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便在姜折前去秦孟乐住处的路上,姜家的护卫和上面的医生正在陆续的离开。 跟着人群下来的,还有秦馆的女医生,沈平惠。 “沈医生!”姜折紧张的唤了声,朝沈平惠跑过去,“上面怎么了?他们怎么都走了?秦孟乐她......” 可惜,姜折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沈平惠脸上的表情十分深沉凝重。 “怎么......什么意思?沈医生。”姜折慌乱的开口。 沈平惠慢慢看向秦孟乐的窗子,疲惫中带着低哑,“去见见她吧,姜小姐。” 馆主的身体一直不算康健,原先在秦馆,小病都是由她给馆主看。后面给馆主看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后面才知道,馆主去圣玛丽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晚上的时间,沈平惠和那些过来的医生在一起在秦孟乐的身边。 馆主身上的伤她看得太清楚了,外伤严重,甚至是吓人的。但她最严重并非是外伤......那些个医生带这专业的设备过来,一夜的时间...... 圣玛丽的医生说这一口洋文,沈平惠听不懂那些话,身为医生,她对姜折说出的是自己的判断。 姜折只仅仅愣了一瞬,朝秦孟乐住所跑去。 天气阴沉的可怖,秦孟乐居所的空气都似被碳火烘烤过似的,闷热且让人窒息。上楼梯去到二楼的短短几步,姜折走得很不容易。 按理来说,她最应该去问那些医生,去问姜毅。可她没有多的时间!刚才与沈平惠的对话,她害怕秦孟乐等不到她回来。 秦孟乐的屋子里留了两个秦馆的人照料。姜折与她们并不相识,走进门时,那两个人看向她似乎也被吓着了,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她开口。 虚弱的声音率先传来,是秦孟乐。 “你们出去吧,不要留在这里。” 姜折心跳都快了,很快到了秦孟乐床前,“你…你醒了……” 秦孟乐的脸色都有些发黑,唇色也很深,“醒了……别怕。” “是不是傻了……”姜折很难受,她不晓得秦孟乐现在这种时候还在安慰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她也太怨恨秦孟乐太怨恨日本人了。 那两人见状,识趣的离开了阁中。 见秦孟乐想起身,姜折伸手,扶着秦孟乐坐起来,“可以先躺着,不要起身了。” 面对姜折,秦孟乐的眼神有些闪躲,“阿折,昨天你都瞧见了吗?” 昨天那样的场面,多么肮脏。她当时有是多么狼狈不堪,她最不愿意让姜折看到这样的自己。哪怕是死在日公馆,她也会认命的……可偏偏!偏偏就是让姜折看到了…… 昨夜醒来,秦孟乐是被疼醒的。周围有三四个医生,围着她。沈平惠似乎都站在外围,她伸手,想要问一问沈平惠。可手刚抬起来,便被说着洋文的医生握住,将输液的枕头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后面睁开眼睛都瞧不清楚眼前人的样貌。昏睡中,她唯一看到的就是姜折。 那是年少时的姜折,齐肩的头发,穿着蓝白色的裙子,腰带上还系着好看的流苏。走起路来,流苏就一动一动的。梦里,她的手又能弹琵琶了,姜折与她就在山脚的小亭子里,四周没有看课,没有任何人,只有湖里的戏水的白鹅和啄尾巴的鸳鸯。 她在梦里问姜折,“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姜折笑得很傻气,疑问道:“我不是给你金子了吗?秦姐姐可以去选择新的生活,可以去国外。也可以置办一些房产……” 可姜折还没说完,秦孟乐就着急的打断了她的话,她很着急,“我不要金子!”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金子!她也不喜欢秦馆的生活。当她亲手杀死奴隶秦馆女子的老馆主,她就知道一辈子,再难跳出此生囹圄。前半生得不到的,就连在梦中也得不到吗? 姜折问:“那里要什么?” 就算是在梦里,秦孟乐的泪顷刻之间也落了下来,她想同姜折说好多话,但唯独没法子说出她想要的是什么。 姜折追问:“秦姐姐?你同我说,你想要什么,好不好?” 秦孟乐哭着笑了,咬着嘴唇,忽然抱了一下姜折。 梦境的最后,秦孟乐说:“不……不想要了。” …… 姜折替她打了热水,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秦孟乐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被匕首扎穿的那只手,被厚厚的包裹起来。 “别担心,好好养着,身子会好的。”姜折一边轻轻的给她擦着身上的血污,一边安慰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阿折,我是个很要体面的人。”她已将话挑明了说,却不知姜折能听进去几分。 她看到姜折别过了眼,是隐隐的在忍耐着情绪。 果然啊,阿折什么都看到了。她亲手将自己从日公馆带出来,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心里的火,似乎就在这一瞬湮灭了。 “不晓得她们会不会很害怕。”秦孟乐说话已是虚弱的气声,每说一句话,胸腔里不知名的疼痛就会加剧几分,她忍耐的很辛苦。 姜折脑子里浮现出相宜的样子。相宜是同她说过,她很害怕。 姜折却在说谎,“不会的,你还在她们就不会乱。” “是么……”秦孟乐看着姜折收起毛巾,洗干净,又重新挂到房间里的架子上。 “怎么不告诉我,你碰过鸦片。” 秦孟乐深吸一口气,才能出声:“那是你走了之后的事了。姜家没有在你走后再为难过我,应当是觉得你我断干净了吧。” “后面为难秦馆的都是洋人吧?” 