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梨险些惊叫出声,慌忙捂住嘴,兀自消化了会儿,笑道:“那据我看来,将军与殿下的事儿是十拿九稳了。咱俩说不得以后会日日相见呢。” 马夫摇摇头:“罢了罢了,现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且别太乐观。” 红梨讶异道:“你这是哪儿的话?据我看来分明是彼此有情,就差挑明了,怎的会八字还没一撇?” 马夫扯着缰绳让马匹拐弯,而后低低地问:“你觉着殿下聪不聪明?” “瞧你这话说的。”红梨笑道,“殿下自然是冰雪聪明的。” “问题就在这儿了。”马夫煞有介事地说,“我家主子是个万事万物心里有数的性子,不存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儿,且她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若是她俩真的彼此有情,且她俩之间毫无阻碍,殿下估摸着早进宫让皇上赐婚了,还能等到这会儿呢。” 红梨思忖一阵,蹙眉道:“可她俩才认识一月,会不会是你家主子觉着操之过急,想徐徐图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马夫道,“罢了罢了,且看着罢,咱们做奴才的也没法替主子包办婚姻。” 她俩自觉声音隐蔽,不想马车的隔音并不好,于是对话轻一声响一声地往车厢内传进来。 沈知书:…… 沈知书木着脸听完全程,正想问姜虞怎么她手底下的马夫啥都往外抖,却见姜虞先发制人,淡声道:“将军府养出来的人怎的如此八卦?” 沈知书当即便要回怼“我看兰苕也不遑多让”,滞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往外吐。 她转而问:“殿下不乐意听这些话么?” 姜虞的视线轻轻晃过来,淡然无波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眨了一下眼,把球往回踢: “将军如此问,可是乐意听这些话?” ……说不上乐意不乐意,横竖自己与姜虞本没可能。 沈知书搭在膝上的手攥了一下裤管,状若无事地问:“分明是我问殿下在先,殿下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姜虞答非所问:“分明是将军的侍子先起的头。难不成……这话是将军授意的?” 沈知书垂下胳膊,往椅背上一靠:“殿下为何能忽然想到这上头?难不成……殿下希望这话是我授意的?” 姜虞无动于衷:“将军为何这么问?将军希望我希望这话是将军授意么?” 车厢隔绝了一半的声响,车轮碾过土路的嘎吱音徐徐渗进来。 ……她们好像在拉锯。沈知书想。 她直起身,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褂子,忽然问:“假如我说希望呢?” 姜虞的眼睫下方映出一道半浓不淡的阴影。她静了会儿,道:“那我便也说希望。” 沈知书挑眉问:“果真?” “嗯。所以……这话真是将军授意的?” 沈知书耸耸肩,笑起来了:“让殿下失望了,是红梨那丫头自己多嘴,说些半三不四的话。我迟早扣她月钱。” 帘子拉着,马车里光线昏暗。姜虞很轻地“啊”了一声,眸光转至沈知书身下的软垫上。 她忽然又问:“那将军为何问我希不希望?” 沈知书反问:“那殿下为何又问我希不希望?” 姜虞抿了一下唇,道:“我将将军方才说的话赠还与将军——分明是将军问我希不希望在先,这会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所以殿下为何问我希不希望?” 沈知书咬死方才的问句不松口,姜虞却不接话了。她此时垂着眼,并未看沈知书,眸光落在身下的软垫上。 兰苕眼观鼻鼻观心地递上一小块梅花糕,姜虞摇摇脑袋,继而蓦地抬起头,说:“我希望这话是将军授意的,因为倘或如此,将军大约有想与我成家的意思。” 姜虞说话一向直接,这回却似乎有些太直接了,令沈知书的心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状若自如地问:“是么?” “嗯。” “可惜让殿下失望了。”沈知书摇摇头,“我并无此意。” 她顿了一下,“那殿下说这话是想与我成家么”这句话已然到嘴边了,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思维一向清奇。沈知书想。 她保不齐是有其他意思,自己贸贸然问了,倒是会尴尬好一阵。 况且……自己是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姜虞答“是”,自己无法回应;姜虞答“否”,自己大约又会黯然神伤。 沈知书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大约是为了缓解尴尬吧,将桌台上的梅花糕端了过来。 她拣起一块,正打算送入口中,姜虞那淡漠无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将军怎么不继续问了?” 沈知书滞了几息,还是将糕点丢入口里,一边嚼,一边囫囵应着:“嗯?” “不继续问我是否有与将军成家之意。” 沈知书咳出了声。 她好容易将糕点咽下去,便听红梨在外头焦急地问:“将军怎么了?喝口水罢?偏生水葫芦在我身上。” 沈知书摆摆手,后知后觉红梨看不见,正要应“无碍”,却听姜虞已然替她答了:“无妨,我这儿有水,你家主子喝我的便是。” 红梨大喜过望:“那奴婢便放心了,还请殿下多担待!” 