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也可能只是他们医生之间的矛盾,他只是单纯跟林德辉不和。 但无所谓,两个人至少有个相同点。 那股想吐的冲动没有了,季厌深吸几口气。 冯石正在打游戏,他的任务是看着季厌别死别跑就行,至于医院里怎么给季厌治疗他不关心,所以来往的医生护士他也都不在意,撩起眼皮看了眼周离榛,然后低头继续挥舞着手指打游戏。 心里还啧了一声,这个工作还真轻松,看着生活能完全自理的病人,包吃包住,打着游戏就能把钱赚到手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活儿,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 - 季厌跟周离榛保持同一个姿势对视着,季厌坐在病床上不动,周离榛站在那里也不动。 最后还是季厌先受不了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新来的周医生,你这又是什么新的治疗方案吗?盯着我看,就能把我治好吗?” 周离榛一直在观察季厌,观察他的状态,他的反应跟情绪,每一个细节跟眼神都不想看错。 季厌的头发很长了,发尾长过下巴搭在肩上,额头跟脸颊两侧凌乱的湿头发打成几绺,微微往上翘着,眼睛里的红血丝很明显,眼眶也是红红的,看着像是哭过。 因为长期身体精神折磨,季厌脸上几乎没什么肉,身上的病号服很空荡,顶上两个扣子没系,细弱的脖子下面就是瘦到有些突出的锁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病号服上的条纹跟褶皱也在动。 季厌挪着身体想下床,裤腿往上窜了窜,半截绷着的小腿都在外面,脚踝上束腹带捆绑留下来的红紫痕迹全部暴露在外。 “他们给你上束缚带了?”周离榛又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季厌脚踝上两三道叠在一起的痕迹问。 “你是医生,有什么好惊讶的?”季厌带着刺反问。 在疯人院里,医生对不听话的病人使用束缚带是很常见的事。 他每次逃跑,或者试图逃跑时,他们都会把他绑起来,把他手脚捆得死死钉在床上,他越挣扎他们捆得就越紧。 季厌抬了抬屁股,往下扯了扯裤腿遮住自己带伤的脚踝,赤着脚踩上地板站起来。 上床时拖鞋就在旁边,但季厌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他偏头去看冯石,冯石游戏正打在关键时候,压根儿没留意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还在咒骂队友傻逼。 周离榛走到床边,握着病历夹的手搭在病床上,弯腰从床底拿出拖鞋,摆在季厌脚边。 地板凉,还很潮,季厌很少会赤着脚,看着摆在眼底的拖鞋,脚趾不自觉蜷缩了几下。 “谢,谢谢。”季厌来到这里之后,这个词就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他厌恶害怕这里的一切,现在这个陌生的词突然自己就蹦出来了。 哪怕雨季要来了,季厌的嗓子也像缺水的干涸地一样,开裂难听,很不自在。 潮湿的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周离榛抬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说:“要下雨了,小心着凉。” 季厌点点头,穿好拖鞋,问:“周医生这么晚了,还来查房?” “今天林德辉把你的病历信息转给我了,所以想来看看,”周离榛说,“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过了。” “困吗?” 很困了,但季厌还在强迫自己一定要睁着眼皮。 “今天我们算是正式见过面了,”周离榛的声音明显轻了不少,“以后我们会天天见面,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想做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药物的镇定安眠作用已经开始发挥,季厌麻木着答:“想说什么都可以吗?我没有病,我不是疯子。” 季厌整个人都是麻的,这句话一直挂在他嘴边上,所以麻木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更麻了,那句“我没有病”又原模原样黏回嘴边,等待下一次再吐出来的机会。 周离榛没有顺着“精神病”的话说我相信你,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认真思考判断他的话。 但是,有几个精神科医生会相信一个确诊了的精神病患者试图辩解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离榛才重新开口。 “我认真看过你的病历,幻觉,错觉,思维混乱,行为异常,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典型阳性症状,诊断没有错误,但……” 一个但字,季厌的麻木裂开了一条小缝,但汹涌而来的困意他实在是挡不住了。 季厌张开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瞪着困出眼泪的眼睛,等着周离榛“但”字后面的话。 “但我是一名医生,所以我需要时间对你做更多的观察跟评估,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客观诊断。” 这回季厌的身体彻底撑不住了,也不管周离榛还在病房里,直接躺回床上合上眼,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今晚我们先聊到这里。”周离榛知道季厌是真的困了,他走到床边,拉过被子盖在季厌身上。 季厌困出来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早晨有露水的青草叶也是这个模样吧。 周离榛的联想一闪而过,松开手里的被角:“晚安,明天我再来看你。”
