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沄不想让陶岁为难,陶岁也不想让她伤心,两人只好各退一步——她转了两千给陶岁,说之后不会再转,陶岁也收下了。 他如愿留在北珲市,但并不在学校里住,其实他上学期就从宿舍里搬出来了,找了人合租,房子有点小,但价格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合租室友性格很安静,叫夏珉,跟他一样不怎么和人讲话,两个人都有兼职,平时比较忙,回来也只待在自己房间里。 虽然搬出来是有一点辛苦,但不至于再一天到晚都绷紧了神经,害怕被针对,用厌恶的眼神包围。 只因为他是同性恋的事被舍友公开。 大一刚开学第一周,陶岁不小心被自来熟的舍友发现了解锁后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男生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拍的,像素不太好,画面有些糊,黯淡的灯光映着人的侧脸,眼睛闭着,是在睡觉。 照片的视角有种难以言说的暧昧,且只有零星几个软件挡住了额头,像是刻意露出了整张脸。 这是陶岁高一那年,闫衷生他气又好不容易被他哄睡着后,他偷偷拍的。 舍友状似不经意地问是谁,是他哥哥吗? 说是哥哥,也没有错,陶岁从小到大都这么叫闫衷,闫衷也总被说是他没有血缘的亲哥哥。 可陶岁没有回答,这里离家太远,他不想和任何人讲话,他也不愿意闫衷做他的亲哥哥。 舍友却缠着他问,不是?那是喜欢的人? 陶岁还是没反应,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就在舍友自讨没趣准备扭头找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又突然嗯了一声,很轻,又很认真。 陶岁说不上来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犯这一下倔,他很后悔,不该为一时的幼稚和冲动给出回答,他应该也做一个哑巴,这样和闫衷更配,闫衷也不会非要和他分手了,他也不会被迫要和人交流,不会说错话。 大概只有一周时间,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这不是一个好身份,他又开始被很多人讨厌了,几个舍友都明里暗里排挤他,他没有办法,即使是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他也很害怕,害怕回到宿舍,一整晚都睡不着。 睡着了又要梦到闫衷和他分手,他也害怕。 北珲离家实在太远了。 陶岁不懂怎么变成这样,这和他想的他要的完全相反。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不该回答那句喜欢的人,不该不小心让舍友看到壁纸,还有哪里也做错了?闫衷为什么非得和他分手? 他就该是一个哑巴。陶岁想。 他不该做和闫衷不一样的“正常人”。 暑假过去得很快,陶岁马上又要开学了,到时候他准备在学校图书馆或者食堂兼职,周末总是有实验要做,他没法出校。 “你还有三天才走是吗?” “嗯。” “工资下个月中旬结给你吧。” 陶岁点点头,和饭店老板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认真打包着饭菜。之后的长假他也打算来这里,这家饭店包午晚餐,不用自己花钱,可以省很多。 今晚的菜是蒜蓉茄子,陶岁最喜欢这个,因为和闫衷做的味道很像,他甚至愿意花钱买。 下了公交,天色已经很暗,路边的灯经年未修,时不时会闪两下,陶岁拿手机照明,从居民楼之间狭窄的通道小心走过,闻到别人家飘出来的菜香,顿觉饥肠辘辘,加快脚步往上跑,打开门没看见夏珉给他留灯,猜到夏珉是还在加班。 他弯腰换鞋,听见有人在上楼,脚步声越来越近。等他直起身准备关门时,一抬头,那张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有很短又好像很长的时间里,或许是一秒,或许是十分钟,陶岁认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可能他真的该去看第二次医生了,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不止像现在一样产生在出租屋门前见到闫衷的幻觉,甚至还会记忆错乱,以为自己没有和闫衷分手。 陶岁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张脸。 楼道里有些暗,墙上的声控灯年份和路边的灯一样久远,它不闪,却不知道哪一次声响就会唤亮它,陶岁从来没有成功过。 如果不是幻觉,那就是看错了。这么暗,是他看错了。 可眼前的闫衷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很可怕。陶岁扶着门的手一直抖,不受控制地后退,打包盒从他手中掉落,啪的一声。 楼道里的灯亮了。 闫衷的脸,眉眼,身形,和墨色瞳孔里倒映着的他的轮廓,都无比清晰地映现出来。 陶岁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哑巴,可是思念和习惯似乎更具有威力,冲破了他的恍然和恐惧,他嘴唇动了下,很轻的一声。 “哥。”
