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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发微信好心问你睡了没，你怎么回的？你回他一句‘你没死我怎么敢睡的’？你你你你这样跟他说他还该不该继续给你刷礼物了？啊？你还想不想赚钱了？还是说你真想在这直播间呆一辈子了是吧！？” 真巧。这儿也能碰上宿镜。 柯锐躲在青花瓷大灌木盆栽边上，再加上周围有个古色古香的屏风，包厢里的人很难注意到他。 听到那句“你问他，你死了么？”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宿镜高高在上的语气，和他顶着那头蜜糖橘的卷发却杀气蓬勃的脸，柯锐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问我睡了没？下一步该问什么，是他想被我干还是想让我被他干？” 宿镜笑了，笑声短促尖锐。 ——“人家愿意进直播间看你，那肯定是对你有点想法，你不点破我不点破大家自己清楚就好了。你...你！！！哎呀....” 包厢里的氛围却远不如柯锐想的那么轻松。 可能因为直播导致长期日夜颠倒作息紊乱，宿镜忽然觉得有点发晕，他撑着桌子，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对面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陈伟嘴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宿镜有点听不清了，脑子里乱成浆糊，窒息，好像模模糊糊中被人拽着头发闷进死水里，抓着桌沿的手用力而变得煞白，青筋暴凸。 动手啊？还忍什么？还是你真的想去卖身啊哈哈哈，能混到这一步也真是窝囊啊。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我就能... 能？你能干什么去？还完违约金还有哪家公司愿意要你？哪个剧组愿意要你？幸好老天爷给了你这张脸，安心陪睡当炮友吧。离开宿峥荣你就是个废物。 妈的闭嘴！ 恶心。想呕。 陈伟见他这幅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开始剧烈地拍动桌子，梨花木的圆桌桌面被他得上下小幅度震动，转过身还想继续宣泄他的愤怒却忽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柯锐还没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陈伟先是愣了半秒转过身浑身开始颤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摸上自己前额，黏腻的猩红的液体在他手心里淌下来。以为是红酒液，直到他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遭的盆栽假山池塘庭院出现重影，陈伟那双眼距极其宽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似乎都要跳出眼眶，嘴张了张半天才吞吞吐吐出你你你你... 又是一声闷响，宿镜手里精致的小碗落了地，变成散落的尖锐的瓷片。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周围的桌子，屏风，假山，开始裂解成拼图般的小碎片。 / 机场。 天稍微晴朗了些。 柯锐拖着卡其色行李箱，28寸的行李箱，塞下一整个活人都绰绰有余。这只皮箱是两人确定关系后柯锐送给温培霖的第一个礼物，到现在虽说箱子外表已经有些脏污甚至拉链都不太灵活了，但温培霖只要出差都一直用着。柯锐看着身旁正办理登机牌的人，道：“这次去几天？” 温培霖把登机牌折好塞进口袋顺便整理了一下方才在出租车上弄乱出褶皱的上衣，才腾出空隙开口：“不好说，可能...三周左右。忙完最后一个项目我就休几天年假，向公司申请员工福利去旅游。” 柯锐向前走一步，替他理了理衣领：“没事儿。旅行不着急。你别太辛苦了。” ——“刚刚吃饭的事儿...你没受伤吧？那个...顶着橘发的非主流小伙子是谁啊？你认识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种朋友呢？” 温培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身上的黑色长款大衣被风吹出了褶皱，全被梳向脑后的黑色短发也有些乱了。 柯锐解释着：“我没事儿。他...我其实也说不上认识。算半个网友吧？” 温培霖有些怀疑地问：“网友？那你这网友脾气还挺暴的。你瞧把那个人给砸的，那个角度...真够刁钻的，专往人太阳穴砸呀？不过，你什么时候还爱管上闲事儿了，以前看到有人自杀跳楼打架抢劫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是不愿自己身上粘上一点腥。方才倒是出手够快的，我还以为那个小橘毛是你朋友呢。” 柯锐被他的形容逗笑了：“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高高在上吧？我小时候也是拿过见义勇为的奖状的好不好。” 温培霖不给他一点面子，嗤笑道：“是是是，你那奖怎么拿的？你跟胡永发生点口角，放学了就去小路口蹲人家把人打了一顿，谁知道正好，胡永怀里揣着几百块靠着打劫低年级小孩儿学费得来的赃款？你打完学校保安就跟上来了，稀里糊涂把你夸了一顿。” 两人边笑边在航站楼里穿梭。高大清俊的身影始终是一道移动的风景线。 ——“行了，还有四十分钟左右，我先去安检吧，那走之前...要不，抱一个？” 温培霖话落脸色没变耳根子却像烧着了一样，他不自然地挠了挠鬓发，眼神乱飘。 明明是法律都认可的夫妻，更深入的都做过很多次了，这些亲吻拥抱牵手却还是很尴尬，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好像两个人凑得稍近一些都得不自在得奓毛。 