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盼蒂提着食盒,正准备翻窗离开,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她回头,狡黠地笑了笑:“我是跟着我爹娘他们来的,他们是来教书的。教书可是个时间活儿,短时间内,我们不会走的。咱们貮拾柒不用担心的。” 想了想,她认真道:“就算哪一天我要走了,我也会求爹娘带你们走的。他们不允许,我就偷偷带。我保证,不会亏待了你们。” 在大小貮拾柒孺慕的目光里,陶盼蒂面色柔和。她对两姐妹道:“快睡吧,明日还得晨起上早课呢。” 而后翻过窗,小声道:“我可得给陶光耀炫耀炫耀我的新礼物。” 次日清晨,大小貮拾柒被陶盼蒂强行拉到中院。 院里等着的姑娘们齐刷刷看着被陶盼蒂牵着的大小貮拾柒。 陶盼蒂头上还戴着昨日收到的花环。她亲昵地牵着貮拾柒,替她们挡下所有异样的目光,然后向所有人宣告对貮拾柒的偏爱和保护。 在一众窃窃私语里,陶盼蒂的父亲和道门仙人姗姗来迟。 陶盼蒂将貮拾柒安排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准备上台坐在父亲旁边。 恰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道门仙人开口:“你头上的,是槐花?” 陶盼蒂笑容灿烂:“是。” 道门仙人语义不明:“槐花。这附近,似乎只有后院庭中种了一棵槐树,近来开花了。你去了后院?” 这语气不甚明朗,陶盼蒂笑容微敛,抬头看了道门仙人一眼,却意外发现她看不懂眼前人脸色。莫名不安,她眸光微闪,低头:“是。” “什么时辰?”冰冷的话语步步紧逼。 四周空气骤然冰冷,陶盼蒂谨慎地斟酌着言语。 貮拾柒见气氛不对,脑中再度浮现昨日早晨见过的场景。她有些害怕,怯怯出声:“仙人……我……” “你什么?”道门仙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投向貮拾柒。他皱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畸形的女孩,语气变得愈发不善。 “回仙人,昨日貮拾柒看见我午时三刻从后院的窄道出来。”陶盼蒂接上话。 道门仙人眯起眼:“午时三刻?”他重复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对貮拾柒道:“是么?你看见了?” 貮拾柒抬头,又猛地缩了缩身体,转头看着陶盼蒂。在陶盼蒂催促而坚定的目光里,她低声:“是。” “对不住,仙人,是鄙人没有看好小女。小女初来乍到,对这宅院好奇心重,就到处转了转。看见槐花开得正旺,一时没忍住摘了些来做花环。鄙人已经训斥过她了。” 一旁陶盼蒂的弟弟陶光耀,目光中带着疑惑,但还是跟着附和。 道门仙人恢复如常。他上下扫视了一眼陶盼蒂,平静道:“陶先生,我见你女儿资质不错。倒是貮拾柒,你可不如我第一次见到时资质好了啊。” 陶父冷汗直流。他低头躬身:“仙人哪里的话。小女没有修仙问道的想法,怕是辜负仙人的厚爱了。” “如此,倒是可惜了。”道门仙人嘴上说着可惜,却没有半分情绪流露,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他路过俯身的陶光耀,淡淡投去一眼,错过他挑了两个离他身后不远的姑娘,带走了。 气氛骤然轻松,被选中的女孩天降横运,未被选中的则暗自伤感。 陶父笑呵呵打了个圆场,让余下的人回各自的位置,开始今日的教学。 这件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道门仙人没再来过宅院,每日是枯燥乏味的识字课程和日常生活。 陶盼蒂则在这之后不再掩饰,成日带着貮拾柒在宅院中到处跑,领着她去尝试从前只能看别人玩的游戏,偶尔还会加入一个陶光耀。 直到一年后的某月中旬,道门仙人再次到来。 作者有话说: 忙于捉虫,才发现前面把“受到”全打成“收到”了,狠狠泪目
第9章 “妹妹” 宅院内的姑娘们收到消息,提早做好了准备,都期待着能得到仙人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 修习了一年的文字课,学习了《女德》《戒律》等书籍,这些姑娘们的行为变得更加规范。争吵的频次大幅度减少,同伴们之间谦恭有礼,更有甚者,在陶盼蒂给貮拾柒复习新学汉字的时候上门,为自己早些时间针对过貮拾柒这件事赔礼道歉。 陶盼蒂有意无意地淡化着貮拾柒对戒律这些东西的理解学习,总是在巩固她们的识字课。在见到貮拾柒受歧视与恶意越来越少的某些时刻,陶盼蒂也会莫名感慨一下书籍的功能性,然后又继续带着貮拾柒尝试新的东西。 三从四德、女工这些,陶盼蒂是从来不教的,她只喜欢带着貮拾柒爬树,摸水缸里的鱼,然后在陶父考校功课的时候帮着貮拾柒打马虎眼。久而久之,貮拾柒变得和周遭的姑娘们与众不同。 这种不同不是指身体上的不同,而是指思想行为上的不同。 但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先天畸形,不思进取的女孩身上,更何况这个女孩身边跟着另一个令人无法忽视,易于攀比的模板。 这一次,为了迎接道门仙人,姑娘们卯足了劲。不少房间彻夜长明,加紧赶制着各自想要送给仙人的物件。 深夜里,陶盼蒂窝在貮拾柒的房间,手里拿着金色的针线,加紧赶制着一件版式特别的嫁衣。 这件嫁衣从背部裂开,缝合了另一个半身的躯体。 貮拾柒是不懂女工的,只能坐在旁边为陶盼蒂卷着线团。 陶盼蒂一边缝,一边絮叨:“虽然还没有心仪的男子,但是咱们貮拾柒总归要及笄了,按照法制,是得有一件合适的嫁衣的。 