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飘忽,不自觉绕过叶罗费的胸,又说:“你以后要记得穿上衣服,这里的人都保守,尽量不要光着,这样太招摇。” 叶罗费似懂非懂,立刻换上了自己的睡衣。 祝令时回到自己床上躺好,闭上眼睛静静等男人来找他,两分钟以后,房间门口传来“啪”一声清脆的响,他忙睁开眼,只见房间顷刻昏暗下来,原来是叶罗费按了开关灯。 “只开一盏,”叶罗费解释,“方便你,休息。” 祝令时总归是没说什么,叶罗费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摘下青年的银丝眼镜。 青年睁着凤眼,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祝令时的眼睛长得很漂亮,没了镜片的阻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鼻梁上一点小痣,本来是很柔情似水的长相,可惜他有四百多度的近视,平日里戴上眼镜,显得有些冷淡,没人敢靠近。 他的五官英气却不粗犷,反而十分精致,骨相自然比不上叶罗费这种外国脸,但放在现实中也是佼佼者,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岳城这个偏僻的城市定居。 叶罗费什么也没想,他将眼镜取下,按住祝令时的太阳穴,勤勤恳恳做起按摩的工作。 他就像一个老实本分的员工,在老板祝令时这里安定下来,祝令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指哪打哪,说东从不往西,任劳任怨。 男人力度很大,祝令时被按得有些飘飘然了,叶罗费的呼吸和这昏沉的灯光配合得很好,很快,他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脑袋里扔绷着一根弦,小声问:“大夫开的中药喝了吗?” 叶罗费的手忽然一顿。 祝令时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关心:“那些药材对你身体好,我都让大夫给你磨成面了,冲一杯就能喝,这么方便可别忘了。” 这还是叶罗费头一次不想这么回答老板的话。 自从来了岳城,他已经见识过多种当地特色了,但中药是他最不能接受的那种,这东西喝起来实在是苦得让人难受。 他没有接话,转而按起祝令时的腿。 这双腿修长、笔直且十分匀称,是叶罗费见过最好看的腿,隔着蚕丝睡衣,他放轻力度,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在祝令时身上留下痕迹。 伴着缓和的力度,祝令时睡着了,睡前还死撑着半睁开眼叮嘱他:“中药……记得按时喝。” “嗯。” 叶罗费应道。 见青年睡熟了,男人站在床前许久,沉默地盯着那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帮祝令时盖好被子,轻轻关上门,在二楼转了转,最终还是去厨房取出没喝完的中药渣,简单熬了一会儿。 痛苦地喝完以后,叶罗费皱着眉将玻璃杯洗了,放在橱柜里,披上一件外衣,静悄悄下了楼。 他取来钥匙,将门口的锁解开,向院子的另一端走去——祝令时的书房在那里。 平时生意不忙或节假日的时候,祝令时很少跟铺子里的员工凑在一起,他爱在书房自己一个人看书听音乐,可以说,这里是祝令时最常待的地方。 有次叶罗费敲开书房的门,进去找他的时候,祝令时靠在暖气旁的小沙发上睡着了,留声机里传出一个女人柔婉的歌声: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祝令时陷在柔软的沙发毯里,睡得很香,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上去很乖。 按摩店的刘师傅说,书房里那一架留声机是洋货,价格不便宜,旁边放着的光碟也都是正版,甚至有的还带签名,英文、日文都有。 很显然,能支撑起这种收藏的爱好,他的家境应该不简单。 叶罗费想起那些让祝令时分外紧张的信件,抬手按开灯,悄无声息地在房中摸索起来。 摸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书柜最下面那一层。 打开盒子,他按照顺序取出信件,一封一封地看了起来,大部分汉字看上去都能解那个意思,只有小部分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叶罗费注意到一个笔名叫“绣前”的人和他频繁书信往来,祝令时的笔名则是“starlight”。 他极有耐心地翻阅,或许是太久不看汉语的缘故,阅读速度很缓慢,但他看得十分认真,确保自己能读懂每一句的意思才换下一句。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叶罗费缓缓念出这句诗。 音调准确,流畅自然,瞧上去完全不同往日那般笨拙。 “这是什么意思?” 叶罗费突然有些懊悔自己早些年没有跟着外祖母多学一些中国的古诗,现在想知道这句诗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 祝令时今天出门是不是为了见这位“绣前”? 还记得清早时分,祝令时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一大早起来就洗澡、擦头发,搭了好几身衣服还喷了香水,吃过早饭后便打了辆出租车去岳城的长途汽车站了,那架势肯定是要见重要的人。 夜里回来时,他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分明就是见面不太顺利。 能让祝令时如此魂牵梦萦,叶罗费猜测这位“绣前”是个女人,但为什么祝令时却说他今天失去了一位男性友人?他会为了一个男人走神走成这个样子吗? 叶罗费默默记下了这个叫“绣前”的人给祝令时写过的所有诗句,这才将它们重新好放了回去。 