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出门了,还非得跑回卧室求个告别吻,他稀里糊涂从床上坐起来、揉揉没睁开的眼睛,说一路顺风。 于是越来越相似。 预选赛的即将到来意味着夏天已经缓缓拉下了自己的面纱,开始露出点模糊的样子来。 当然,也预示着期末考试临近了。 球队在队长与副队长的带领下逐渐从丹波暂时受伤离队的低士气中走出来。泽村则明白自己这只蝴蝶无法根据记忆将所有灾祸一一避去——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磨难有的时候更是成长所必须的挡路石——要攀爬到山顶去怎么可能能绕过所有飞沙砾石呢?因此他只是拉着总是想投球的降谷跟着克里斯一边做最基础的控球与守备练习,一边在金丸的帮助下磨磨蹭蹭进行实际已经远离他很久的期末复习。 继上次练习赛的一次投捕后,泽村没再和御幸搭档过,练习场上也是能避则避——一副对毒舌学长敬而远之的样子,与一直念叨着“好想去投球”的降谷不同,他对所有的基础练习毫不抱怨,每天照样大声叫嚷着在烈日下跑步,倒令克里斯有次忍不住不解地问他,“不想去牛棚投球吗?” 他远望向牛棚方向,因为伊佐敷和结成被教练勒令去投球而显得异常热闹——蹲着的御幸一也不知说了什么气得伊佐敷直跳脚。西斜的暮阳由红渐近变为橙色,给那幅画面镶了层金边,美好得想让人忍不住让画面就此定格,珍藏进自己最珍贵的记忆抽屉。 “不啦!”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急急转还头,“夕阳下应该奔跑才是青春啊!” 克里斯也眯着眼看向同一个方向,直到泽村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金属棒,瘪瘪嘴道,“克里斯学长,今天我的课程完成很好了。能不能教我打击啊!” “投球都还投不好,就想着挥棒啊?” “你之前和我说过。棒球是从投手开始的运动。”泽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稚嫩青涩,手指还未磨出厚重的老茧,掌心的纹路也还未深深纠葛——似乎还有无限可能。“投手将球投了出去,这项运动就真正开始了。” “但是,胜利是从得分开始。”他一字一句斟酌着说。 克里斯被对方难得严肃的神色略微吓了一跳,收回了视线却见泽村定定地看着他,金色瞳仁里仿佛倒映着名为“胜利”的渴望——这样的眼神他也在另一个人的眼里看见过。 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说不教你。但是你不能练习过度,要按照我要求的来。” 泽村脱下帽子抹了把汗,兴高采烈地应了声,与克里斯一问一答开始了补充训练。 ——他还有两年的时间来练习与进步。 虽然泽村不远主动去招惹御幸一也,但他最近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暗中观察对方。他的记忆里被塞满了各种成年后老气横秋的御幸一也——这家伙性格观念早在两人初遇时已经定型、泽村总暗自觉得时光在这人身上压根没有留下痕迹——但当他比照着那个成年的御幸,一点点来描摹少年御幸,方发觉很多令人感到好笑的变化。 例如说他的一些成年后便丢到的可爱的小动作——说人坏话时会摸摸鼻子,哪像后来面无表情地就能说得同队队友说不出话;还有后来的御幸一也因球队形象需要,力图在公众面前塑造一个成熟稳重的形象,甚少摸着头在一群人面前得意洋洋地表示,“那当然是我早就知道了啊!” “天哪这个人太恐怖了吧!” “我就说御幸一也肯定是个没朋友的家伙!” 他从更衣室走出,正巧听见柜子另一侧传来的吵闹声,不知为何双腿仿佛不受他驱使一般停下半晌,才重新走动起来。 为了周四限定的炒面面包,泽村先到了食堂绕了点路回教学楼。考虑到快迟到,他走了平常不走的近路,倒没想到三楼楼梯处一群他并不认识的学生围在一起偷偷抽烟。 他想快速从疑是不良少年的人群身边走过,却没想听到其中一人说。 “佐藤喜欢的那个人是棒球社那个吧?” “那个天才捕手呀!” 泽村皱了皱眉,放慢了脚步。 “大概就是喜欢这个人的脸吧,怎么看都好像没什么特点啊?” “不是说打棒球很厉害吗?” “我就不喜欢他这种人,满脸我最厉害能掌控一切的样子最讨厌了。” 这些少年的声音渐渐和来自记忆中的另一个趾高气扬的人的声音重合。 “御幸一也这个人和你不一样,他有掌控胜利的欲望和能力。”那个人斜觑着他,“你知道职业棒球和你们这些学生打棒球玩儿相比,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吗?” “这个备受关注的世界有太多的诱惑。你身边有的人,年薪上亿了;而有的人,娶上了漂亮的模特——你要抵抗这些诱惑吗、还是被他们所驱使?” 御幸一也站在这个人身后抿着笑看他,眼睛里似乎在说,“别理他。” 而他嘴里嗫嚅着,没把那句维护的话说出口。 ——我相信他。 “他没有想掌控一切。”他突然停了脚步,抬起头正对数个不友好的目光。他的目光穿越了时光与空间,遥遥望向那个曾经也有点不安的御幸一也。“他在乎每一场正在进行的比赛的输赢,他在乎正在他身边的那个爱人。” “他的贪欲有限,只有这么多而已。”
第6章 泽村看着本来倚在栏杆处的刺猬头少年转过身向他走来,这时他能看到对方长了副柔和的面庞、却在鼻上戴了个略显可笑的鼻环。这人走得气势汹汹,泽村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再出声说话时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得不像他自己。 “对于一点都不了解的人你们没资格胡说八道。不过像你们这种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毕竟他向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他一点也没后悔毫无计划地冲出来大放厥词,虽然他突然加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告诉他眼前这些人实则非常危险——道德与常理在他们眼里是狗屁。