第3章 我说了算 周离榛是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季厌不知道。 雨季的雨说来就来,又凶又急,好像着急冲刷掉整个世界的灰暗,后半夜季厌的梦里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季厌晚上噩梦不断,一会儿梦到季林风大手一挥,两个身高体壮的保镖跑过来摁住他的手脚。 一会儿又梦到那个12岁的弟弟季成瑞,他对那个被宠坏的孩子讨厌至极,平时回去也没少教训他,但还不至于把一个孩子置于死地推他下楼。 季厌确实丢失了那段记忆,那晚他跟季成瑞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是怎么滚下楼梯的,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季成瑞一口咬定是他推的。 真相是什么季厌想知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查,人就被季林风拉来了疯人院。 梦里的场景虚虚实实不停转换,最后片段转到了新来的医生周离榛那。 新来的年轻医生没有被疯人院的环境浸染,所以还保留着一点儿职业素养。 不像是林德辉,哪怕周鸿安说楼下的断腿三花流浪猫是只狗,林德辉也会颠儿颠儿地跑过去,用热脸贴上院长的冷屁股沟,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周院长眼神儿真好。 要是林德辉的脸不是热的,他也得自己扇自己巴掌,把自己扇热了才行。 至于其他人,在这间医院里,最权威的人说他有病,那他就一定是有病的。 但梦里周离榛说经过诊断确定他没病,还说会给他出具无病的诊断结果,他可以离开疯人院了。 美梦最后中断在他左脚即将踏出疯人院大门的那一刻,季厌是被走廊上的鬼哭狼嚎声吵醒的。 这栋楼里夜晚被药物催眠的“疯子”陆陆续续都醒了,疯癫的事儿每天都在重复上演,早晨只是开始。 季厌隔壁病房住的男患者是个诗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站在窗口吟诵自己新创作的诗歌,见到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吁“精神自由”。 他的精神自不自由季厌不知道,他只知道诗人被关进来的原因,是他在病发期间砍伤了自己的爱人,理由是爱人的精神不自由。 再往那头走,5床患者也是个男人,以前还是个演员,前两年在荧幕上小火过一段时间,在娱乐圈里被个金主看中包养了几年,偏偏他对只拿他当成玩物的金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被分手后,那个演员三番两次纠缠金主无果,开始了各种自残行为,甚至出现了各种幻觉跟多重记忆,他幻想自己还跟金主在一起,甚至甜甜蜜蜜结了婚。 后来的某天短暂清醒了几个小时,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割腕自杀未遂,最后被自己姐姐送了进来。 季厌听其他护士闲聊的时候提过,演员的病房里到现在还摆着金主的照片,他每天抱着照片自言自语,他的幻想还在继续。 最让人唏嘘的,是三楼正中间一个病房里住着母女三人,因为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母女三人先后发病,她们三个人不能分开,所以都被分在了一间比较大的病房里。 她们的房间经常会传出各种怪声怪调的嘶吼,有时候像猴子,有时候像鸟,有时候像海豚,有时候又什么都不像,只有尖锐刺耳的尖叫。 季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他可怜着他们,也可怜着自己,发酸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冯石的鼾声让季厌的思绪又回到小小的病房里,季厌翻了个身,隔着睡帘瞪着那边,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把冯石扎透。 冯石睡在护工陪护床上,两个人中间有半包围式的帘子挡着,季厌不只一次反抗过,他不习惯跟陌生人睡在一个房间里。 但他的反抗毫无意义,一个被家人强制性送进来的病人,他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他跟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冯石睡觉从来不会受外面声音的影响,每天呼噜声震天。 季厌想,如果真碰到想要寻死的真病人,冯石这样的护工看不住任何人,但他季厌不会自杀,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季厌下床走到窗边,把脸贴在窗缝上,外面的毛毛雨飘在脸上,他闭着眼一点点感受。 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冷气吹着他的后背,外面闷热绵软的丝丝雨雾滑过他的脸,这样的冷热交替,能让季厌保持清醒。 他的身体也需要呼吸外面的空气,哪怕味道并不好闻,下过雨后空气里又多了一股子土腥味儿。 “季少,你醒了。”冯石睡够了才醒,打着哈欠,挠着自己油乎乎的头。 季厌脸还贴着窗缝,冷哼一声:“不像某些人,死猪一样,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影响不到。” 冯石根本不在意季厌的冷嘲热讽:“外面那些声音,天天听都习惯了,没有那些声儿我还真睡不好。” - - 早饭有人准时送到,季厌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粥,饭后护士也准时进来送药,今早来的是刚从B区调来的护士。 小护士也是刚来医院不久,之前一直在B区病房,前两天才申请调来A区,刚毕业的年轻人好奇心就是重,什么都想看看,她想看看传说中的A区病房,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季厌看了眼来人,又是个陌生人:“唐眉呢?”这几天一直都是唐眉来送药。 “唐眉昨晚值夜班,已经下班了,今天轮到我了。”小护士说着话,还观察着季厌。 季厌的脸除了憔悴一点儿之外,看不出别的异常,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A区的病人,看着不像有病的,她先倒了杯温水,又拿着季厌的药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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