第3章 手语 楼道里除了并不同频的两道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的了。 陶岁喊出口后,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再一次相信这只是他的幻觉。他在心里倒数,数第几秒灯才会灭,眼前的人会不会随着灯灭也一起消失掉。 然而在声控灯熄灭前,那人带着黑沉沉的影子压过来,先一步遮挡住了所有的光源。 屋内的灯还没有开,陶岁总是要换好鞋关上门之后才愿意开灯,所以要是夏珉比他先回来,就会习惯给他留灯。 直到现在,陶岁才开始后悔没有早点改掉这个习惯,他明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夜盲症已经很严重了。 ——在闫衷朝他逼近的时间里,他都只能僵硬着身子徒劳地睁大双眼。 扶着门沿的手被人轻易扯开,陶岁听见轻轻一声门响,室内彻底暗了下来,闫衷明知道他有夜盲症,却不肯帮他开灯,只看着他无措地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抓住自己的手臂,手指用力地攥紧。 胆子还是那么小。 闫衷将人搂近。 “……” 陶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真的哑了,连哥也叫不出来了。 而闫衷就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细细打量着他,十分模糊的,但已经足够用目光描摹出的轮廓,眼睛里隐约的一点亮光,无法聚焦却定定盯住他双眼的方向,也不出声,只是很急很急地呼吸。 还像上一次除夕见面那样瘦吗?还是更瘦了? 他们已经有三百五十七天没有说过话。 闫衷想,陶岁见到他,还是叫他哥,而不是像电话里那样,用生疏别扭的咬字叫他,闫衷。 宝宝。 在一片黑暗里,闫衷也回应着陶岁。学着看过很多遍的视频,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只模仿嘴唇的动向和规律。 陶岁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压抑古怪的气音,抓着他手臂的手抖得厉害,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再开口:“……开灯。” 然后急促地倒吸一口气,右手朝闫衷身后伸去,胡乱摸索着要找墙上的开关。闫衷却依然紧紧盯着他的脸,原本墨色无波的双眼也翻涌起丝丝缕缕无法克制的情绪,抬手一把将他手腕扯回,另一只手臂箍紧他的腰毫不费力地带着他往里走,抵上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时抬手敲了两下,而后低下头,等待他的回应。 陶岁几乎已经傻了,不知道是被突然出现的闫衷吓的,还是被闫衷不许他开灯吓的,贴紧闫衷的身子整个都在抖。 闫衷安静盯了片刻,突然低头吻了上去。 陶岁呼吸一滞,激烈的心跳重重落了两下,又虚虚变得缓慢起来。 在陶岁上高中时,闫衷有时也会吻他。 但从来只浅尝辄止,好像吻就只是吻,用嘴唇碰碰就是吻,吻他的额头,脸和鼻尖,好几次他故意仰头去碰闫衷的嘴唇,闫衷都很快偏开头,又去吻他的耳朵。 他忍了又忍,后来终于生气,大声质问闫衷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闫衷就静静等他闹完脾气,然后把他抱到怀里,揉他的头发,用手语和他比:“你还太小,我想再等一会。” 那时候陶岁就想,快点长大吧。 可现在陶岁不想了,陶岁想回到小时候,就算闫衷不再吻他也可以,只要闫衷不说分开的话,愿意让他留在身边,留在辽城。 等陶岁从回忆里回过神后,闫衷也松开了他。 他像是被闫衷吻懵了,唇上还有深深的齿痕,泛着一胀一胀的刺痛,舌根也是麻的,呼吸间满是闫衷的气息,灼热地压迫着。 闫衷从没这样吻过他,仿佛恨不得要将他生吞下去,吻得深又重,咬他的时候也一定要他感到痛。 闫衷又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陶岁僵硬地摇摇头。 他心下安定,知道陶岁和自己之间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他们几乎不用太多语言,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陶岁被闫衷抱着走进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后也如他所愿开了灯,但紧接着就是下一个吻,闫衷把他压在门上,扼住他的下巴吻他,另一只手臂缠紧他的腰,他费劲力气踮起脚,头晕目眩地承受。 紧闭的牙关被用力抵开,闫衷勾住陶岁的舌头咬,陶岁吃痛得瑟缩了下,手指在闫衷手臂上抠出几道指甲印,忽而又被舔弄起敏感的上颚,哼了声无助地仰起下巴想躲,却是让闫衷吻得更深,侵略般地占有领地,暧昧的水声带着湿意不断往耳朵里钻。 陶岁没法呼吸,被这深重而绵密的吻逼得缺氧,脸颊已经扑上大片红晕,睫毛湿漉漉地缠在一起。 他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不是幻觉。 否则为什么闫衷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吻他?是不是他和闫衷真的没有分手? 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夏珉回来了,看见地上的打包盒,疑惑地提起来叫陶岁的名字。 “陶岁?你在房间吗,陶岁?” 夏珉很快走近,敲门声贴着后背响起,刺激着耳膜,陶岁猛然清醒过来,挣开闫衷,却并不敢应,他嗓子已经哑了,情绪也不稳定,正紧抿着唇哆嗦,闫衷却盯着他双眼俯身又吻了上来。 “……!” 陶岁吓坏了,也气坏了,挣脱不得怕动静太大,一双眼睛通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但闫衷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知道他刚刚就流过眼泪。 他松开陶岁,脸上是和陶岁截然相反的平静,犹如置身事外般打着手语:“跟我走。” 陶岁愣了下,霎时间又懵又恼,他像是被夏珉的声音给唤醒,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闫衷,那个非要逼他分手的闫衷,不是幻觉也没有看错。 他心里赫然升起腾腾的怒火与委屈,又不能出声,只能用还在发着抖的手比:“你走,从我面前消失。” 陶岁动作用力,带着满身的抗拒,眼眶里盈着许多泪,要落不肯落。 闫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瞳孔泛着冷色的光。 门外的脚步远了,夏珉回了自己房间,陶岁紧紧咬着牙,不去和那双眼睛对视,想开门让闫衷离开,刚一错开视线,就看见闫衷拿出两盒避孕套,塞进他手心里,然后比:“那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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