而他们私底下这些议论实际也确实如他所说,恐怕即便被正主听到也是一笑了之,可他就是无法从容地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从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回到自己的教室开始日常的一天。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将每一场比赛视为仅有一次机会的生死局,一心一意打棒球而已。’泽村心里突然从未有地清明,那些都是点的线索突然被串联起来成了有了入口与出口的完整迷宫。‘因为这个人仅仅凭借运筹帷幄的眼光与打击立足在这个名利场——他做到了这些人渴望却从未做到的事情——’ 挥过来的拳头杂乱无章,错乱了的投球机大概也带来这样的效果。泽村侧身躲过第一个拳头,而另一个即将砸在他的脸上避无可避,他干脆闭了眼迎面而上——脸上挨了这一拳他就能从这两人的空隙中快速钻过去,他的脚程比起普通学生来说总归是绰绰有余,推开紧急出口的门回到走廊上他就得救了。 ‘这些人嫉妒他,嫉妒他不用以那些龌龊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为翅膀就能展翅飞翔。’ 他闭着眼睛,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到他的脸上,倒是他未想到的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我们投手不是用脸投球的,但是也不能就拿来接球了是不?”他睁开眼,御幸一也站在逆光处,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本来铁定会砸在他脸上的拳头。在他睁眼时,对方似乎有所感地斜睨一眼,光源凝聚在捕手的眼里,火焰在熊熊燃烧——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将化为扑火的飞蛾,那样义无反顾。 ‘怎样将目视千里、展翅飞翔的雄鹰一击必中呢?’ 起初只是想要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只想听到他说“好球”的声音紧接着球落入手套的清脆声后响起——这个人肯定你的时候,你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你自己,他的眼睛仿若深不可测的漩涡,直接将你裹挟进深处,你感到无比荣耀,因为他认可你、相信你能扔出决定胜负的一球。 可是后来那漩涡将他带去了他未曾想过的地方。他开始希冀这个人灿若星辰的瞳仁里只会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一旦你成为了他眼里的那唯一倒影,你成功地打开了那扇不轻易与人打开的门后,你会耽溺门内的温暖,自愿将自己锁在其中。 御幸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一帧一帧地在泽村眼前慢放。他看见他空着的右手伸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在他不自觉挣扎后觑他一眼,眼里包含的信息很少,不过足够让他读出捕手此时很不高兴。他于是老实被人抓着,只用使出平日上楼的一半力气往紧急出口处走去,听见御幸一也漫不经心地跟那群他和他都不认识的谁知道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学生说,“马上就是预选赛了,我想无论是监督还是学校管理层都很愿意教训一下给我们社员带来困扰的学生。” 他的感官仿佛都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积极感应从手腕处传来的热度。泽村知道自己的理智与情感在逐渐分离,他想他有点分不清——“应该”与“想要”。 ‘雄鹰总是无懈可击吗?——世界上有种东西,能让它有了软肋。’ 预选赛已经进行到第四轮,距离此前发生在楼梯间的小插曲已经过了段日子。令泽村略感不解的是,御幸不仅没就此事教育他一顿,竟也没有趁机嘲笑他一番,两人仿佛忘记了此事一般绝口不提此事。而随着比赛的推进,他与御幸有了一两次投捕机会,与此同时降谷与他记忆中一样凭借高速的直球在投手丘上大放异彩。 他们都在“应该”的轨道上行驶。 很快到了第四轮比赛,与明川的对决结束,青道顺利拿到了八强的名额之一。 “荣纯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比赛录像刚刚开始播放,第一局上半明川打击,第五棒杨舜臣正站在打击席上——泽村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以致于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把整张脸给贴到屏幕上去。小凑春市此时走近了他,探头也看向屏幕。“今天比赛的录像?你还真是认真啊。” “我是突然觉得比赛结束后,从捕手的角度来思考对我的投球很有帮助。” 泽村柔软的身体维持着高难度的前倾动作,小凑坐在他旁边时他甚至还艰难地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接着自顾地解释起自己的行为来——他可能都未曾发觉自己的说话声音与他平日里嚷着要上投手丘一般亢奋,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了丝丝颤抖。 “第一局的时候降谷那小子保送了两个打者,御幸前辈在第三个打者时故意让降谷投了两个指叉球——特意让那不省心的小子多投几个变化球,从而让他放松肩膀不再僵硬——然后送了两个打者出局。” 他说着将两手撑在地上,仰起头看春市,而那亮闪闪的眼睛里与有荣焉的骄傲满当当地快要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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