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祝令时不注意,他摸到灯笼底部有一串文字凸起,触感不像英文,更像汉字。 叶罗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起来,是四个小字,上面写着安氏集团。他想,这个集团的业务倒是广泛,昨夜在中心广场放了几个小时的烟花,现在又做起了年货生意。
第4章 今天还没开过张,祝令时正在等第一笔单子。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店铺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接起时,叶罗费正用苕帚清扫店铺招牌上的积雪,他听到祝令时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一道帘子传出来。 “新年快乐啊兰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 “哪里哪里,这两年经济都好,大家都能赚到钱……这两天打算年前在岳城扫一次货?嗯,没事儿,大家都忙,请我吃饭这事儿还是算了,咱们年后再说吧。” “账单是一万五千五百八十二,我的生意多亏兰老板这一年来的支持,您这边什么时候过来我这清一下今年的账?” “抹零?可以啊,这样吧,您少给二百块,就算我祝氏茶铺送您的过年费了……” 再到后面,祝令时的语速稍稍加快,有些听不清了。 叶罗费进了屋子,刚好看到祝令时挂了电话,他皱着眉,漂亮的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满。 “怎么了?” “还能怎么,”祝令时愁眉苦脸地坐下来,“这个姓兰的客户说结账的时候让我给他抹个零,抹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祝令时刚到岳城,年纪小,面生,为了站稳脚跟,给大客户特许的权利是账单一年一结,进货可以先赊着。 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意人一个比一个精,不仅砍价比大城市的狠,逢年过节还让祝令时主动给他们抹个零,算作过年费。 没来岳城前,祝令时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叶罗费不了解本地人做生意的行规,他只能试探着问:“会亏吗?” “亏倒是不会,但是我让利了呀,”祝令时沮丧地说,“岳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今天给他开了这个头,别的客户回头又要我抹这么多,那我一年少挣多少钱?你们一个月工资九十一,这几家店铺里这么多员工,我怎么养得起?” 更何况这种大客户每年要的货都挺多,祝令时为了稳住他们,并不按市场价出售,给的一般都是批发价,其实这种走量不走利的东西并不比零售挣得更多。 叶罗费揉了揉自己亚麻色的头发,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那不能,答应。” “我还没说完呢,这人直接给我挂了。”祝令时有些气愤。 叶罗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走,找他。” “找他?找他去做什么,”祝令时挑眉,“兰老板说过几天来咱们这。” “要钱,”叶罗费解释,“当面要,有用。” 祝令时觉得有点道:“但是我不能放着铺子不管,我走了这生意怎么办?” 留叶罗费看店有点儿不现实,他和本地人沟通起来挺费劲的,许多客人见店里只有一个老外就不愿意买了,祝令时实在放心不下。 叶罗费又说:“新年,大家休息,不会很忙。” “新年放假了人们才会出来逛街呢,”祝令时纠结地说,“快过年了,肯定有人想买点儿茶叶回去送人,要不算了,我们还是在这干等着吧。” 叶罗费:“可是,五百,比较重要。” 祝令时叹了口气,这倒是。 元旦节三天小长假,生意一直冷清,他今天守着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卖几十,但出去要个账没准能让自己少亏点儿,这么一看确实得走一趟。 他决定了,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穿衣服,收拾收拾,现在立刻去东八条市场。” 化雪天冷,祝令时找出自己最大号的羽绒服给叶罗费穿上,可看上去还是紧绷绷的,不太舒服。 原来一米八竟然和一米九差这么多,他的衣服,叶罗费每一件穿起来都很勉强。 祝令时在心里又记了一笔,确实该给这个大洋人买几件新衣服,也不知道东八条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尺码。 他把自己的围巾、帽子和手套都翻出来,将叶罗费捂得严严实实,尽量让路人不会轻易注意到他。 上个月叶罗费帮忙给码头送货,推着小推车路过一条小巷,正赶上里面的小学放学,一群小学生没见过这么高大、长相与岳城人迥然不同的外国男人,一个个捡地上的石子丢他,叶罗费回来以后,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看得祝令时有些生气。 从那以后他都会尽量降低叶罗费的存在感,让他不那么招摇,过的舒服点。 叶罗费话少,也很听话,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很有距离感,说起话来倒是和颜悦色的,也没有初学中文的老外咬字过度的坏习惯,大家都能听懂他的意思,总的来说很好相处。 祝令时帮他穿衣服时,男人微微弯下腰,将自己修长的脖颈露出来,认真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青年给自己戴围巾。 他们一起关了店门,叶罗费将钥匙收到自己口袋,走到祝令时面前站好,期待地望着他:“怎么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八条批发市场,同样在城中心,离这里不远,绕两条街就到了。 坐公交有点不值当的,打车更不可能了,祝令时说:“骑自行车吧,我载你。” 说着,他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了锁在店门口路灯下的自行车锁,拍了拍座椅上的干雪。 