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擅长不擅长的都是为了某一个人,后来这些事情已经融入到了我的身体当中,成为了我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渴望一起拥有……拥有……”拥有什么呢?恍惚间我好像看到闷油瓶皱眉,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我的……真心朋友。 后面的事情无比混乱,当热闹到达最高潮,接着就是无止境地衰落,这是我们谁都无法逃过的自然的规律。 一大群人尖叫吵闹,嘈杂的声音慢慢地远去,冷风一吹,我稍微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靠着闷油瓶的肩膀在往楼上走。 因为要照顾我这个醉鬼,他走得很慢,即便如此,在我的不配合下,他的手臂还是好几次顶到我的胃,我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想哕都给硬生生忍住了,生怕吐在他老人家身上被他一脚踹进墙里。好不容易捱到进房间门,我连房卡都顾不得插,推开闷油瓶的手,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 发酵食物残渣的酸臭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恶心的味道再度激发拉我的呕吐欲望,吐得胃里不剩什么东西也还在一下下地干呕。 吐完后我酒醒了不少,我洗脸漱口,摇摇晃晃走出去,“小哥。”我始终记得我有话要和他说。 借着微弱的自然光,我看到闷油瓶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我的下文。 人的身体里有许多种不可顺应的欲望,我俯视他安静温和的脸,把手插进口袋里,说出那句在心里想了很久的台词,“你自由了。” 口袋里那只手抖得很厉害,我烦得不得了,举起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免得闹出什么不体面的笑话来。 “你可以休息了。”我花了十年来领略人心的复杂,我深刻地意识到很多人总是自以为是,自认掏心掏肺给另一个人许多自认为好的东西,却从不考虑对方是否真的需要这份好,所以我不能代替他做主究竟什么样的以后才是正确的,“没有人可以说不允许。”这是我唯一可以对他说的。 为了结束这场持续千年的阴谋,为了走出这段过程不重复结局却无比相似的死循环,过去几年里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坏的人,我把伤害转嫁到了许多无辜的人身上,整整十八个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惨烈的代价。骗子和阴谋家不应该得到好结局,但唯独这件事,我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他看起来有些意外,而后他垂下眼睛,像在仔细斟酌词句,“吴邪,谢谢你。”他说得很缓慢,甚至罕见地有一些犹豫,“我……” 酒醉带来的倦意席卷了一切,意识断线前我最终还是没有听清他究竟要和我说什么。
第3章 烂醉后的早晨,太阳光照到脸上,我身心俱疲地睁开眼。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我躺在床上哪哪都不得劲,最后强撑着起来做了一百来个俯卧撑,做完后汗顺着下巴和手肘尖直往下淌,关节也发出诡异的声响。 房间里另一张床空空如也,从床单的平整程度很难判断前一晚是否有人睡过。我换好衣服出门,楼下吃饭的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伙计,我随便拦住一个问话,顺着他指给我的方向,我看到同样一脸菜色的胖子坐在乘凉的院子里吃早餐。 院子旁边的地里种着茄子、土豆、豆角、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野菜和五颜六色的花,我走过去坐到他的边上,他撩起一边眼皮子瞅我,面前摆着的除了包子、馒头、油条、豆浆等老一套还有一大盆不知道名字的凉拌菜。 “这啥玩意?” “拌鸡架,昨天按摩店那丫头推荐的,我说这东西不都是拿来喂狗的吗,她下死劲捏我不说,还指责我不尊重东北地域文化。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他们沈阳人从小到大就好这口,让我一定要试试。”胖子嗦两口嫌肉少硌牙,转而对那盆猪肉大葱包子下毒手,边吃边嘀咕,“你说这没二两肉的,吃不起肉的年代拿来打打牙祭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没被淘汰掉……哎哟我操!” 包子是手工做的,薄皮馅大,胖子没留神,咬下去飚出一汪滚烫的肉汁,烫得他爆出一连串脏话,我看他好笑,“你们北京人过去不也吃下水内脏吗?” “能是一码事吗?”胖子三两下把一整个包子塞嘴里,再用一大口豆浆咕咚送下去,“下水闻着臭吃着香,处理好了到嘴里就是块好肉,这玩意说白了不就是吃剩的鸡骨头吗?天真,你们吴家的狗吃这个不?” 他故意把装鸡架的盆朝我这边推,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滚蛋,你他妈别乱给我的狗吃东西!” 在大部分人的观念里乡下土狗给口剩饭就能活,但吴家的狗都是用特殊的法子训练出来的,尤其是小满哥,生活习惯能洋洋洒洒写一大篇。给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敢苛待我爷爷专门留给我的狗,所以小满哥平时都有专门的伙计负责照顾,伙食不是活的整鸡就是牛肉,日子过得比人还精细。 胖子要敢给这祖宗吃他吃剩下的,我怕小满哥当天晚上就能把他家祖坟给找出来撅了。 东北的夏天很凉爽,略湿润的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我没什么胃口,剥了个鸡蛋慢慢吃,旁边胖子风卷残云,三下两下干掉八个包子,然后一抹油嘴瘫那儿拿出手机摆弄,还不时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声,“这么说,你事情都办完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还盯着屏幕上跳舞的美女。 “差不多。”我一愣,脑子迅速转动起来,“所有人再休整一天,明天早上出发。” 过去几年里我成功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好大喜功的形象,但仍有少部分人对我是否真疯了一事心怀疑虑,他们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烟雾弹,是为了某一天能够再出其不意干票大的。