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将军见她推辞,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恭敬的呈给她。顾晨接过,发现竟是父王的手书,火漆封口,完好无缺。她赶紧拆开,一字不落的读了起来。 原来父王一直都知道,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让他开心。父王对此有欣慰,但更多的则是愧疚。信中写,明知她不愿做这大将军,但却必须由她做这个大将军。守护大周王朝是瑞王这一脉的责任,哪怕她是个女子,哪怕有一天瑞王府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死在护卫大周的路上。况且,她自幼才智过人,能文善武,熟读兵书,既有此才能,便不能白白浪费,抽身世外。 信上言明,皇上已经默许她继任大将军之事。原想等时机成熟,父女之间再推心置腹,把酒详谈。可战事不停,行军不歇,此事一拖再拖。担心恐在战事之中身有不测,未雨绸缪,提前与五位将军商定了继任之事,将此信交由德高望重的秦老将军保管。信的最后,父王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愧疚于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她。有她为女,乃此生大幸。整封信尽显慈父的疼爱之情和严父的信重之意。 顾晨明白,父王算计了自己!父王太了解自己的脾气,什么一拖再拖没有时机详谈,根本就是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拿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用这样一封遗书,硬是让她不得不答应。即便明知如此,她仍是潸然泪下。 秦老将军缓缓的道:“老夫自入军营起便追随老王爷,直至老王爷战死沙场。后来,先帝太祖感怀老王爷,取了老王爷名中的“朗”字,建立怀朗军交由王爷执掌,老夫才有幸回到瑞王麾下。老夫至今追随王爷近二十年,可说是最明白王爷心中所想之人。老夫今日腆着这张老脸,倚老卖老一次,请郡主听从我等所请,遵从王爷的嘱托,担任大将军之职。” “秦老将军快快请起,我作为晚辈,如何受得起。各位将军都是我的叔伯,看着我长大,快快请起,莫要折煞晚辈。” 几位将军不为所动,大有她不同意便长跪不起之势。 看着恭敬跪着的几位将军,再想到父王薨逝,大仇未报,怎能不顾父王的遗愿嘱托,一意孤行。最终,她同意了。 几位将军当即就继任大将军之事与她商议,最终决定先攻占寒城,夺回凛关,再以军功之名上奏天子。 三月后,三路大军成功会师于寒城。敌军见定北军势如破竹,一个个将士都杀红了眼,犹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全被吓破了胆,再无抵抗之意。寒城之战,胜。又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凛关,至此,北境光复。 定北大军入城的那一日,整个寒城成为了一座哭城。 父王的身后事要做打算,她想,父王定是宁可在北境看着他们攻打北齐,也不愿独自回京。有父王在此,还可激发众将士对北齐的恨意,战场之上必是战意凛然。此时天气也已经渐热,送父王回去甚为不妥。她与几位将军商量,最终决定不送父王回京。用了保存尸身的法子,将父王安置在了大将军府中的冰窖之内,待大胜北齐之后,再与大军一同凯旋归朝。 众人商议毕,开始布置灵堂。这边,由她亲自写凛关大捷的奏折,又给皇上写了一封信。另一边,几位将军写了联名奏折,奏请皇上任命她为大将军。 只有父王的参将靳忠知晓,她已于一月之前,在行军的路上传书与京城中的外祖和姑母。她派靳忠回京,并且将天子可能问到的问题一一预设,让他记住该如何回答。等灵堂布置好了,靳忠对着灵牌磕过头后,便带着两封奏折、一封密信和早已准备好的应对之语,奔赴京城。 云逍推开门,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两个婢女低头敛眸,将手上端着的吃食一一摆放在桌上,向着郡主的方向屈膝行礼,退出了门。 前任驻北大将军张云死后,这大将军府就被北齐的周孚所占,府中婢女的遭遇可想而知。很多婢女被凌辱致死,还有一些不堪蹂躏,选择了自我了断。如今大将军府里没剩下多少婢女,多是做粗使活计的,还算懂些规矩。 云逍与这些婢女的身份自是不同,她不仅是郡主的贴身婢女,也是亲卫。 云逍自小与顾晨一起长大,比顾晨大两岁。她的父母原是一官员府里的人,但这官员犯了事,她的父母受了牵连,被罚入贱籍。瑞王府缺人手,便被安排进了王府为奴。瑞王府有不少这样的奴才。 云逍被王妃选中,照顾郡主的起居。顾晨从不把她当外人,云逍这个名字也是顾晨赐的。主子赐字更名,对奴才来说可是极为长脸的事。但云逍从未因此得意忘形,恪守着做下人的本分。 顾晨十二岁时进出军营,彼时王妃已经不在,王爷心疼女儿,便让云逍女扮男装跟着郡主。几位将军也心疼郡主,就当眼瞎,看不出来。 顾晨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如普通将士一般操练,云逍便也跟着一起操练。王爷和将军们教授顾晨兵法,她便在旁边用心听着。待王爷率军出征北境,云逍便作为郡主的亲卫,随侍在侧,照顾生活起居。云逍曾经跟着顾晨上战场杀敌,只因她第一次杀人后连续几日噩梦不断,顾晨再不准她上战场。这几年,军中的将士们早已适应了云逍的身份,对她礼遇有加。 云逍见郡主眉头紧锁,赶忙走到床边,道:“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现在就去唤阿笙过来。” 顾晨收拾好情绪,道:“没事。我就是太饿了。”
