍郎昨儿送来的。” “闻侍郎?”沈知书歪着脑袋问,“她送炮仗做甚?” “闻大人昨儿登长公主府恭贺新春,特特带了这只炮仗来,说是也不知送什么好,若是送些珍宝,一则放库房积灰,二则我家主子什么没有?略次一等的大约也瞧不上。思来想去倒是这炮仗合适,寓意也好,且即刻就能用上的。” 沈知书顺口接话:“她想得倒是周全。” 兰苕继续说:“闻侍郎昨儿便要放呢,说是想同殿下一块儿放,讨个好彩头。殿下说近来放太多,耳朵吃不太消,故此婉拒了。” “嗯?你家主子伤着了耳朵?”沈知书忙问,“可有大碍没有?” 兰苕笑道:“殿下好着呢,是为了拒绝闻侍郎才如此说的。” 沈知书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兰苕有些急:“将军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知书被这话问得讶异起来:“我该有什么反应?” “闻大人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兰苕道,“将军难道不知一块儿放炮竹意味着什么?” “哦?我倒真不知。”沈知书说,“难不成这上头还有什么讲究?” “当然有!”兰苕掰着手指头道,“其一是驱邪祈福,保佑自己与身边人喜乐安康,炮竹一响,百病皆消。其二……则有携手走向新生活之意,故此也暗含倾慕之意。那闻大人分明是别有用心!” “原来还有此等说法。”沈知书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是啊!”兰苕道,“所以……” 她本想说“所以将军再不抓紧,闻侍郎可就要趁虚而入了!”,却听沈知书漫不经心似的接道: “所以你家殿下想同我一齐放炮竹,也是暗含倾慕之心?” 第92章 正月十五刺杀 说这话时沈知书并未过脑,等反应过来自己口中蹦出了什么惊人之语后,为时已晚。 彼时路程刚行至一半。 兰苕咽了一下口水,没敢接话。姜虞也不答言。 于是四周便陷入了莫名的寂静,沉甸甸地装在半大不大的车厢里,逼仄又空泛。 沈知书的手在膝上无意识攥成拳,又轻轻松开。大约是实在受不了这样狭暗的氛围了,她低低咳了一声,往回找补说:“开玩笑的。” 姜虞“嗯”了一下,片刻后道:“将军也学会了开玩笑。” 沈知书不置可否:“跟殿下学的。” 姜虞的眸光从眼尾不动声色地流过来,恰巧撞上了沈知书的视线。 她似乎并没有接话的意思,撩开车帘,一言不发地往外看。 沈知书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此事就告一段落,却在车行至将军府门前,即将停下的时候,听见姜虞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沈知书没听清,“殿下方才说了何话?” 姜虞遂将声音放大了一些:“我倒不知我何时开了玩笑。” ……这是什么话?先前时不时的口出狂言不是玩笑?那“成亲”之语不是玩笑? 沈知书张张嘴,下意识想说“你的那些风月之言不是玩笑么”,又想逗乐着说上一句“若非玩笑,岂不是真情流露了”,却终究没有出口。 有些荒谬。她心想。 ……自己倘或将这些话说出口,又是在期待什么呢? 姜虞总归会应“嗯”,但自己却从不知她是否真心,也不知她掩埋在那些出格举动下的真实意图。 于是这些看似缱绻、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总归会无疾而终。 更何况她们本不该暧昧的。 自己早就下定决心不在今生追求爱情。 于是沈知书只是弯了弯眼睛,顺着姜虞的话说:“殿下确实不曾开玩笑。” 马车停下来,姜虞瞥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而后隔着帕子抓住了马车的门框。 沈知书挑眉道:“我先下,殿下再扶着我下车,倒是容易一些。” 姜虞却恍若未闻,扒着门框,自顾自下了。 - 大帝姬在石桌旁兀自坐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之后,她与国师便将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随即又在心底“嗤”了一声,想,感情虚无缥缈,果然不是什么可靠的玩意儿。 她原以为国师对母皇有几分真心,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出于对替身的怜惜。而一旦真身有现世之法,替身便会被弃之如敝履。 国师在信上说,苦寻爱人而不得,若再找不到恐没有机会,于是只得以相像之人的心头血作引,再布下阵法,以引爱人出来。 正月十五月圆,是布阵的最好时机,加之次日选秀,彼时宫中必定忙乱,最适合动手。届时她会派人刺杀皇上,而后一力扶自己上位。 而倘或自己不答应……她再去找其余帝姬,总会有人答应的。 至于皇上,取完心头血之后会呈假死之兆,精心照料下,半月之后将苏醒,只是身体较之先前会差一些。然人参灵芝补着,总会好的,不至于英年早逝。 大帝姬看完信的时候,手是抖的。 真要走到如此地步么?她想。 她随即又想,帝王最忌讳心软。母皇并不会死,自己反能上位,何乐而不为? 如若不然,自己恐没有成龙机会——自己虽是长女,母皇却一直更看好二妹。 