柯锐笑了一下，把行李箱放在原地，手机一直拿在右手里，他张开双臂偏头说：“我反正准备好了。” 温培霖立马向前凑近他怀里，两人面对面靠近着，呼吸着，嗅着彼此的气味，感受着心跳，体温。离得近了，是接近三十的温培霖，是往常老道也严肃的温主管，对着柯锐鸦黑的眼睫毛，唇， 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一片。无言时刻，柯锐的手臂在温培霖宽广的背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料子的纤维感。两人都闭着眼，耳边只剩下高铁穿过轨道的震动声和风擦过耳边的窸窣声，但柯锐的右手却很不合时宜地抖了一下。 黑色的屏幕亮了。 手机传来一条消息。 宿镜已成为你的好友，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机场跟温培霖分手之后柯锐回负一层准备开车回去。 坐到驾驶座上却先把手机打开盯着屏幕那条通知思索了半晌。 手碰到方向盘之前先在消息框里打了一行字。 ——你还差多少钱？我可以先借你。 发完消息手机甩在副驾，柯锐自嘲地笑了笑。脑子里又忍不住跳出方才看到的颇具暴力美学的画面，宿镜笑着，手里握着碎瓷片，半跪在地，猩红的血一道道成股地顺着他的手心小臂往下流，说不清是宿镜的血还是方才沾上的陈伟的血，两人眼神当下对上了。 宿镜的那双眼睛。 太像了。像他小时候刚到福利院，四五岁，被几个十来岁的所谓的哥哥姐姐推进活动室，他们笑着对他招手说跟他好好聊聊交流感情，肉乎乎的拳头却像锤子一样落在他脸上。他像条狗似的鼻青脸肿地瘫倒在地，黑发被汗粘湿了，跟污血混杂着贴在额头上，被黑发挡住的，除了一块块青紫的淤血，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像狗一样可怜。 柯锐当时脑子一热从屏风后出来搂着宿镜起身，先拨了急救电话，宿镜当时像是要昏迷了，他拿起他的手机，没密码，轻而易举地打开，点开聊天软件，他把他的联系方式输了上去，点击，请求添加好友。 那就让我帮你吧。所以麻烦你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丧家犬似的眼神了，行么。 这话对现在的宿镜说，更是对以前的柯锐说。 柯锐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从碎片似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真真是跟温培霖待久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爱做好人好事了。他自嘲地叹了口气。 蓝色指示牌上显示距离A市还有十公里。白色Toyota像一道疾驰的闪电。车轱辘在柏油路上平稳地滚动着。好像一进入A市，周遭又变得死气沉沉起来。周遭再也难听到车鸣笛的嘈杂也难看到霓虹灯的光晕。好像只剩下暗沉的云彩和来不及西沉的落日。 第5章 有病 居民楼的声控灯又坏了，无论柯锐怎么跺脚拍墙都无用，暂时失去视觉之后，嗅觉总是会变得异常敏感以至于楼道里呛人的烟味和油腥味无孔不入。好在没了灯，楼梯的脏兮兮的贴满了治不孕不育和电信广告的水泥墙也不再丑陋地暴露在空气里。口袋震了一下，柯锐以为是温培霖飞机落地了给自己发的信息，可细想似乎这个点不太对温培霖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才对，摁亮屏幕才发现是宿镜。 是可怜的缺钱大明星啊。柯锐笑了下。 宿镜发来了一条信息：明天下午三点，圣庭酒店，602。 老实说，柯锐没明白，宿镜这条信息的意思。他原先预料的是会直接收到他的银行卡号。 难道是，宿镜对自己不放心以为诈骗呢，所以想先约自己在酒店谈一谈细节？ 第二天中午回家，柯锐做好饭接到一个视讯，温培霖给他打的，估计是忙完了抽出空了。视频里温培霖穿着棕色条纹西装领带都褶皱松垮地卡在领口，眼底全是乌青，看样子又没少熬夜跑业务。 柯锐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手机，身上就穿着无袖白背心和一条围裙，露出两条精壮的手臂。他向来不擅长撒娇说情话，只能放下盘子把脸凑近手机摄像头无言地看着温培霖。温培霖一看见柯锐脸上立刻浮现笑容：“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呢？” 柯锐笑了笑翻转摄像头：“葱爆虾。土豆丝。蒸蛋。” 温培霖作势擦了擦嘴角：“想死你做的饭了。出差这几天顿顿预制菜。” 柯锐其实不会做饭，也就这几年跟温培霖结婚后开始学的。放在十年前柯锐是绝对不可能相信锅铲在自己手里除了作为爆人头的武器之外还能有别的用处的。这也没办法，温培霖嘴巴叼，肠胃也不好。好些忌口的，柯锐除了工作日，周末一般都亲自在家掌厨。 柯锐把手机架在支架上用筷子夹起一只虾放进碗里慢条斯理地拨起来，低头道：“想了就赶紧回来...” ——“对了，我跟你说，我吗，马上又要干件好人好事了，准备对我刮目相看吧...” 温培霖对这个倒没什么兴趣：“嗯？” ——“也没什么，给一位走投无路的小朋友提供了点经济上的援助...就是那天那个非主流，你见过他的，本来是因为那天我...” 柯锐似乎还挺想把这段故事说完，刚说了个开头手机开始提醒网络不稳定，那头温培霖突然把脸凑近摄像头，先是左顾右盼了一阵最后偷偷摸摸地用手捂着嘴边小声道：“那头的经理来了，我先不说了。” 还没等到柯锐的回应视频就突然中断了。 柯锐没说什么，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拨起了虾壳。 / 下午三点。柯锐随便穿了件卫衣出门。起初他以为宿镜订的酒店是那种办公用的，类似mini会议室的房间。直到他脚踩在羊绒地摊上，雕花的房门从内被人推开，预想的投屏白板，办公桌全部无影无踪，反而还露出了一张双人大床和上半身赤裸的宿镜时，柯锐脑子一钝，绷着的弦全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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