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在那儿,一手还拉着我脖子上的布条,对比之前的气场,看起来有点傻,半晌才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掰开他的手问他。 他说:“你失忆的事,为什么不说?” 我震惊了:“我告诉过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这回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我,这下我轻易就读懂了他的表情,那眼神明显就是说:“我那个样子哪里像知道了?” 我回过头想了想,这才觉得我们早些时候的对话大部分都牛头不对马嘴。可我怎么知道你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好吧,我没说清楚,”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我让步说,“可是我已经暗示过你了。” 听了我这话,他好一会儿没吭声,脸色有点古怪,等我自己把那段快染透了的山寨绷带翻个面扎好,他才说:“吴邪,这不好笑。” “啊?”我说。 他掰过我的肩,打量我的脸,又伸手摸摸我的头顶和后脑。 “你干嘛?”我怒道,“有头发了不起啊?” “你头上没有受伤导致脑积血的痕迹,”他冷冷地说,“而且你思路很清楚,对陌生人和环境适应很快,也不是心因性失忆的症状。” “你是说是有别的原因?”我问,“你好专业…等等,不对…靠,你怀疑我是装的?” 原来我总在怀疑他,他也一直在提防我,还比我来得直白的多。亏我刚刚还觉得有些愧疚。我陡升一股烦躁,一激动又咳了起来,他冷眼看着,过了一会儿才伸手过来拍拍我背。 “老子没那么空开你玩笑,”我喘过气来把他挥开,“爱信信不信滚,我还不知道你哪位呢。” 他站起来就走,我想不是吧我说个气话而已,抬头一看,他走出十几步,把地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又回来扔到我面前。 我一看,居然是匕首兄的匕首。 “还在啊。”我说。 “用的上。”他淡淡说,示意我拿上,然后又俯下身来背我。 “哦。”我说,看到这把匕首,想想自己刚才的态度,感觉有点理亏,也没再推辞,乖乖地让他背上了。 折腾了半天,已经是傍晚了,在黑蓝色的穹天与冰白的旷野之间,薄薄地浮动着一层金光。小哥带着我向日落的方向走去,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却并没有慌乱的感觉,反而有种朦胧的满足,像是漫步在某个久远的梦境里。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我先是饿,然后又开始困,感觉要睡着了,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我问。 “张起灵。”他头也不回地说,“我的名字。” “哦,好巧啊。”我喃喃说,觉得已经有一半陷进了幻梦里,“小哥,我也觉得你是姓张的。” ——第一日完—— 第5章 05 我在黑暗中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各种各样的声调,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模糊的絮语。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可我想要回应,但是我张不开嘴,我睁不开眼,我的身体被裹住了。我努力地想要挣动手脚,突然眼前一亮,出现一片岩隙间鲜亮的蓝天,小哥侧过脸来,睫毛上满是碎雪,轻声对我说:“别动。” 那声音很清晰,好像我真的听到过他这么说似的。 我醒过来了。 前方还是一片岩隙中的蓝天,我左右看了看,只有我一个人,正倚靠在一个避风的岩洞里,位置很巧妙,透气而不过风,光线也很好。洞口的缝隙离地面有半米高,形状狭长,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内部却是一个人工开凿的规整的圆室,长宽大约有三米,高两米不到,石壁打磨过般光滑,周围整齐地垒放着几个黑色的没有标识的登山用背包。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捧石头垒出来的篝火,上面居然架着一个温吞冒泡的小无烟炉。我动了一下想看得更清楚,身上滑下一件白色的衣服,一看,是和之前围堵我的炮灰类似的长款羽绒服。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四面没有任何声音,于是慢慢坐起来,把这件衣服穿上了。挪到背包边上,拉过一个打开,里面是十来个同系列不同种类的罐头,标的都是英文,有肉类的,有蔬菜的,还有一个桔子的。我又打开一个包,是一些登山器材,都有使用过的痕迹,湿淋淋的。我把它们推到一边,扯过最后一个打开,是几把武器,都是冷兵器,两把短钢刀的刀刃上都有裂口,一把弩机没有箭,两条绳索扭成一团。内袋里还有一把信号枪,手柄上用细绳拴着一小瓶子弹。我合上拉链,感到手指上有些黏黏的,一看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原来这些包上有很多血迹,因为是黑色料子所以没看出来。 我随手把血迹又抹回包上,看了看石壁的墙面,找到好几道很深的刀痕,但地上没有折断的箭头。我想站起来,头碰到了顶,躬身走到入口处,尽量隐蔽地往外看了看:风疾天高,万里无云,银白的群峰向四面铺展,中间环拥着一个蓝汪汪的大湖。湖面和雪原的色彩都极其纯净,清澈得毫无瑕疵,登时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这是一个建在山巅的哨塔。 