叶罗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祝令时问:“怎么了?” “我骑,”叶罗费从他手中接过车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坐。” “你不认路,我怎么让你骑?”祝令时推了推眼镜。 “我,学过,”叶罗费穿得太厚,向他走过来时略显笨重,“你教我,方向。” 祝令时拗不过他,只得坐上那辆略显破旧的单杠自行车后座。 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在大街上缓慢地骑行着,本想低调点,但现在看上去更加引人注目了。祝令时一手把着自行车坐垫,另一只手伸出来指挥方向,两人慢慢磨蹭着,竟然也骑到了东八条市场的门口。 祝令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摸出车筐里的锁套了上去,对叶罗费说:“我们去百货区,那个姓兰的今天在这里进货。” 叶罗费第一次来这种大型批发市场,进入商城后,他的目光不断在四周逡巡观察,发现这里很干净,不像菜市场,没人叫卖,大家各司其职,也算是井然有序。 为了揽客,一楼有个卖袜子的店摆出了两台巨大音响,路过的人都要捂住耳朵听那首风靡全国的《还珠格格》主题曲,祝令时熟练地带着他坐扶梯上了二楼,直奔一家叫“凤翔百货”的地方,刚一进去,里面的服务员就拿着个筐子出来招呼:“零买还是拿货?” 祝令时对她笑了笑:“都不是,兰江波的货在你家装箱?” “是呀,”服务员没再招呼他买东西,连忙将塑料筐放下,转身对收银台的女人道,“老板,这里有客户。” “来了!” 女声立即响起,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漂亮女人放下计算器,从桌前站起来,她烫着及肩的小波浪卷,唇红齿白,精明而干练。 见到祝令时,她眼前一亮,招呼服务员扯了两个红色塑料凳子让祝令时坐下。 “祝老板,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趁着两人寒暄,叶罗费眯起眼睛看向收银台上的名片盒,准确地认出了女人的名字:程英。 这时程英的目光也转移过来,放到叶罗费身上:“祝老板,这位是?” “店里来的新员工,姓叶,你们叫他小叶吧,”祝令时随口胡诌,“他生病了,怕传染大家,所以捂得严实。” 叶罗费知情识趣地嗯了一声,程英看着他帽沿下露出的亚麻色发丝和深邃的眉骨,小声问祝令时:“老外?你上哪找来的?” “姐,都是巧合,”祝令时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但他中文挺好的,日常交流没问题。” 程英继续和他说起生意,又提到找兰老板要账难这件事。叶罗费站在祝令时身后默默听着,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 祝令时和人说话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腰板挺直,也不知道从哪养成的规矩,总之看上去很有礼貌。 也很健谈。但好像不论和谁、不论说什么都有得谈。 叶罗费的视线略过青年每一个部位,最终停在耳垂上那个棕色的小痣上,和鼻梁上的那一点一样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小,不易被人发现。 这时他注意到另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祝令时身上,于是转过身去看,只见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偷偷看向祝令时,小声交谈着什么。 程英同他一样敏锐,于是笑着打趣说:“祝老板,你看你每次来我这,服务员光顾着看你,都不干活儿了。” 祝令时脸一红,刚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程英紧接着道:“你今年过完年也二十五了吧,还没对象呢?这事儿得抓紧了,你看你长得跟个明星似的,怎么还愁找女朋友呢。” “我不着急,还年轻呢,”祝令时讪笑,“程姐,在大城市里二十五岁真不算什么,三十岁结婚的大有人在。” “年轻是年轻,赶紧趁着年轻找个一样漂亮的,和你正搭配,”程英说,“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这还了得,祝令时连忙说:“实不相瞒,程姐,我昨天刚失恋了,短期内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程英睁大眼睛:“失恋了?咋回事儿?” “就是被甩了,”祝令时垂下头,“他是首都的大学生,之前我们一直异地恋,他嫌我没出息,最近打算回老家相亲,就跟我提了分手。”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服务员伙同程英一齐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世界上还有女人会嫌弃祝令时条件差?简直开玩笑。 祝令时年轻、英俊帅气,性格好,听说还是上过大学的,看上去家境也殷实,在岳城开了三四家店铺,除了没房没车一切都挺好。 就算是首都的女生,也不能嫌弃他条件不好呀。 另一边,叶罗费看着祝令时伤心的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丝困惑。 祝令时昨天去见的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说成情侣关系? 店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祝令时打算乘胜追击,于是接着道:“唉,程姐,他昨天来岳城找我了,刚跟我说的分手,我这一段时间还难受着呢,所以暂时不打算想这事儿了,程姐就不必为我操心了,我就喜欢那个类型的,等我买了房买了车,还会回去娶他的。” 所有女人都为之露出惋惜的神色,叶罗费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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