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李家娘子……” “无妨。”姚月抬抬扇子,打断她。 暖烟自鎏金香炉中倾泻,腾腾升起,于空中缭绕,看不分明。 姚月望着这盘棋,幽幽道:“棋还没下完呢,不着急见分晓。” 她随手搅动着烟雾,若有所思。 “要先看看是不是把刀,再考虑好不好用。” “是。” 回到西配殿已是黄昏,李娇的桌上放着一把软剑。 剑长三尺有余,剑身薄如蝉翼,出鞘,寒气逼人,是把好剑。 “我路过铁匠铺就替你带过来了,起个名字吧。”少年一袭绯红圆领袍,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颇有些放浪不羁的意味。 是霍厌悲。 “就叫——断水吧。” “断水?” “苦海慈航,无舟可渡,以此剑,断弱水,破残局。” 我的剑会结束这一切。 结束一切苦难,女人的苦难。 李娇抬手挽出几个剑花,悠然问道:“那件事,进展如何?” 第11章 媖,从女从英,英杰也,卓越也。 “你放心好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季氏三公子志安社稷,将代公主和亲西辽女帝。” 就连霍厌悲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招出其不意的好棋。 “好极了。”李娇笑得眼睛弯弯。 长公主自请入观修行,至少明面上无法再过问朝政,皇帝自然乐意。 如此一来,朝中适龄的和亲公主就只用季后所出的永乐公主了。 西辽势大,这些年来边境常有摩擦,无法像前代一样选个宗室女就打发了人家。 要女儿还是要侄儿,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季然,你不是很看不起女儿吗。 那就以你之身,去安抚西辽狼子吧。 “等季三的事定下来了,我就会找人上疏皇帝让你护送季三去西辽。” 李娇一面擦着剑,一面说道。 “找谁?姚月吗?”霍厌悲突然问。 “是啊,怎么了?”李娇回头看着她。 霍厌悲端起茶盏:“没怎么。” “你不开心。”李娇走上前去,盯着她。 霍厌悲扭过头,很不自在。 “我没有。” “你为什么,会那么不想我和姚月接触?”李娇试探着问她。 她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 “我没有。”霍厌悲张口否认。 “哼,不愿意说就算了。” 李娇转过身,继续擦剑。 “我和你说过了,她就是个疯子。” “你觉得我像是什么正常人吗?” 天地如巨炉,人活着哪有不疯的。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回西北?你知不知道,不管我们的计划有多完美,只要你离开了京城,皇帝就一定会起疑。” “霍氏会有危险,我只能向你解释这么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离京,才是真正将霍氏置于危险之中。” “娇娇,这一回,我想要试一试。”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没有去试,那是个噩梦。” “好。我在帝京等你。”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李娇不愿去刺探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场落雨,各有各的潮湿与淅沥。 李娇又忍不住叮嘱了霍厌悲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 “谁在外面!” 开门,满地的血。 以及一位浑身是伤的女子。 拖着漫长的血迹,她不知如何翻过墙,爬到门前。 “救。” 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她晕了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啊——”剑兰采买回来看到这一幕,发出尖锐的爆鸣。 鸣完也晕了过去。 李娇与霍厌悲四目相对,眼中的崩溃几乎要化作实质。 收拾完已经到夜半了。 李娇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在惠明寺藏尸的那个夜晚。 无尽的血色,沉重的身体,辛勤的汗水。 看着身旁同样忙碌的霍厌悲,李娇稍感欣慰。 出门靠朋友。古人诚不欺我! 送走了医师,霍厌悲去煎药,李娇站在床前,望着床上昏睡的女子。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毫无反应。 “让我猜猜,你的仇家还在找你。不过,此处毕竟是长公主清修之所,她们不敢进来。” “但是,只要你出了这里,必死无疑。” “而且……你是辽人。” 床上的女子豁然睁眼,掐住李娇的脖子。 李娇憋红了脸,开始大笑,带着几分疯意。 “我死了,你就彻底活不成了。” “放开我,我——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呼吸开始艰难,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凌乱,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在窒息的边缘,她松开了手,李娇一把推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好大的力气。 眼前的女孩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其实力,深不可测。 