洞口一侧有一根深入山岩的铁柱,上面有一个环扣,连着一条坚硬的粗大链条通往下方的山体。我看了一会儿,又回到原来的位置,靠墙坐下了。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无烟炉开始噗噗滚水的时候,那根链条微微动了一下,几秒后,一个白衣服的人悄没声地出现在洞口。 我和他打了个正面,他半蹲在裂缝前,一手撑在岩壁上,一手还拖着一个黑色背包,看到我正看着他,顿时就不动了。 “别站在那儿,”我说,“挡光。” 小哥默不作声,单手把背包扔到我身边,纵跃进来,他身手轻巧得不可思议,这么落在石地上居然毫无声音。 “这些人在想什么,”我对他说,一边伸腿把那个包勾过来,“衣服穿雪白的,背包却是漆黑的,当家的喜欢撞色?” “他们是两批人。”小哥说,躬身在旁边坐下,我扫了一眼,看出他挑的是这个狭小空间里离我最远的位置,“执行不同的任务。” “你好像挺了解的。”我叹口气说,“其实我觉得我也知道,但是我忘了。” 这话一出,我就发现他微微动了一下,本来看着我下巴的目光转向了无烟炉。 果然,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心想,老天真是太不给力了。谁失忆了不是亲友围在一边絮絮叨叨旧日时光盼你快点想起来,我倒好,唯一的知情人是个闷嘴葫芦。 还是个似乎打算隐瞒的葫芦。 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把那个新来的背包打开看了一眼,这个里面有几个罐头和几袋压缩饼干,和之前一个牌子,一本皱巴巴的地图,还有个老旧得和石头一样的黑壳诺基亚手机,摁一摁毫无反应,已经没电了。 “他们不是用它砸人的吧。”我嘀咕道,把地图拿出来翻了翻,上面十几张都是手绘的山脉地形,没有说明,只有几座山的山顶和山脚画了各色圆点,几个点用红笔写了号码。我几下找到了有湖的几张,其中一张的湖边上有一圈山峰,两座位置相对的高峰都有数字,一个标了繁体字伍,一个标了肆。 “我们在四还是五?”我问。 “五。”小哥说。 “你刚才是从四回来?”我又问。 他点点头。 好牛。我暗暗想,见他低头坐在我对面,双手环膝,刘海垂到眼睛上,一副清秀乖巧的样子,想到刚见到他时觉得他是个北影学生,忍不住笑起来。 他听到了,抬起头来看我,我冲他咧咧嘴,他视线一拐又看向了炉子。 “你别这副表情,”我说,把包丢到一边,又笑了起来,“我感觉自己是个怪大叔。诶,真的,看看我,我有事要问你。” “你可以问,”他说,仍旧垂着眼睛,“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我猜到了,”我说,“起码你不打算告诉我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对吧?”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没关系,这个我自己来,”我说,“但是我昨天迷迷糊糊想起几个名字,应该是熟人,想问问你。” 他点点头,我就问:“苏万是谁?” 他摇摇头。 “车总。”我又说。 他又摇摇头。 “秦海婷。” 摇头。 “小满哥?” 他还是摇摇头。 “朋友,”我苦笑了一下,心道不至于吧,“没有一个能说的?” “我一个都不知道。”他淡淡地说。 我皱起眉头,盯着他看,这回他很平静地回视了我,看起来不像是胡说。 不会吧?这可在我意料之外。经过昨天的经历,我肯定我们两个有深厚的交情,但是我失忆后想起的第一批名字里,居然没有一个他认识的,这也太奇怪了。 “你,”我想起了我最早对他的猜测,又问,“我们多久没见了?” “快十年了。”他说。 我这下真的惊住了,登时用一种新的目光打量他。他气质很成熟,可面孔看上去至多二十五岁,我在罐头背面看到自己的脸时觉得也还年轻,但心里模糊感觉到至少过三十了。 “靠,那时你问我十年是这个意思?已经过了十年了?”我说,“小哥,你今年多大?我们怎么认识的?我当年不是诱拐吧?” 他摇摇头。 “这也不知道?”我难以置信地问。 “不能说。”他说。 绕是我觉得自己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心理准备,这时也不由嘴角抽搐,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他看我这幅模样,也不说什么,伸手把冒泡的无烟炉端下了火,起身从罐头包里翻出两个空罐头和一柄折叠勺,盛了半罐头汤给我。 我对着他发愣,没伸手接,他就放在了我面前,自己又盛了一碗,捧在手心里。 “可是,”我终于说,“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密切。” “没有。”他说,语气很寡淡。 我差点问那你为什么救我,随即觉得这算什么话,还要怪他救我不成。他看我一脸纠结,突然很淡地笑了一下。 “你听到我的名字觉得熟悉吗?”他问。 我摇摇头。 “说明我们不熟。”他说。 我们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他已经开始小口喝汤,我瞪着那只罐头碗,觉得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我确定他在得知我失忆前后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但这并没有令我困惑。从遇见白衣人时的对话看他认为我涉足了一件不该涉足的事,所以发现我忘了以后干脆不告诉我,这我可以理解,也想到了。但是他现在的态度竟然是连我们的关系都不肯告诉我,甚至不打算重新出发,我怎么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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