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周若安终于松开手臂去找火机,没了支撑,他的脊背微塌,失去了美感。 坐在对面的蔺逸递来了火,不远不近的。周若安凑上去,那把火又离远了一些。 叼着烟的人翻起眼皮:“别惹你爷爷。” 蔺逸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长椅:“过来坐,肩膀给你靠。” 周若安笑骂:“别搞的跟他妈基佬一样。” 还没骂完他就坐了过去,就着蔺逸的火点了烟,却没往人身上靠,脊背向后,靠在了墙上。 “我开车带她去了张瑾他爸上班的地方,好巧不巧看到那个人乘车要离开,她急了,我还没停车,她就推门跑了下去。” 这回周若安停顿的时间有点久,那支点燃的烟一直没被送进嘴里,腾起的烟雾越来越细,最后只在修长的指间绕了一缕。 蔺逸耐心等着。友谊赛还在继续,欢呼和咒骂声远远传来,将这间休息室塞得满满当当。最后不知哪方赢了,在巨大的充斥着狂欢的音浪中,周若安将烟放进了嘴里:“她冲下车向马路对面跑,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撞飞了,当场死亡。” 周若安蜷起一条腿踩在条凳上,“流了那么多的血,比他儿子昨晚吐的都多。” 蔺逸轻轻凑近,抬起手,指尖碰到了周若安的发丝,犹豫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事儿与你没有关系。” “当然与我无关。”周若安去拂蔺逸的手,力气用的不大,没拂开也就算了,“只可惜我没有提前收钱,让她跑单了。” “你打算怎么和张瑾说?”蔺逸问。 周若安咬着烟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漏了一点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母子马上就要团聚了。” 恶毒的笑话还未落音儿,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为首那个披着皮草的被人簇拥着,是白九。 蔺逸起身恭敬地叫一声:“九爷。” 白九面上带着笑,伸手拍了拍蔺逸的侧臂:“就知道你能行,以后别在下面混了,过来跟我吧。” 蔺逸等的就是这一句,痛快地应了声“好”。 白九的目光一偏,扫了一眼周若安。周若安像随棍缠上的蛇,扔了烟主动凑了上来,十二分恭敬地伸出手:“九爷,我是蔺逸的朋友,常听他提起您的威名。” 白九慢悠悠搭上那只修长的手,拇指在周若安的腕口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兄弟要是不忙,以后和蔺逸多去我那儿玩儿。” 周若安目光微闪,姿态却近乎谄媚:“有这样的机会我做梦都要笑醒的。” 白九松开周若安的手,抖了一下肩上的衣服转身往出走,随口戏谑:“那就多笑醒几次。” 脚步声远了,蔺逸走过去关上了门,转过身,沉声警告:“你离白九远一点,他这个人很危险。” 周若安左手扣着自己右手的腕子,掌心下一片冰凉。 “周若安!” 被点了名字的青年猛然回神,松开腕口,穿上了大衣,走向门口时故意撞了蔺逸的肩膀:“我他妈跟你穿一条裤子的,你往他身边凑,我还能离得远吗?” 他拉开刚刚合上的门,“回家。” 入了夜,屁大个动静都能让城中村的狗叫得此起彼伏。 周若安在隐隐的犬吠中拖来一张椅子,摆在张瑾房间的门口,一屁股坐了下来。 张瑾依旧躺着,身下的床单还有血色。 他似乎没有呼吸,胸膛看不到起伏,偶尔却又低低地咳起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床头放了两碗粥,一碗是周若安早晨放下的,另一碗应该是蔺逸晚饭时留的,张瑾动过,其中一碗大概少了三分之一。 “还活着吗?”周若安问。 过了好半天,张瑾翻了个身,脸朝里,只留了一排背上的骨头对着周若安。 “活着就行,我说你听着。” 周若安在口袋的角落摸到了硬币,指腹搓着上面的花纹缓缓开口:“张瑾,我给你找个女人吧,让你过一回瘾再死。” 床上的人忽然蛄蛹了一下,但没吭声。 “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矮胖瘦?腰细还是波大的?” “你收多少钱?”张瑾的嗓音像他这个人一样虚弱,送到周若安耳边时几乎消了音。 “不要钱。”周若安偏转身子,用遥控器打开了放在客厅的电视,一边翻台一边说,“怎么说我们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虽然互相看不上,但也不至于让你带着遗憾走。” 张瑾费力地翻过身,撑起身体半靠在床上,拿起放在床头的粥碗:“我喜欢丰满一点的。” “行。”周若安依旧侧身,视线落在电视上,还在翻台,“买墓地把钱花光了吧?你死后我给你风光大葬,逢年过节给你烧点纸钱,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给我托梦,但别用你现在这张脸,慎得慌。” 送到唇边的粥碗又被慢慢放下,张瑾眼底一片郁郁沉沉:“周若安,你没这么好心,你想要什么?” 电视画面终于停在了赵忠祥的声音中:鬣狗犹如一阵风似地冲向尸体残骸,它们为了这个机会已经等待了一天,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银色的硬币被高高抛起,周若安双掌一扣,又慢慢掀开上面那只手。 反面,不吉。 