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每次柯锐想问他些正事温培霖总是扯闲篇打马虎眼。 他问:你该不会是被炒鱿鱼了不敢告诉我吧? 温培霖答:老婆今晚吃蒸鱼还是炸大虾呢? 他问:你这长假打算休几天? 温培霖答:一周真的只能做五次吗?频率不会太低了吗? 什么也问不出来。 偶尔有几次,温培霖的手提电脑没关上,柯锐不小心看见了屏幕。是一个叫Phonix vintage的外企主页。这集团柯锐听过,是法籍华人奥西安创立的,前些年主要凭借房地产和电子科技产品在国内市场杀出了一条血路。 温培霖什么时候跳的槽?如果只是跳槽,他为什么不愿跟自己说? 那天,柯锐翻着日历猛地想到是福利院前院长黄华生老太太的祭日。柯锐跟温培霖从小在福利院长到七八岁,黄华生在他们心里就是母亲一般的存在,早些年福利院条件不好,也没什么人来做慈善,一帮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全是靠着老太太的养老金和微薄的补助活着。 前些年老太太因为肺癌去世了。 他赶忙打电话跟花店订了一束菊花。看着散散慢慢还躺在沙发上打手游的男人催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儿?以前都是你来提醒我,今年你倒是忘得比我还干净。” 温培霖打了个哈欠,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手机传来victory的音效才丢开手机,掰起了手指数着:“你的生日,不是,我的生日,不是,结婚纪念日,不是,情人节,不是...” 柯锐皱眉:“是黄华生的祭日。” 温培霖这才如梦初醒般点头不再说什么,回卧室换了衣服。 柯锐开车到了陵园。天气冷,周围一排排的是森绿的松树和梧桐树,几只乌鸦悬在树梢粗噶地叫嚷着。 黄老太太的墓碑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是小时候在福利院一同长大的朋友。 按照以往,两人刚凑近包围圈的外层,他们就会闹闹哄哄围了过来。这种热情不是对柯锐,而是对温培霖。一会儿问最近在哪里发财,生意好不好做,市场大环境如何如何,一会儿问问最近哪个地方的叉烧饭正宗。他们普遍对柯锐不大理睬,这也不奇怪,对温培霖是朋友,对柯锐不见得。以柯锐小时候“见人就是一巴掌”的高高在上的臭脾气,几个人小时候大概都多多少少都跟柯锐有些罅隙。柯锐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来这就是单纯为了看看黄奶奶,跟这帮人就点头打了个照面。 可今年不一样。温培霖牵着柯锐的手都站在人群最前排了也愣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打招呼。 一伙人就着规矩把墓碑两侧的杂草拔了拔,用抹布擦擦灰尘,再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对着墓碑磕了几个头就算这么结束了。就像走个过场似的,年年如此。直到温培霖去停车场开车,柯锐肩膀才被人不轻不重拍了拍。 ——“哟。这是...换新人儿了?” 柯锐愣了半晌也没品出这话的意思,几个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讥笑着走了。 到底是成熟了,柯锐并没把那几个人的话放心里,站在原地等温培霖,目光停滞在墓碑前老太太的照片上,小时候的片段像煮沸的锅里的水泡细细密密慢慢悠悠底浮动了上来。他正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柯锐,好久不见。” 一个穿着黑色A字裙留着黑色齐刘海的女生。 她叫齐欢欢。一名癫痫症患者。现在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为了一位心理咨询师。 小时候,如果说,柯锐是因为性格,而光荣地成为所有男生的排挤对象。那齐欢欢,就是因为她每次癫痫发作时躺在地上抽搐可怖痛苦的表现,成为了所有女生排挤的对象。每次女生集体活动,女生都会像躲避瘟神一样避开她。柯锐既不凑近也不避她,但齐欢欢平时用的风油精和发作时用的压舌板都是柯锐用自己攒的零钱买的。 ——“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前不久才从M国回来。” ——“是啊,刚安顿好房子的事就赶来看看黄奶奶。看到大家我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你,你变了真多。不像小时候那么...那么...那么嚣张了。” 嚣张?柯锐被她说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齐欢欢摇摇头笑了笑,手亲昵地点了点柯锐胸口:“你呢,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时候我记得每天看到你都是伤痕累累的,别人就是不小心走路踩了你鞋跟一脚你能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到墙壁上打。整个福利院的小孩,除了我,哪个你没揍过?哦,也除了温培霖。对了,温培霖呢?你俩还在一起么?” 两人面对面,话说到这。齐欢欢忽然惊叫一声,柯锐忙回头,大白天,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雪佛兰像一匹失去控制的野马径直朝两人撞过来,车灯惨白照得周遭只剩下墓碑的阴冷灰色,柯锐眼疾手快钳着齐欢欢的肩把人推到路边,车近乎是擦着齐欢欢的衣角蹭过去的,柯锐耳边全是黑色轮毂摩擦柏油路面的窸窣声和两人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真他妈的疯了。 他们两人站在路的偏左边。正常行驶的车辆根本碰不到两人。 柯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还是先回头问她:“你没受伤吧?” 齐欢欢上下拍着胸脯嘴刚要张开,方才肇事车辆又传来了尖锐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淹没了齐欢欢的回答。