这嫁衣本来该母亲缝制,不过咱们貮拾柒在着宅院里举目无亲,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越俎代庖,代为缝制咯。” 她绣完衣角下方的大朵并蒂莲的一瓣,将嫁衣举起来,对着大小貮拾柒笔划了一下,笑着说:“看起来还不错,等我绣完,穿给姐姐看一看。” 大小貮拾柒将线团拆散又重团,闻言,抬起头轻轻瞪了陶盼蒂一眼:“我们又不嫁人,干嘛非得穿嫁衣?” 小貮拾柒低声吐槽:“我看书上说,嫁衣是女子传给父母之命要嫁的人穿的,我能嫁给谁?姐姐指一个给我?” 陶盼蒂进针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着小貮拾柒:“哪本书上说的?” 小貮拾柒闻言,也没抬头,继续团线球:“就是陶夫子前几日上课教的那本书啊,叫什么……《孟子》?不过他也只讲了这么一小段里的几句话,就把书收走了,我和姐姐都没来得及看别的。” “哦。”陶盼蒂继续绣着这朵并蒂莲,动作却不似方才那样麻溜:“其实有些东西,也不必听太多,上课不认真也没什么,姐姐下来会教你们的嘛。” 大貮拾柒不认可地摇摇头:“那可不行,我们也不能每次考核不合格都让小阿姐被陶夫子骂啊,虽然我们愚笨,但还是能尽量听一些夫子的课的,至少别让小阿姐替我们受罚。” 这一瓣莲被缝歪了,陶盼蒂有些烦躁地将针取出,拆线重来。她的声音有些滞涩:“你们听姐姐的,别去学那些东西……姐姐也不会给你们指男人嫁,嫁人啊,需得自己喜欢的,待你们又好的。遇不到,那宁可不要嫁。” 她的声音有些滞涩,仿佛陷入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回忆里,气氛一时有些伤感,大小貮拾柒见状,连忙打哈哈,陶盼蒂却意外将拆线的小刀划破了手指。 血珠猛然涌出,不注意擦在了嫁衣上,将那一片浸湿了。 小貮拾柒忙忙然将陶盼蒂的手指握住,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姐姐不疼。” 大貮拾柒则在床上的枕头下掏出一瓶陶盼蒂送的伤药,等小貮拾柒把手指吐出来,开始上药。 “哎呀,都怪我。”陶盼蒂顾不得手上的伤口,猛地将那一片被浸湿的嫁衣抬起来,凑近观察,语气里满是心疼与自责:“幸好是红色的好布料,颜色差不了多少。” 大貮拾柒安慰她:“小阿姐别担心,等明日我去洗一洗,这衣服就和以前一样了。” 陶盼蒂感受到手指的微微刺痛,伤口已经被貮拾柒们处理好了。她略显怅然:“姐姐不好,什么都做不好,还得妹妹们帮着。” “没有的事,小阿姐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两姊妹忙不迭安抚陷入焦虑的陶盼蒂,大貮拾柒道:“小阿姐今日早些休息吧,我们生辰还有好些日子,不急这一天的。” 道门仙人买她们来宅院之时,向她们的母亲打听清楚了生辰八字,纵使貮拾柒从未过过生辰,却仍旧很清楚自己何时及笄。 陶盼蒂被哄住了,一步三回头,从正门离开了貮拾柒的房间。 翌日,大貮拾柒将嫁衣上的血渍洗干净晾干后,兴冲冲抱着嫁衣带去西面找住在祠堂正对第二幢房屋的陶盼蒂。 正正打算敲门,貮拾柒却听见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 陶盼蒂近乎崩溃的声音从中传出:“为什么要带貮拾柒她们走?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几个被带走的姑娘,你们不是亲眼看见被人从担车抬出去么?” 屋内作出回应的,是陶父不怒自威的声音:“陶盼蒂,你不要无理取闹!道门仙人做什么决定是我们能决定的么?不带走她们,就得带走你。难道要你去替代那两个怪物?” “怪物?难道你们也是这么看待妹妹的吗?”陶盼蒂冷笑一声,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陶盼蒂!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陶父的声音低沉下来,怒意更甚:“你妹妹已经死了,她们只是两个怪胎、孤儿,不是你妹妹,这不过是两个替代品,满足了你当姐姐的虚荣心和愧疚心!你最好清醒一点!” 顿了顿,他感到好笑,言语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你一个被休回门,同样生了畸形怪物的寡独妇人,在家里,父母的命令就是天!倘若不听我们的,你就只能滚出去外出讨吃食!” …… 后续的争吵如何,貮拾柒并未听完,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很难处理自己听到的一切。 她知晓偷听并非正确的事,但当时脚下就是生了根,以至于听了个大概,轰塌了大半的世界。 她兴冲冲抱着红嫁衣来,却木楞楞抱着红嫁衣离开。 她弯着腰,低着头一路向前走,却意外撞到一个八卦袍加身的身形。 貮拾柒抬头,想要道歉,话语却卡在喉咙,说不出分毫。 眼前是她听到的话语的开端,那个迫使陶盼蒂发出激烈争吵的罪魁祸首,将她从亲生母亲处带到宅院里来的,那个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道门仙人。 恐惧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瞬间扼住了貮拾柒的喉咙,她颤抖着贴着窄道的墙壁,想要蒙骗自己离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却将那只厚重的,挣扎不开的手按在小貮拾柒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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