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聪明...够狠...若非她,你家楼主真要命丧于此了...” “不许说晦气话!” 温水一桶又一桶送上楼,女人外衫被褪去,银白的中衣沾满血迹。慕荷沉着气为阮清溥上药,其余人守在门外为阮清溥拓出一方安宁之所。 房内升着袅袅安神香,慕荷收回毫针。汗水打湿阮清溥的鬓发,女人轻蹙着眉陷入梦境。慕荷掖了掖被角,指尖拨开女人的碎发,做完这一切,她放轻步子出了房间。 “楼主如何了?” “外伤重,内伤更重。” 闻言云裳指尖微微蜷起,泛红的眼眶似又要落泪,“我就该时时刻刻跟着楼主,我就该一早想到楼主身边的女人危险。” “姐姐不必自责,今日事谁都无法预料,眼下楼主养伤重要。只是...” 慕荷纠结,“楼主昏睡前,命我们先别返回血雨楼。” “她让我们看看被拐来的姑娘们,若有人无处可去,全部收至血雨楼。” 云裳料到了此结果,一直悬着的泪又落了下来,“眼下姑娘们在官府,我们晚些去。楼主拜托你照顾了,安神香下重一些,莫让她起来瞎折腾!” 云裳越说越生气,管起旁人的事来头头是道,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还敢不听话和不安好心的女人合作! “姐姐放心。” * 雨点停了,县廨一片肃静。 唐皎坐在左侧,她神色恍惚地望着自己袖口的一抹绯红。牧回忙着让下属递茶水,自己又恭恭敬敬地向右侧的青衣男人行礼。 男人腰佩绣春刀,身姿魁梧,面色凝重。他的视线几番落在唐皎身上。 “县尉退下吧,这案子不需要你接了。” 祁瑱发话,牧回应下,离开前忍不住多瞧了唐皎几眼,眼神里满是敬佩。 “你做的很好,能赶在我们去之前生擒上官策,也难怪六扇门总领让我多加关照你。” 祁瑱随意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枚玄铁令。唐皎眼眸微颤,回过思绪。 “有个江湖人帮了我,非我一人功劳。” “江湖人?江湖人帮着你追杀江湖人?” 祁瑱闷笑出声,“我方才一直在思索为何你在六扇门待了近四年,还在六扇门副总捕的位置上,如今倒是了然了。” “只是你太年轻,又是个女人,不然我还真想直接将你提拔到东厂。” 唐皎蹙眉,有些不适,却也并未说些什么。她又一次看向门外,脑海里全然是阮清溥的声音。 她不悔,再来千百次她还是会选择迷惑玄九视线,只是想起阮清溥隐忍的神色… “上官策我东厂带走了,如果你想升职,不妨跟着我一同处理上官家的琐事。” “琐事?” “拿着上官策做交易。唐皎,我接下来教给你的东西,你在六扇门待十年都学不到。” 唐皎一愣,忽地从椅子上坐起,她向前一步质问。 “大人!若你所谓的交易做成,是否要放了上官策。” “不然何谈交易?” “上官策拐卖无辜少女,犯的是死罪!怎可靠着交易将他的恶行一笔勾销!” 祁瑱似乎一早看透了唐皎,他冷哼出声。 “你的问题果真出在优柔寡断。利益面前何谈律法,你在司徒沙手下做事,怎的还是这副性子?” 祁瑱忍不住皱眉,他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听闻你近日要逮捕一飞贼,不过此飞贼很令六扇门头疼啊。我承认你杀了玄九让我刮目相看,可那飞贼,不比玄九简单。” “依照你们六扇门的办事效率,没个半年怕是无法擒住她,擒不住你就升不了职。可你跟着我,仅这一次,我保你升到总捕的位置上。” 唐皎无半分动容,她向祁瑱行了一礼岔开话题,“属下先去查探姑娘们的情况,大人请便。” “唐皎,太笨的人要吃亏。” 似曾相识的话,唐皎生出一抹厌恶。当日月清瑶说此话无半分上位者的姿态,她劝自己不要太死板,唐皎尚能理解她的善意。祁瑱不同,男人张口即是对自己的否定与打压。唐皎觉得,她所坚守的一切,在男人眼中都是笑话。 女人眉眼多了几分失落,信念在那一瞬也险些动摇。她走进暮色中,抛下祁瑱和他的条件。 天边尚明,阮清溥悬在床边的指尖动了动,女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摆脱安神香的束缚睁了眼。 窗边透着柔和的晨光,女人眼眸柔和了几分。只是还不等自己享受片刻宁静,腰间撕裂般的痛意便折磨地自己忍不住闷哼。 女人长吁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摸向怀中。外衫早已被慕荷那丫头褪下,沾满血迹的中衣都被她们换成了新的。阮清溥无奈笑笑,伸着脖子看向床头木柜。 一本斩相思安安稳稳躺在桌上,想必是丫头们担心自己醒后不老实专门放到显眼处的。还是自家养的丫头们贴心,外面的猫儿,时时刻刻都想咬自己一口。 “我家楼主早已返回血雨楼,小姐你又何必守在这里?” “我无恶意,我只想看她伤势如何。” “楼主伤势如何小姐不是最清楚吗?况且楼主已经回去了,小姐莫要堵在这里。”