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要你还没有彻底落魄,那么永远会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打算让道上知道销声匿迹的哑巴张还活着,至少消息不可以从我这里传出去,所以我绝不能临时改变作风。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胖子嘿嘿一笑,“巴乃那群小姑娘前些天还在问胖爷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天真,你这是明着挖墙脚啊。” “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看着他,目光从他鬓边的白发到他眼角的细纹,“胖子,所有的事情全都结束了,你该跟我一起退休了。” “那我也是认真的。”胖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饱嗝儿,“天真,感谢你这种时候都还记挂着胖爷,不过挪窝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你卖东西也要让买家先看货吧,你说的那个村子我还没去过,改天待胖爷我实地考察一番才能给你答复。” 只要不是直接拒绝我总有办法说服他,我笑了,拍拍他肩膀说道:“那好吧,我先过去开辟疆土,给您日后上位村支书一事打下坚实的基础,不过你去看了的话就一定会知道我没骗你,那个村子真的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我没再往下说,以胖子的人精程度不可能意识不到有情况,他扭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闷油瓶正朝这边走来。 闷油瓶的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上衣和头发都被汗浸透了,领口附近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纹身,我心中暗自估算了一下,他这一轮的运动量保守估计能赶上我一个月的总量,自律得人咋舌。 胖子抹掉手上的油,眼神在我和他中间来回一趟。 “不太合适。”胖子恍然大悟,抱拳做了个失敬的手势,我抹把脸不再说话。 这些年我腰板硬了,脸皮也变厚许多,坑蒙拐骗的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两个兄弟在自己面前讨论去同一个地方养老,哪怕我知道闷油瓶向来不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更不会难过地觉得被排挤,还是没来由地有几分心虚。 闷油瓶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我和胖子招呼他吃早饭。自从知道了张家本家位于东北后,我们对于小哥的生活习惯有些不着调的猜测,我和胖子猥琐地对视一眼,谁知闷油瓶眼神都没给旁边那盆拌鸡架一个,专心致志地啃胖子吃剩下的包子,我俩嘴上不说,心中还是暗暗失望的。 除开这个小插曲,我俩在劲爆的广场舞金曲还有胖子杠铃般的笑声里沉默地吃完一顿早饭,不等他俩有其他反应,我站起来,拿上东西逃一般地去找解雨臣谈昨天没谈完的正事。 小花的手下早已经很熟悉我来找他们老板谈各种事情了,一路上我没遇到任何阻力,上到三楼走廊尽头,我敲他房间门没反应,给他打电话结果又占线,我直接在门外喊他,“解雨臣,我们说好了的!” 里边的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来给我开门。 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宿醉的破坏力堪比龙卷风,即使小花一直是这一路上除小哥以外状态最好的那个人也不能幸免于难。他的脸色很差,情绪也不是很高昂的样子,看到我后稍微缓和一点。 阳光明媚、天空一碧如洗的上午,酒店的套房小客厅桌子上摆着好多份不同样式的合同,我没仔细看,坐下来跟他说我的大致安排。 小花耐心地听完全程后没有说好或是不好,只是默默从那一大堆中挑拣出几份推给我,“本来还想再劝你几句,不过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不愧是资本主义,我默默接过来,同时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沓东西的厚度和重量,“我早和你说过,我的答案不会改变,你当时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小花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咖啡,朦胧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呢?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边了?” 我不是很清楚他突然问闷油瓶是要做什么,就算是没话找话也太拙劣了一些吧,“和胖子在一起。” 小花不再说话,我翻开合同从最近的地方看起。 整个2015年上半年,我一直在做归纳和整理,同时为我下半年的长白山之行做必要的准备。 因为我没有自信能够从我将要做的事情中活下来,我去见了很多人,有计划期间帮助过我又被我伤害的,也有一些好奇我故事的圈外人,这个过程里,原本忙于收拾家族烂摊子、重启荒废事业的小花和我的来往又再度变得密切。 六月份,我带着几个伙计盘点完了放明器的仓库以及西泠的铺子,然后把许多贵重的大件都送到了他那边,让他“暂时代为保管”,这还不够,七月初,我又把我长沙的铺子全部转到了他,至于他问我之后是否会反悔,我想了很久,答案是否认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论我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都不会对这件事有太多的影响。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负责任?”我抬起头,半开玩笑地问他。 当人有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地位到就很难再回到一开始了无牵挂的样子,一方面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另一方面是身上的责任越来越多,已经停不下来。我花了近两年时间、吃了很多不熟悉门道的苦头才让自己的生意步入正轨,底下的人都很难理解我为什么可以放着大把的钱不赚要金盆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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