沉默了片刻,他看向张瑾:“我要你的身份,周家沦落在外私生子的身份。” 粥碗被砸在黑色的水泥地面上,张瑾像一束干枯的荆棘,虽然已无生命迹象,却依旧有刺。 “没开玩笑?” “不是玩笑。” “从小到大,你一直妒忌我是不是?” 周若安站起身,缓缓走入张瑾的房间:“妒忌你什么?你始乱终弃的父亲?为了自己幸福抛弃你的母亲?还是你见不得人私生子的身份?” 脚尖贴上床沿,周若安蹲下来仰视张瑾,“对,从小到大我都在妒忌你,妒忌你那个自私自利却偷偷跑来看你的妈,妒忌你虽然不认却摆在那里的爸,也妒忌你不屑一顾的周家小少爷的身份。” 枯槁一般的手猛然抓住周若安的领口:“可你健康、强壮、英俊!” 周若安踉跄了一下,扶正身体他轻轻一笑:“所以张瑾,你也一直在妒忌我。” 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壶,拔开塞子,在粥碗里倒了一点热水,“我们互相妒忌扯平了。”用勺子将凝固的粥与热水搅散,他舀了一口送到张瑾面前,“可你马上就要死了,身份借给我用用又何妨?” 张瑾一把推开勺子:“让你去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在冰冷的地下躺着,周若安你做梦。” 粥碗被轻轻一放,周若安站起了身,扫了扫身上粘着的米粒,转身向房间外走去:“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你没几天活头了,我不急,等你死。” 身后的声音像烈风一样呼啸而至:“周若安,老丁太高看你了,他说你只要摸到梯子就能通天,可我现在觉得他看走了眼,你以为就算我死了,你就能冒充我?先不说周家人是不是傻子?张羽婷那关你就过不去,她虽然自私,但绝不会让别人冒充她的儿子。” “她死了。” “什么?” 卧室与客厅的交界处半明半暗,周若安在这里转身,身体只有一半浸在光里。 他看向张瑾:“你妈死了,死在了你爸公司的门口。” 张瑾的床头有一个小闹钟,每天都会定时响几次,将虚弱的张瑾从混沌的深梦中拉出来。 有大半年,张瑾都在用这个方法告诉自己还活着,还能伸手将那扰人的声音拍停。 蓦地,铃音大作。 闹钟的夜灯不断闪烁,衬得张瑾那张脸更像厉鬼。远远传来了狗叫声,接着便吠成了一团,张瑾那条似乎只剩了骨头的手臂,伸出来,拍停了闹钟。 “我不信,你在骗我。” 周若安在门口站了半晌,翻出手机又走回床边,将一张照片送到了张瑾面前:“她听说你病重,真的去找了你爸爸。” 刚刚还拍过闹钟的手,如今却握不住一部手机。 周若安看着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想,原来张瑾也是会哭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张瑾的泪水,压抑的哭声混在了连绵不绝的犬吠中有些滑稽,周若安嗤笑,原来命贱的人,连流泪都不配拥有好的BGM。 “是那个人的老婆撞的吗?”张瑾用力握住周若安的手,“还是他的儿子?” 周若安垂视那张带着恨意的脸,轻声说道:“张瑾,你想报仇吗,你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他一点点迫近苍白的面容,“给我你的身份,我替你去做。” 第5章 “周若安,你他妈疯了吧。” 城中村新开了一家微型影音室,一个单间五十块,名义上看电影,实际门一关爱干啥干啥。 办卡有优惠,多给半小时时长,白板请蔺逸和周若安看电影,他办完卡刚推开单间的门,就看到率先进来的俩人正在掐架。 这阵势他经常见,俩人狗咬狗,别管嘴里多少毛,遇到事立马一致对外,和好的也快,周若安给蔺逸上一颗烟,或是蔺逸不声不响地往周若安身边凑,保准下一刻这俩人又好的穿上了一条裤子,一人一个腿儿,蹦着走。 白板有点兴奋,摸着崭新的巨幕电视眼里放着贼光:“别吵别吵,我找了点好东西,已经把片源给老板了,他马上给咱们放。” “白板你先出去,我有话和蔺逸说。”周若安脸上没笑,话音冷沁沁的。 屏幕上已经开始走字儿,白板一屁股坐在中间位置上:“先看片儿,你俩一会儿再吵。” “鲁耀,你先出去。” 白板的大名没几个人记得,最近一次提及是被派出所传唤,如今再听他心里咯噔一下,愣模愣眼地望向蔺逸。 气氛不对。 白板又睃了一眼僵持的两人,站起身,往门口走,门被慢慢地合上,在最后的缝隙中他轻声说:“周哥,你有烟吗,该给我哥点上就点,你俩之间,不跌份。” 周若安低低“草”了一声,翻出蔺逸的烟一把扔向门口,厚重的隔音门瞬间就关上了。 走过了片头,巨幕电视上如今是穿着红裙的女人,她脱了高跟鞋,用脚一下下勾着西裤,正在调情。 新沙发还透着皮革的味道,周若安倚进靠背,仰脸看着站在身前的蔺逸:“起初连张瑾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你倒是马上就信了。” “周若安,我知道你贪婪的样子。” “是,我这种嘴脸你见的最多,所以我也不瞒你,我想要张瑾的身份,去做周家的少爷。” 影音室的新沙发可以半躺,蔺逸的一只手臂撑在沙发背上,慢慢逼近周若安:“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不是路边踢球的那些孩子,已经过了可以做梦的年纪了,冒名顶替、真假少爷这种烂桥段电视剧里看看也就算了,别他妈看见别人的好裤子就想穿,小心卡掉你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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