第10章 屋外声音弱了下去,有人徘徊在房外久久不曾离去。阮清溥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听出来了,是唐皎的声音。 于情于理自己不该委屈,唐皎身上的果断与理智是自己一向缺乏的。当夜若是自己做抉择,势必会被玄九包围,最终得不偿失。唐皎理智到近乎冷血,反常的是自己——阮清溥并不觉得她讨厌。 蛮想逗逗她的,想问她准备怎样报答自己,问她可否愿意做自己在六扇门的眼线,问她准备如何处决上官策,问她是不是要升职了。 约莫一炷香后,门外的黑影才挪动步伐离去。阮清溥闭上了眼,云裳推门而入。 云裳换了香炉的香,焚了阮清溥喜欢的檀香。她坐到床边摸了摸阮清溥的额头,没有昨日烧了,云裳松了口气,颇有些埋怨地轻捏了捏阮清溥的脸。 床上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哼笑着一把抓住云裳手腕,“被我逮到了吧!” 云裳一惊,无奈摇头。 “楼主,既然醒了我让伙计给你热热粥。” “我睡了多久?” 阮清溥欲要起身,身子一动腰间伤口比大脑反应更快,云裳忙着扶起她,“没睡多久,两天罢了。” “你们下药真重。” 这回埋怨的换做了阮清溥,女人一双瑞凤眼委屈巴巴地望着云裳,云裳还真受不了她这副模样。难怪要戴面具,鬼面揭下不知又要招蜂引蝶多久。 “楼主,你伤到了根基,慕荷说了,起码得躺三个月。” “这次多亏有慕荷丫头跟着...” 阮清溥暗暗庆幸,“对了,唐皎来了?” 云裳不悦,看出阮清溥的期待,只好说实话。 “六扇门的鹰犬狡猾,云隐镇一共五家客栈,她全部打听了一遍找了上来。昨日夜里就非要闯入,我拦着了。谁知今日还死性不改。楼主,六扇门的人不可信,你莫要被骗了!” “好啦好啦,我不是同你说了,这次多亏了她。” “可她毫发无损!楼主...” “有没有新人加入我血雨楼?” 阮清溥赶忙扯开话题,谈到正事云裳的注意力果真被吸引去。 “一共一十八人,我让空灵将她们护送回血雨楼了。有个丫头非要等你醒来,弟子只好骗她说你已回去了。” 阮清溥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云裳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她看着阮清溥虚弱的面色一时不知要不要说。 “怎么和容舟那小丫头一样了?官家的事?上官策?” “官家狡诈,明明是楼主你搭了半条命才捣毁了天香楼,他们却放出是六扇门副总捕唐皎和东厂镇抚使祁瑱合力镇压了上官策的势力。” 云裳不平,“弟子就该早点赶去...如此楼主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还有官家的乌合之众...” “等等,东厂?” 阮清溥心猛地一跳,“东厂的人在云隐镇?他们来作甚?” 自己在过去轻飘飘否决的思绪在此刻清晰了起来,东厂来,定然不只是为了上官策一事。 “上官策的案子全权交给了东厂,这两日云隐镇不太平,官家开始彻查江湖人了。楼主,今夜怕是得先受点苦,我们得回去了。” 阮清溥捏了捏眉心,“江湖总盟没插手此事?不该啊....” 她喃喃自语,云裳看出她还想继续留此,好言相劝着。 “楼主,江湖总盟会和官家商议的。何况,血雨楼的丫头们也想你了。你再晚回去些,容舟怕是能快马加鞭赶来陪你。” 阮清溥笑笑,脑袋昏沉沉的,的确不适合想事。余下的事让官家定夺吧,唐皎在此,她相信女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云裳,待会儿让人把饭放桌上吧,我再睡会儿,今晚回去。” “好!” 云裳小心翼翼地扶着阮清溥让她安稳躺在床上,颇有番哄孩子的意思。 “安心睡吧,其余的交给我。” 阮清溥乖巧点头,目送着云裳离去。待脚步声渐远,阮清溥挣扎着起身,里衣渗出斑斑血迹。无视伤痛,女人下了床,又在被子里放了两只枕头,解下了床边帘幔。 不过须臾,柜上的斩相思消失,靠着街道的窗子被打开,房内空无一人,唯有檀香袅袅。 市集嘈杂,女人身着一袭如墨长衫,步伐虚浮。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女人注意力被吸引了去。 容舟喜欢西域来的香料,云裳对五花八门的江湖话本情有独钟,岚枫前段时间嚷嚷着要买把匕首,秋穗丫头爱吃甜食,只怕点心拿回去会压碎.... “月清瑶。” 一缕清冷的声音穿过嘈杂市井,清晰地传入到阮清溥耳中。霎那间,一切思绪,一切声音宛若都被这凌厉的声音打散。女人腰间隐隐作痛,无疑不再警告着阮清溥——靠近唐皎会受伤。 阮清溥挑眉,哼笑着转身,“本以为你会在县廨,怎么来街上了?” “我一直在等你。” 唐皎面色疲惫,眼神紧紧盯着阮清溥的腰,好似要透过布料看清里面狰狞的伤口。阮清溥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向着小巷走去,唐皎会意,一路跟着她。 杂声散去,唐皎握刀的手紧了几分。她薄唇轻启,又发不出半点声音。阮清溥也不急,没个正经地挑逗着她。 “唐小娘子莫不是一见我就害羞?” “你伤如何了?” 眼见唐皎忽视了自己的打趣,阮清溥心中竟还掠过几分失落。 “怕是要让唐小娘子失望了,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月清瑶!” 阮清溥听出唐皎的不悦,或许是动怒。她发笑,不懂唐皎。自己打趣她她不恼,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她恼什么?呆板的六扇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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