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那好似破碎的人儿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你倒是算得清楚,但我若执意多用一次刑,你又能如何?” 秋负雪半睁开眸子,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从来了以后就没见过九方苍泽,却每日都能见得到仑灵。 对方总会带着其余三位煞影进来,用魔界残忍的刑罚折腾自己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四煞影一同露面,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囚犯,从某些方面来讲,九方苍泽待他倒是非常重视。 磨人的魔气顺着伤口进入四肢百骸,对他这样的至纯灵体来说,无疑是钻心的折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最初的挣扎到麻木,秋负雪也想通了,他好似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如前几日他试图自尽,被人发现后用藤蔓穿透了锁骨,悬在半空吊了整整一夜。 从被抓进这里的那一刻,生死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仑灵奉命行事,见着昔日不可一世的仙君脸上出现了名为“害怕”的神色,心里莫名畅快,便也不再继续吓唬他了。 “跟我走,尊上要见你。” 九方苍泽召见,并非善事。 秋负雪坐在原地迟迟不肯动作。 仑灵都快将人打残了,自然也不会指望他自己爬起来,于是便捆了那一双痕迹青紫的手腕,像拖着破麻袋一样将秋负雪拖出了地牢。 离开地牢,乍然见到光亮,秋负雪眼睛不适应,恍惚半晌才缓过来。 他没有站起身的力气,便只能任由拖行,在崎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万魔青溟宫,九方苍泽坐在大殿正上方的宝座,姿态狂放不羁,赤色双眸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被拖进来的人。 诞生于莲池的至纯灵体,他的存在就如难民堆里的香饽饽一样,谁都想抢一口,加以炼制有助修为大增。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座约有一丈高的金丝牢笼,瞧起来是专程为秋负雪准备的。 “负雪仙君,起来看看,本座为你准备的礼物可还满意?” 秋负雪不愿理会,然而,一股霸道的魔气强逼着他抬起了头,将那座装饰华丽的金丝笼送入眼帘。 魔界大多阴暗,也不知九方苍泽去哪搞来这么光鲜亮丽的笼子。 他动了动干涩疼痛的嗓子,“魔尊关押我……犯不上用这么漂亮的东西……” “本座没让你选。” 九方苍泽随意挥挥手,束缚秋负雪的藤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魔气。 金丝笼大门自动打开,迎接入住者的到来后复又合上。 被吊在这么一座观赏性的器物内,滋味并不好受。 秋负雪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虽然破烂但尚可完整蔽体,可他却生出一种被扒光看净的羞耻感。 九方苍泽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舒适,注意那紧绷着的神情逐渐有了放松的意味,霸道的魔气骤然席卷了至纯灵体的每一寸角落。 “啊啊啊——!!” 刹那间,凄惨痛苦的尖叫声回荡在偌大的青溟宫。 秋负雪疼得浑身痉挛,两条悬在半空的腿胡乱蹬着,仰着头,张大了嘴高声惨叫,却怎么也避不开这碎骨般的刺痛。 仑灵默默看了在金丝笼中挣扎的人一眼,而后在大殿下方对九方苍泽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现下只剩九方苍泽和秋负雪二人了。 九方苍泽并没有收敛灌入的魔气,不过小半个时辰,笼中人便没了声响,失去了反抗动静。 许是将嗓子喊坏了,悬在金丝笼中的囚犯唇瓣微张,丝丝缕缕鲜血顺着嘴角滴落,溅到了光彩夺目的笼壁上,远远望去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感觉已至极限,九方苍泽暂止释放魔气,额间暗红的魔纹艳了几分,血色眸子张开,凝视着下面那只泣血的金丝雀。 秋负雪处于半昏半醒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和魂魄仿佛被撕成了两半,又拼合起来,如此反复,最后将破碎的神识碾成了尘,扬洒在天地之间。 “魔气入体的滋味如何?” 低沉的声音响起,若远若近,虽然抬不起头,但他能感觉到,九方苍泽就站在他面前,所隔不过一座金丝笼罢了。 “呃……” ……杀了我。 秋负雪双唇微微开合,却觉喉咙撕痛难耐,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喘息片刻之后,魔气褪去,他恢复了些力气,周身景象却快速旋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内突然站满了魔物,有几个他还认得,都是从前在打斗中死于剑下的亡魂。 那些魔物个个脸上都挂着精彩的表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对着这座金丝笼指指点点。 九方苍泽双臂抱起,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被昔日手下败将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凄惨的模样,秋负雪垂头不作声,似只要不予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便不存在似的。 魔尊不满于他的平静,眉头皱起一个弧度,而后一挥袖,满殿的魔物陡然消失,幻境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站在秋负雪面前的,是他的师父原栎天,以及千念宗的四位长老。 相比较骇人魔物,这几位显然对秋负雪的影响更大,被羞愧害怕的情绪包围,他只觉无地自容。 千念宗对他寄予厚望,可他非但报答不了这份养育之恩,反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他根本无颜面对师父和四位长老。 “师父……负雪无能……对不起……”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九方苍泽见这招有奇效,便趁机煽风点火。 “秋负雪,看看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何谈守护苍生?” “本座拿你换千念宗存亡,你师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恨他吗?” 恨…… 灵体之躯刚受完魔气,神志显然不太清醒,区分不了幻境与现实。 秋负雪费力抬起头望向师父,看到对方失望的神情,刹那间一颗心好似被撕成了两半。 他怎敢恨?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教他一心向道,从未教过爱恨这些烦杂之物,他只知道,杀尽魔物,还天下一个太平,这是他的职责。 秋负雪的每一丝想法都在魔气下无所遁形,九方苍泽向来只为自己而活,一时竟也拿这种堪称愚昧的思想没了办法。 赤红的眼底闪过烦躁,幻境散去,金丝笼骤然收紧,坚硬的壁垒割破了血肉,最终融进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呃啊……!” 手脚腕仿佛被折断,秋负雪濒临绝望般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呻吟,没了束缚的他倒在地上,像一朵被蹂躏后碾进尘土的白莲。 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方才消失的金丝笼已然化作四道枷锁,将他的腕部牢牢禁锢。 头皮传来刺痛,秋负雪疲倦地睁开眼睛,邪魅张扬的五官放大出现在眼前。 “秋负雪,本座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可别轻易死了。” 魔族嗜杀,仙门与其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秋负雪不记得曾与九方苍泽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怨,若只是为死去的魔族报仇,给一个痛快便是,何苦要将他折辱至此? 思及此处,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至纯灵体是炼药的好材料。 第3章 鲛人惑美人 离开青溟宫以后,秋负雪并没有回到地牢,反而被九方苍泽派人关到了潮湿腥臭的水牢当中。 冰冷的脏水没过胸口,脚下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因而浑身重量只能依托于被镣铐吊起的手腕。 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了自己手腕上那抹若有若无的金色印记。 魔族喜欢用一些奇怪的术法,将物体化成咒印,以用来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难怪方才那金丝笼凭空消失了,原是被九方苍泽化成了咒印,束缚在了腕间。 空气中飘荡出恶臭腐烂的气味,不知是因为这气味还是腕间的咒印,秋负雪一阵反胃作呕。 虽为阶下囚,但成为那魔头的所有物,想想就觉得恶心。 上方没有封死,只要一抬头,便能望见外面魔界的天空。 魔界没有太阳,夜晚降临时会有一轮圆月高挂,而夜深后,那轮圆月将慢慢蜕成红色。 赤月的传闻在仙门各派耳熟能详,却因着魔界气息污秽,根本没有修道者敢踏足,秋负雪倒是成为了这目睹赤月的“幸运儿”之一。 但赤月降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抓紧了玄铁链奋力着向上挪了挪身子,魔头折磨人的法子不计其数,每当这个时候,肮脏的水位就会上升,没过口鼻,整整持续两刻钟后才会退下。 脏污之水入体带来的痛苦,与魔气几乎不相上下。 秋负雪连人间干净的泉水都没有尝过,又怎能承受得住这等肮脏水源。 随着一阵哗哗声,水势汹涌而来,狠狠拍打在脸上,秋负雪忍受着剧痛,挣扎将口鼻露出水面。 他拼力仰起头,忽然发现,方才还空荡的牢房此刻倒挂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小小一团,怎么看也是个孩子样。 一颗心骤然被冰锥击碎似的,此时他全然忘记了疼痛,浑身血液冰凉。 在赤月的照耀下,秋负雪看清了那个孩子的长相,——就是他没从羽蝶手下救出的那个亡魂。 “不……对不起……” 哽咽的哭声合着流水回荡在阴森昏暗的牢房,小男孩听到声响后,倒吊的脑袋僵硬转动,一双流着鲜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忽地,秋负雪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也顾不得呛了多少口脏水,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愧对的亡魂。 镣铐的另一端嵌入石壁坚硬无比,任他如何挣动也没能摆脱,一双手腕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每挣扎一分,那小男孩便离他更进一步,不多时,那双绝望又害怕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了小男孩可怖的脸庞。 小男孩的身后,悬吊着被藤蔓开膛破肚的父母。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的爹爹娘亲?” 泪珠如雨般滑落,在孩童稚嫩嗓音的逼问下,秋负雪崩溃放声大哭。 “……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们……!”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慢慢从他身后伸了出来,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 魅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乖,闭上眼睛,别看。”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分明是第一次听见,可秋负雪却不由自主听了他的话,停止了哽咽,乖乖闭上了眼睛。 赤月的颜色散去,波涛的水流也恢复了平静,那双蒙在秋负雪眼睛上的手才缓缓撤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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