沈知书:…… 沈知书还没来得及拒绝,下一瞬,姜虞的水葫芦已然递到自己嘴边了。 她就势喝了一口,便见姜虞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沈知书挪开视线,硬着头皮问:“那殿下可愿与我成家?” 姜虞即答:“求之不得。” “为何?” “愿与将军相伴一生。” “仅是如此么?” “仅是如此。” 沈知书眯起眼,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滋味。 早该料到的。她想。姜虞并非心悦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陪着。 她垂下脑袋,片刻后道:“并非只有成家了才可相伴一生。毕竟成亲了也可能因着琐碎的矛盾而和离,倒是至交能走得更远。” “是么?”姜虞淡声问,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是呀。”沈知书道。 “可——”姜虞话音一转,“倘或我将来成了家,再同将军行鱼水之欢,我妻君大约会不悦罢。” 沈知书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到时有旁人伺候殿下,殿下未必会想的起我。” “那不好。”姜虞道。 沈知书没明白:“嗯?” “我只愿与将军相伴,只愿将军碰我。”姜虞忽然倾下身,将脸凑到了沈知书身前。 沈知书的呼吸陡然一滞,看着那张红唇一开一合,道: “将军,我只愿与你成亲。” 第90章 在姜虞面前演戏 姜虞说话的时候,与沈知书离得着实很近。 她的脸太白太小,安安静静隐在昏暗里,五官轮廓便没有那么清晰,令沈知书有些恍惚。 清冽的雪松气在方寸之间弥漫,一时谁也没说话,车厢内沉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几近心如擂鼓。 ……姜虞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还是…… 罢了,或许是不知晓“成家”之于常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是能长长久久相伴。 沈知书不敢深想,抿了一下唇,道:“那倘或我不成亲,殿下便一直形单影只么?” 姜虞似乎曾将这个问题思忖过许多回,于是这会儿回答得不假思索:“嗯。” 姜虞的嗓音一向轻淡,这声“嗯”也是如此,轻飘飘地浮在冬日的寒气中,让人有些摸不准她的情绪。 沈知书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装聋作哑么?她想。毕竟自己下定决心不会成家,注定无法回应姜虞的话。 亦或是姜虞想表达的压根儿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再或者人心易变,等过一阵,姜虞认识了更多的人,自己不再是她特殊的存在了,她大约也不会有此等执念了。 沈知书放任思绪飘飞了好一阵,直到马车再度拐弯,她因着惯性被甩出去了一点,才骤然回神。 她盯着靛青色的地毯看,在心底嗤了一声,没来由地想,自己竟也有如此束手束脚的一日。 ……前世爱意到死没能宣之于口,今生大约也会不遑多让。 沈佑之啊。要是让谢瑾知晓,估计会说一声,闷葫芦都没你这样的。 她嗫嚅一阵,只是说:“那可惜了的。” 姜虞挑眉问:“有何可惜?” “殿下不成家,宅院冷清,我替殿下可惜。” 姜虞道:“将军时常来我宅院坐坐,便不冷清。” 沈知书笑了一下:“我近来不是常去殿下府上作客么?怕是您府上的门童都快烦我了,一天多开好几回门。” “不会。”姜虞说。 “嗯?” “她们开一回门,能得半吊钱。” 沈知书“哟”了一声:“殿下如此大方。” 兰苕适时插话:“将军,殿下送你的那个炮仗,你放了没有?” “放了。怎么?” 兰苕张张嘴:“那炮仗一百两一只。” 沈知书:??? 沈知书错愕地问:“这炮仗金子做的?” “工艺繁复些。”姜虞道,“究竟能用银子买到,也不算很值钱。” “殿下这话我却没法答。”沈知书笑道,“我一想到殿下新年送我一百两银子,我却只送殿下一根雪松枝,便觉自己小气得紧。” 姜虞眨了一下眼:“那我还有个愿望,将军帮我完成可好?” “什么愿望?”沈知书顺口接道。 “我想……” 姜虞的话还未出口,沈知书忽然想到某人口出狂言的性子,暗道不好:“还有旁人在呢,殿下别说太过分的话。” 姜虞的话音却已经水灵灵地流出来了:“想同将军一齐放一回炮仗。” ……竟不是什么“相同将军一起睡”,“想让将军帮我”之类的话么? 沈知书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自然好,今儿我便有空。” 姜虞却眨眨眼:“将军方才以为我要说什么,叫我别太过分?” 沈知书:…… 姜虞歪了一下脑袋,继续道:“难道是……那些风月之事?” 沈知书:………… 怎么倒显得自己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姜虞真是……过分! - 姜虞虽与国师相识,但并不相熟,这么明晃晃地去人府上作客还是头一遭儿。 可以看得出国师挺重视这次会面的,冷盘热盘摆了一桌子,还上了两大盆浓汤。 阿水将她俩与兰苕红梨一同迎进去,沈知书对着庭院里大剌剌摆着的圆桌“嚯”了一声:“我们吃了饭来的,怕是用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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