都说西辽尚武之风盛行,果真名不虚传! 霍厌离端着药进来,看见李娇的脖子,目光一凛,扔下药碗挥拳向那女孩袭去。 女孩腾空而起,躲开那一拳,抬掌劈向霍厌悲,不等她反应,又是一脚。 出手老练,既快且狠,二人须臾间过上了十来招。 竟然不相上下。 开玩笑!那可是霍家的女儿,整个大汤也找不出几个能和霍厌悲打出平手的人啊! 李娇咂舌攒眉:“快停下!都是自己人!” 霍厌悲一脸郁闷地看着那女孩:“这下好了!药也撒了,又要重新煎!” 女孩低着头:“对不,对不。” “什么对不对不,我还不对不对呢!” 李娇看着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会说中原话吗?” 女孩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一点。” “会说一点?” 女孩看着李娇,眸子亮亮的,点点头。 “这么小就被人追杀,你也不容易啊……”李娇叹气道。 霍厌悲一脸无语:“拜托!我的天姥姥!你看看我肩上这一掌,那叫一个老练狠辣!我估计半个月都好不了,你可怜她?先可怜可怜我吧!” 那女孩怯怯抬头看了眼暴躁的霍厌悲,往李娇身后躲了躲,目光躲闪。 李娇看了顿生怜爱:“好了,这位小娘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又吓到她了。” 霍厌悲看着李娇没出息的样子,顿觉人生无望。 “你叫什么?”李娇弯腰看着她,温柔问道。 她摇摇头:“不。” “不知道?” 又点点头:“不,不知道。”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霍厌悲一脸不相信。 女孩闻言又往李娇身后躲了躲。 “别躲!你刚刚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又躲了躲。 “好了好了。”李娇连忙隔开这两人,她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柔声细语道:“是不记得了吗?”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不要。” 李娇没明白,看着她浑身的伤,目光又温柔了几分:“那我们先叫你阿媖好不好?媖,女子的女加上英气的英,卓杰有胆识之意。” 阿媖点点头:“阿媖,好听,喜欢。” 第12章 娥,女神名,我从戈。女持兵刃,掌权杖;善武也,高位也,赞叹也。 “娘子!您平时捡些猫猫狗狗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捡了这么大一个人回来!” 剑兰醒来就看见床边坐着的阿媖,忍不住抱怨。 阿媖不知道听懂了几分,只是怯怯地走上前,给剑兰递上一盏茶:“你喝。” 剑兰暗道一句好茶,把李娇拉到一旁继续说: “昨天我可是看见了,那么多的血!多危险啊!” 李娇拍拍剑兰:“安心啦,没事的没事的。” 而后她走到阿媖面前,细声问道:“你平时惯用什么兵器啊?我叫人先替你做一把。” 阿媖闻言猛地抬头,两眼放光:“大刀!” 她似乎怕李娇不能理解,伸手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和我,一样。” “一样什么?” 阿媖低头冥思苦想,似乎在努力寻找那个字,良久,她抬头道:“和我,一样,大。” 李娇这才了然,但又有几分不敢确定:“你是说,你想要一把,和你一样高的大刀?” 阿媖用力点点头。 李娇再次感慨西辽的民风彪悍。 季氏的事已经有了些风声,是时候找个人来添一把火了。 李娇换好衣服,转头问道: “茶点准备好了吗?” 剑兰递上一个精致的食盒。 “我去一趟东殿,你不用跟来。” 还不忘捏捏阿媖的脸:“你也在家等我,记得吃药哦。” 阿媖乖乖点头,一手拿一个糕点,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东殿,姚月在窗前抄经。 桌上的细口铜瓶里插着新折的牡丹,朵朵都有碗口那么大。 瓶边放着一个白瓷大盘,里面盛着十来个色黄皮厚的佛手,香气扑鼻。 “殿下。”李娇行礼。 “来了?”姚月没有放下手中的翡翠紫毫,头也不抬。 “季氏的事情我听说了,确实是一步好棋。” 让季三去和亲,虽听起来荒谬了些,却是当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结局。 季三,我也让你尝尝,被权势裹挟、牺牲的滋味。 “殿下谬赞。”李娇熟练地收敛起眼中的笑意。 “我会让人在朝中加把火,把我赶来这深山老林,它季氏也得给我掉层皮。”姚月将案前的南华经又往后翻了一页,波澜不惊道。 李娇低头不语。 抄完这一卷,姚月放下笔:“坐下与我吃盏茶吧。” “是。”李娇来到书房的榻前。 榻上设案,案上摆了三只茶盏。 看来是早有准备。 只见姚月一一介绍: “这只是少府监贡来的翡翠琉璃盏,华光溢彩,可惜经不起骤冷骤热,只能供人陈设玩赏。” “这只是御赐的莲花金盏,华美无双,不过太软了些,这样一捏——就变了。” “这是江南的梅子青瓷盏,看着不起眼,虽是土石之质,确有美玉之姿。” “李娘子,想用哪一盏?” “全凭殿下心意。” “哦?”姚月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抬手将茶汤倒进了那只青瓷盏中:“你可莫要叫我失望了。” “臣女谨记。” 李娇颔首回道。 “殿下,关于这护送季三和亲的人选,臣女有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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