秦孟乐点头,“先是法兰西人,后是日本人。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日本人想要秦馆街造工厂,我自然不会同意。很快,法兰西人就找上了我……”后面的事,她不再说了,姜折能够想得到。 “我回国后,你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姜折后悔了,说出这话她就想到了此前自己的所为。 秦孟乐还是不惯着她,将窗户纸捅破,“姜六小姐当时不是不愿意见我么。如今就不要想从前的事儿了。” 徒增歉疚罢了。 外面不知是谁上楼梯,脚步声异常明显。姜折立刻警惕起来,挡在床榻前面。 过了半晌,门外的刘副官敲响了门:“六小姐。” 姜折松了一口气,眼神安抚了秦孟乐,才回答道:“是我。” “二少爷请您回家一趟。” 大约是为了同自己说明秦孟乐的病情吧?姜折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好,楼下等我。” 秦孟乐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一把便抓住了姜折:“你要走了吗?” 能不能不走呢?能不能再等一等…… “嗯,我得回去一趟。我会找专业的护工来照顾你,确保她们的身份都是安全的。我会很快回来,你安心养病。” 除了要回姜家一趟,报社那边的事也得赶快处理。就这几日,针对日本公馆发生的事情,函文报需要给大家一个真相。这是对那些学生的一个许诺。 秦孟乐有些奇怪,咬住自己的嘴唇,片刻之后松开,朝姜折伸手,她说:“阿折,抱我一下。” “嗯?”姜折愣了一瞬,在看到秦孟乐灰败的面色时,伸出了手。 仅仅一瞬间的拥抱,原来是那么的温暖。 姜折还在安慰她:“秦姐姐要信我说的话,你的身体一定可以好起来。等到这些洋人都被赶出去了,这里的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秦孟乐应了她:“好。我相信你说的,这里的女人都会有新的日子。” 姜折离开了。 秦孟乐却还在原地。 她强忍住身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到了妆台前。妆台的小抽屉里有纸和笔,她准备给姜折留下些东西。 这一日,秦孟乐亲笔写下:请将我,刊登在你的报纸上,多谢。 她从来就很相信姜折。也相信这个国家的女人会拥有明亮的未来。 但得到这个未来,还有很多很长的路要走。她秦孟乐注定是铺在这条路上的石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姜折在坐车回家,心里忐忑的全是秦孟乐的病情。那些医生为什么从她的阁楼上撤走,沈平惠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即便能够料到,姜折也不愿意深入去想。那一点点的可能都会决定秦孟乐的以后,她并不能够去接受。 快到姜家门口时,姜折忽然叫道:“停车!” 司机朝后问,“怎么了六小姐?” 不对!秦孟乐方才的样子不对!她哪里是个会向自己索取拥抱的人?还有她方才的神情,似乎是做下了某种决定。这样的决定让秦孟乐能够无所顾忌的朝自己索取拥抱。 就似乎,那是最后一个拥抱一样...... “调头,回秦馆!” 司机不明所以,只道:“二少爷是让我们送您回老宅去的。” 姜折没有和他解释的心思,打开车门就下了车。她朝着秦馆的方向奋力的跑去,眼角的湿意迎着风扩散。 心底的声音嚎叫着挣扎着,“不要......秦孟乐,不要这么对待自己,不可以!” 姜折跑到力竭,不知过了多久,她没了力气,瞧着秦馆的方向,还有有段不少的距离。姜折就这么在大街上放声大哭出来。她太了解秦孟乐了,怎么做得到情绪平稳的去见秦孟乐最后一面? 秦孟乐房间里的盥洗室内,淡红色的水流了一地。 姜折看到了躺在浴缸里的秦孟乐,浑身湿透,手腕处被她自己划开了十字形的伤口,血汩汩的流出她的身体,止也止不住。秦孟乐的生命就在水流声中逝去了。 字条上写得字那么清楚,纸张被秦孟乐折叠的很方正,摆放的很显眼。在姜折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请将我,刊登在你的报纸上,多谢。” 就这么十几个字,秦孟乐交代了后事。 姜折捧着那张纸,眼泪落在上面,斑驳了字迹。手腕上忽然传来一整痛楚,姜折低头一看,是秦孟乐的珠子。 珠子断开,散落一地。全世界都是珠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像是不停呼唤,也像是姜折跳动的心跳声...... “秦孟乐......”姜折不停的唤着秦孟乐的名字,瘫倒在地。 她的愤怒在心里滋长,是因为什么秦孟乐才会这样选择呢?学生们和她的对话又被秦孟乐听到了多少? 可学生们的想法有什么错呢。若国无国耻,若没有那些个条约,没有压迫和战争。秦孟乐和秦馆的所有人都不会那么辛苦。 那几个欺负了秦孟乐的日本人,怎么能够在秦孟乐自尽之后还是安然无恙呢? “不行,不可以......”姜折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枪,死死将它握住。 邪恶不该付出代价吗? 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学生们需要秦孟乐出现在报纸上,那么,姜折陪着秦孟乐一起出现在报纸上,才能够让国人更加的愤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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