不能说毫无收获,只是这种收获有些令人费解,他一时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关了书房的灯,叶罗费悄悄上楼,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梦。 昨夜睡前放松了一把,醒来时,祝令时觉得自己的精神特别地好,俗话说新年新气象,上个世纪的事就留在上世纪吧,2000年一定要好好过。 他摸索着在床头柜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今天是法定节假日,店铺里的员工还在休假,估计生意也不会太兴隆,于是也懒得好好打扮,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件套头衫穿上。 出卧室门时,叶罗费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我做好了,”叶罗费对他笑笑,“多吃一点。” 祝令时看了眼手表,有些头疼:“你起的太早,早饭应该我做才是,你还在养病就多休息。” 让一个受过重伤的国际友人天天殷勤地跟在身边伺候,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叶罗费却摇头,一字一句地解释:“我,有用,你不会赶我走。” 祝令时没话说了。 他倒是不会赶叶罗费出家门的……看这样子,叶罗费一定是误会了。 前段时间他提议要不要去警察局报个案,帮叶罗费找找家人,联系一下,没成想被叶罗费以为自己要抛弃他,沮丧地说:“我,没有身份,那里,很不好受,很破烂。” 这句话说的太含混了,祝令时还是准确解了他的意思:叶罗费觉得自己没有ID卡这个东西,查起来麻烦不说,期间还要被扣押,住在很差劲的地方。 他想了想也是,决定善心大发再多收留叶罗费一段时间。 估计是叶罗费有了危机感,自伤好能行动以后,他变得特别会讨祝令时欢心,打扫卫生,按时叫早,现在甚至开始按时做早饭了。 祝令时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望着眼前的煎蛋和面包片,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好久没吃这种早餐了,还有些不习惯。” 叶罗费认真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努力学。” “这样就很好,健康,”祝令时微笑回绝了他的好意,“谢谢你的早餐。” 叶罗费显得心情很好,他起身点开收音机——听早间新闻是祝令时的习惯。 “今天是2000年1月1日,天气晴,早上好,欢迎收听《晨间新闻》,1999年由瑞士选民投票通过的新《瑞士宪法》于今日正式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独资企业法》正式施行……” 一场和睦而平淡的早餐就在新闻播报的过程中度过。 叶罗费去厨房收拾餐具了,祝令时则穿上大衣去前厅开店。 他将金属闸门推上去,店铺门口的帘子放下来,把铺子里的每一盏灯按亮,照常检查茶叶的情况,还好北方的冬天气候干燥,茶叶不易受潮。 祝令时去店外晃了一圈儿,看到大街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人,元旦节一过,春节也就不远了,不少店铺老板正踩着凳子给自己店门口挂红灯笼,看着很喜庆。 眼镜又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祝令时看不清东西,啧了一声,转身去了隔壁陶瓷店。 这家店什么都买,瓷花瓶、瓷餐具、瓷茶具……老板常年不在,都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坐镇,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和蔼。 “周叔,”祝令时跟他打了个招呼,看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福字忙前忙后,道,“也在贴春联啊?” “祝老板,新年好新年好,”周叔连忙热络道,指了指身后,“我们老板说让弄得喜庆点儿,年中的时候估计要来岳城视察呢。” 祝令时好奇:“你们老板不是岳城本地人?” “不是,远着呢,”周叔说,“祝老板,今天怎么没见你铺子里那几个小伙子上班啊?” “法定节假日,他们休假去了。”祝令时顺手摸了一个瓷杯把玩。 “城里就你这么讲究,你看我们这些个体户谁讲究这个?”周叔笑了笑。 “所以我这才过来想托您这儿的兄弟帮忙买几个灯笼挂上,”祝令时把茶杯放下,从大衣里摸出一个钱夹,“不然整条大街就我家寒酸,客户见了也不愿意进来逛。” 他这话说了也没人信,这街上谁不知道,祝令时对自己的店铺最有要求,货物摆放要整齐,招牌要时尚、好看、洋气,他最注重的就是门面。 周叔见他取出五块钱要递给门外忙活的员工,连忙上来拦住:“多大点儿事啊,不用祝老板掏钱,正巧我这有买多了的灯笼和对联,你都拿去,都拿去,不要钱,就当新年红包了。” 说着,他真从收银柜子下面取出一个大塑料袋,只见里面红彤彤的,什么都有。 祝令时脸皮薄,不想占别人便宜,但周叔十分执拗、怎么都不肯收钱,无奈,他回到店铺里,包好了几两好茶,招招手唤叶罗费过来。 “你帮我把这茶叶送到隔壁,我自己去周叔不愿意收。” 叶罗费接过茶盒,只见祝令时将那个大塑料袋推给他,说:“快去吧,这是人家送给咱们的,一会儿还要贴上呢。” 叶罗费点头,略一弯腰,掀开门帘走出去了。 这么高的个子,肯定上一米九了,祝令时腹诽,正好,他贴对联不用踩高梯子。 叶罗费回来以后,十分自觉地帮祝令时布置起店铺,能不让祝令时干的就决计不让他碰,很快灯笼就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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