信的最后说,若有合作之意,子初一刻前往国师府一叙。 大帝姬隐在眼睫下的眸子闪了闪。 ——国师既已下定决心,若是想做什么,旁人是断然无法拦住的。即便自己将此事禀报母皇,又能如何? 所以母皇必失心头血,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再犹豫下去,岂非将皇位拱手让人? 看来这一趟是必去了。 只是…… 国师看起来蓄谋已久——这信并非现写的,而是早早备下。 所以国师是真心的么?还是说今晚这是场鸿门宴,国师实则是母皇的眼线,被派来实验试探她们是否有不臣之心? 罢了,自己现如今是在与虎谋皮,国师真正的意图,今晚自己一去便知。 倘或她是母皇派来试验帝姬们的忠诚度的,自己当即可以改口说自己此来只为假装上当,从而引出更多把柄。 - 正月十六原是个大忙日——宫中选秀,宫外长公主办生辰宴。 皇上还下旨为长公主选亲。 正月初八,她将姜虞召入宫内,是这么说的: “淮安今年二十一,过了生辰便二十二。古来十四岁便有成家的,再不济二十岁也应有人帮着主持中馈。淮安既生为长公主,理应为天下万民作表率,这选亲便是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姜虞的眉心蹙了一下:“我不想——” “这选亲是必选的,将自己的态度摆出来。”皇上打断了她,“至于有没有看对眼的则另说。” ……姜初放任自己成家,果真将过往全都放下了么? 姜虞眯起眼,浅淡的声线听不出情绪:“皇姐倒是为我着想。” 姜初笑了一下,两鬓的白发随之颤了颤:“阿虞长大了,我也老了。我虽不知你与沈将军既两情相悦却为何不成家,然你也需得有个家,有人照顾着,我才好安心前朝。” “过去……是我的不是,一直不曾催你婚配。”她摇摇头,“我近来为此事夜夜悬心,还是觉着阿虞须得尽早成家。阿虞从小便没了爹娘,我再过几年身子也不行了,到时谁看顾着你的饮食起居,有了事又和谁商量呢?” 姜虞垂下眸子,鸦睫在眼下投下了浅淡的阴影。 她一时没接话,忽又抬起眼,徐徐环顾了一圈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这地方一直未变,只是少了些人气。就好像自从她走后,姜初便很少踏足这里了。 姜虞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姜初在御书房一坐便是大半天,只有两三个时辰的工夫会来这儿匆匆睡一觉。 “阿虞在看什么?”姜初好奇地问。 姜虞摇摇头,说“没事”。 她从山水屏风上收回视线,抿了一下唇,还是淡声嘱咐了一句:“你多保重,有什么事也多交予老大老二老五,她们也应着手处理朝政。” 姜初又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她们啊……需得我亲力亲为。” 姜虞“嗯”了一声,姜初却像是憋狠了,话茬一轮接一轮地往外冒: “从前一天睡两个时辰,批折子时仍旧精神抖擞,于是便觉自己身体强健,是不必太注重饮食起居的。现如今却发觉是从前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昨儿心血来潮,也仿着从前那般行事,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却觉头晕眼花。嗐,人还是不能不服老。” “我便想到阿虞,阿虞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呢?我大约也是看不见了。” “阿虞正月十六又过生辰,又选驸马,双喜临门,我会命人大操大办,阿虞不必费一点心。” “就是不知阿虞想要什么生辰礼?我这儿早便备下了,只恐不得阿虞心意,阿虞……” 姜虞忽然叫了一声“姜初”。 姜初停下了絮叨:“怎么?” “你……不必如此。”姜虞道。 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必如此日夜辛苦,不必对我太过挂念。 不必患得患失。 这句话抽象又宽泛,但姜初听懂了。 她沉默一阵,忽然笑起来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高兴。 一炷香后,她耸动的肩膀终于停下来,抬手拭了拭略微湿润的眼尾。 “阿虞……”她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恨我么?” 姜虞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棵树。须臾,她说:“从来没恨过。况且——”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况且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姜初在嘴里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炒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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