第10章 云逍扶着郡主坐到桌前,打开了炖盅的盖子,鸡汤的味道飘溢而出。她又打开一个小砂锅,里面装着小米山药粥。砂锅旁边放着四碟开胃健脾的小菜。 顾晨闻着鸡汤的味道,看着桌上的饭菜,肚子欢喜的叫了起来。 “主子,先喝点鸡汤吧。这汤是阿笙配的膳方,里面放了补气补血的药材。快趁热喝了吧。” 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但顾晨却不能喝。 云逍劝解道:“奴婢知道主子要为王爷守孝,不能食肉。但是主子现在身子虚,需要进补。主子就喝一点。” 顾晨犹豫片刻,接过了汤匙,慢慢喝了起来。一盅汤下肚,额头上出了细汗,顿觉周身舒畅。 云逍将炖盅移开,盛了一碗粥,道:“奴婢担心主子脾胃不适,便嘱咐厨房煮了小米粥,又准备了几道开胃的小菜。这会儿温度刚好。” 顾晨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意犹未尽,想要再盛一碗却被云逍拦了下来,道:“主子多日未曾进食,不宜多食。主子若喜欢,明儿再吩咐厨房备上。” 吃的正舒服,还没有吃饱就不让吃了。知道云逍是为了她好,顾晨舔了舔嘴唇,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云逍见郡主如孩童般馋嘴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转身到门口招呼了下,立即有婢女端着漱口的茶盅和方帕进来。云逍将茶盅和方帕依次递给顾晨,待她用过后,婢女便退了出去。又有两个婢女进来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下去。 顾晨重新靠回床上,只觉浑身难受。要为父王守孝,她已经多日不曾洗澡,不曾换衣。 按礼法,为父守孝,长为三年。三年内不能洗澡,不能剃发,不能换衣。礼法是如此规定的,照不照着做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礼法也是可以变通的,如顾晨这般处于战时,便可将日子缩短。如今大捷,短期内不会有战事,顾晨想定为三个月,但几位将军认为还是过长,便定为了二十一日。为父守孝,她心甘情愿,可这其中的规矩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看着郡主不舒服的样子,云逍马上就猜了原因。郡主自小爱干净,日日都要沐浴。随军征战之后,虽不能如往日一般,但若是条件允许,必会沐浴。郡主为王爷守孝,已经太久不曾沐浴,想来是受不住了。 “主子大病方醒,应要沐浴去去病气才好。” 顾晨眼睛登时就亮了,可又碍于礼法,担心被诟病为不孝。 云逍劝道:“郡主应以身体为重,王爷在天之灵必不会怪罪郡主,众将士也都盼着群主能早日康复。” 顾晨怎会不明白云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顺势点了头。 云逍立即出去吩咐,很快便准备好了。 走出门就看到一顶轿子和一对护卫。顾晨很是无语,平日里作为郡主出行,这样安排不算什么。可现在正值父王的丧期,应一切低调从简。而且,现在这大将军府里全是怀朗军的人,安全无虞。她正愣神,旁边疾步走来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来人委屈的道:“殿下,你总算是醒了!怎么不让人告诉奴才一声呀?” 顾晨定睛一看,是安生。她还没说话,就听云逍道:“你这半日去哪了?让你送阿笙回去,到现在才回来。你竟然还怪上主子了?” 安生低着头,道:“我送沈医女回去,沈医女说天热,让我喝碗茶再走。不知怎么的,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奴才一醒来就往回赶,刚进来就听人说殿下醒了。奴才是殿下的亲卫,这些天一直守着殿下,怎么才离开了一会儿,殿下刚好就醒了?” 顾晨差点笑了,道:“行了,别在那装委屈了,起来吧。” “奴才就是委屈。” “难道你还盼着我晚点醒?快起来吧。” 安生这才起来,道:“殿下这是要去哪?怎么不好生休息?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吩咐奴才去办就好。” 云逍道:“主子要去沐浴,洗去病气。” 安生一听便明白了,道:“对对,是要去去病气。” 云逍不再理安生,扶着主子往软轿那走。 顾晨问:“浴池离这里很远吗?怎么还要坐轿子过去?” 云逍回道:“走过去大约要两刻钟。主子现在身子虚,还是坐轿子过去吧。” 安生在旁边附和:“对对,还是坐轿子过去吧。” 顾晨不再纠结,让把护卫撤了下去,上了软轿。 前面有四个婢女提着灯笼照路,云逍跟在轿子旁,随时听后吩咐。安生跟在后面,时刻保护郡主。 安生是十二岁时在军营中遇到的郡主,后来被收做了亲卫。 安生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家里世代以种地为生。因改朝换代,战事不断,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土地政策一改再改,百姓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到了安生这一辈,家里的田地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再加上田赋,全家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安生从小是被长姐带大的,长姐总是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给他。寒冬腊月,怕他冷,抱着他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在他七岁时,长姐才十二就被爹娘嫁给了一个年过四十的屠户,为的是能省一口粮食和那二两银子、十斤猪肉的聘礼。结果,长姐嫁过去才三年就被活活打死了。 爹娘草草的将人埋了,两个哥哥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意过。安生恨死了那屠户,说要去官府告官,却被爹娘骂不懂事,狠狠的打了一顿。后来他才知道,那屠户给了爹娘五两银子了事。从那一刻开始,安生恨他的爹娘,恨他的哥哥们,更恨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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