冷眼瞧着闹剧的黑色乌鸦此刻也扑棱着翅膀离开了树枝。 柯锐脸彻底冷了下来。他先扶着她在路边坐下,径直走向车子,才迈开几步就震惊得顿在原地。 这是他的车! 车上坐的人,是温培霖! 温培霖想干什么?! 倘若方才车子稍一打滑,齐欢欢绝对会被车子擦着轮廓撞飞出去。 柯锐刚想质问他,车窗就自动放了下来。他以为温培霖会一脸愧疚慌里慌张地跟自己解释车子为什么不受控制等等。可车窗放下来,露出的却是一张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脸。 ——“上车,走了。” 温培霖手臂架在车窗外,勾唇语气平静道。 柯锐:“你刚刚是故意的?” 温培霖无辜地耸耸肩:“跟那个女的干什么呢?” 柯锐:“那是齐欢欢。” 温培霖笑了笑:“嗯。走吧。” 柯锐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温培霖,道:“你不记得她了?齐欢欢。” 温培霖歪头:“或许有点印象?” 疯了。温培霖。 眼前的人是温培霖却又不是他。 青色紫色的血管密密麻麻交错着的,只是一张人皮面具。 柯锐努力压下心底还未缓过劲的吃惊和恐惧,转身走到齐欢欢身边给她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温培霖前几天刚出差回来,可能没休息够...” 齐欢欢却不大在意地摆摆手。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目光下意识瞥向车上男人,整个人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惊恐,瞳孔猛地放大,原本可爱纯真的五官变得狰狞,她张了张口想对柯锐说些什么,可车里男人浅笑着把食指轻轻放在自己唇缝间。 ——“嘘。” 齐欢欢的嘴重新合上。 第7章 老婆别生气 车上。柯锐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转瞬即逝的绿树和马路。 温培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隔着布料去摩挲柯锐的大腿:“别生气了老婆。” 柯锐转过脸:“这不像你。温培霖。” 温培霖也转过脸,与他的目光对视,色情地相交。他始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笑着回他:“没什么像不像的。人都会变啊。” ——“只不过现在的温培霖变得更爱你了,老婆,只要看到你跟别人走得近一点我就不高兴。” / 温培霖似乎从那次出差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可每次柯锐问他,他总能有一堆理由。 ——“你怎么从左撇子变回右撇子了?” ——“他们说左撇子老了以后得阿尔茨海默症的概率更高。”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浅色了?你的衣柜里有很多浅色衬衫。” ——“我穿浅色更衬你。” 这些生活细节倒还说得过去。温培霖突然开始插手柯锐的社交。柯锐的手机虽然没设密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允许温培霖翻看自己的聊天记录。每每柯锐下半身系着条浴巾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看见温培霖拿着自己的手机捣鼓就觉得无语。 柯锐每次都想跟他争辩下,温培霖还是笑眯眯地回他:“我只是更爱你了,生怕你会背叛我啊,这也有错吗。”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烦闷感。 / 最近在下暴雨。玻璃窗外全是雨水尾巴拖曳出来的痕迹。本就常年被雾霾笼罩而成脏灰色的天空此刻更是彻底分不清白天黑夜。 柯锐在看财经新闻,电脑里是炒股页面。 温培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挨着柯锐坐下。柯锐没理他,一是工作不想分神,二是自那天起他们俩就莫名陷入一种诡异的冷战氛围。 冷战,倒是新鲜。他跟温培霖在一起这么多年可能还真是第一次。 温培霖把下巴压在柯锐肩上,原本再正常不过的情侣之间的动作,随着他在柯锐耳边吞吐气息开始变得不对劲。柯锐也很难再无视他,只得把电脑放在桌面问道:“有事么?” 温培霖似乎是被他的态度吓到,缩了缩肩,垂着头道:“相簿。” 一本大约一乍宽的牛皮封面的厚相簿。 里面有从小到大柯锐的照片。 翻开前几页,柯锐的照片少之又少,小时候柯锐不爱照相,更多的是其他福利院的孩子。照片一看就是用便宜的数码相机拍摄的,清晰度非常低,不是失真就是过曝光。 温培霖牵着柯锐的手一点点翻开相簿,趁柯锐不注意整个人就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无尾熊般地贴着。等柯锐发现想挣脱已经行不通了。 温培霖指着一张照片:“你看这张,缺了颗牙齿抱着棒棒糖的你,好可爱。我们一起看相簿好吗?那天我说我对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印象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再一点点讲给我,重新让我记起来,好不好?” 语气真挚。令人潸然。 柯锐心口麻麻的,说不出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内心对温培霖的怀疑和不安并不会仅仅因为这些话就烟消云散。但又不忍心就这么驳了温培霖的面子,配合道:“真的可爱么?换牙的时候,一堆人笑我。我记得你当时本来也在笑,一看到我要发火就瞬间不敢笑了。你不记得了?” ——“...是么?那这张呢?怎么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站在墙角?” 温培霖不回他,只笑着转了个话题。 照片里,一个穿着旧的肥大的水军蓝短袖的小男孩垂着头攥着小拳头站在墙角。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