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用绳穿挂在脖子上有很多种可能,程在野思绪翻飞,直到姜守言把一件白短袖递到跟前:“给你。” 程在野飞快瞥了眼他左手无名指指根,上面没有长期戴戒指留下的戒痕。 没有订婚,也没有结婚。 程在野不由松了口气,缓缓道:“谢谢。” 姜守言:“不客气。” 他又重新靠回了窗边。 程在野在原地停了几秒,往前走了几步,把短袖搭在椅子上,伸手拽住后领口,开始脱衣服。 灰色背心顺着他的腰脊一点点往上,微弓的肩背像是翱翔海面的鸥鸟的翅膀,带着最原始的、不被拘束的力量。 程在野弯腰放下湿了大半的背心,刚拿起短袖准备往身上套,就那么不经意透过浴室那面镜子,看到了身后的姜守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窗沿上,光线从后给他的轮廓撕了层绒边,五官却融在一片雾似得阴影里。 程在野觉得那阳光晒不透他,反而映得他轻飘飘的,好像随时能从窗口栽下去。 似乎对程在野这么久没动静感到困惑,姜守言微微偏了视线。 偷看被当场抓包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只是很轻很缓地笑了笑,那笑不到眼底,礼貌疏离,让人看起来莫名觉得有些……痛。 空气惬意安静。 程在野忽然转过了身,那些张扬野性,透着蓬勃生命力的所有都完完整整袒露在姜守言眼前。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一个稍近但不冒犯的距离。 阳光带了层薄温晒在程在野身上,他缓缓垂眸,落在姜守言手边,问:“姜守言,今天可以加到你的微信吗?”
第4章 沙排 程在野把带来的那株向日葵料完了才走。 就像Martim最开始说的那样,房间虽然不大,但东西都很齐全。 姜守言坐在沙发上,看程在野从一个不起眼的橱柜里拿出了花剪,保鲜剂和酷似梵高星空的花瓶。 然后又把插好了向日葵的星空花瓶摆在窗台上,和姜守言随手拿的葡萄酒花瓶放在一起。 余晖染红了天际,程在野的影子被光线拖长,落在姜守言指尖。 姜守言垂眸看了半响,开口说:“时间不早了。” 程在野转过身:“嗯。” 姜守言把程在野送到门口,合上的房门逐渐隔绝掉最后一丝炙热,空气里只剩门缝漏进来那点苟延残喘的苍凉。 姜守言垂眸站在原地,仅剩的活力好像也跟着一起抽空了。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靠在门边缓了会儿才走到沙发躺下,盯着窗台上那一大一小两花瓶向日葵发呆,花瓶背后是一片橘红的海岸线。 直到余晖完全散尽,天空蒙上一层灰暗的光。 姜守言兜里的手机连震了好几下,把他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思绪拽了回来。 姜守言动了动手指,摁亮手机屏幕,又在刺眼的蓝光里眯眼适应了一会儿。 是程在野的微信消息。 崭新的聊天界面里弹了三条白色的对话框。 —我到家了。 —刚和Paulo一起吃了饭,所以晚了点。 —Paulo就是帮我出租房子的朋友。 姜守言刚把三条消息看完,对面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你吃饭了吗? 姜守言回了个“嗯”,也不知道应的是上面哪一条,显得敷衍又冷淡。 对话框顶上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两秒后消失。 三秒后又变成正在输入中… 等待的过程有点无聊,姜守言随手在即将黑屏的屏幕上点了几下,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点进了程在野的朋友圈。 不像姜守言寥寥几条里一半是工作相关,程在野的个人生活丰富到让人有些艳羡。 一如姜守言第一次见程在野感受到的那样,他身上蓬勃的生命力是在长风、雨水、阳光里自由生长的痕迹。 不同国家,不同地点的风景照,往下翻好一阵都翻不完。姜守言拿着手机,点开了最近几条。 一月在挪威北角看极光。 二月在阿尔卑斯山滑雪。 三月在西西里岛追寻那个神秘而又美丽的传说。 四月在丹麦斯瓦诺克感受北欧最灿烂的阳光。 五月在克罗地亚十六湖徒步。 六月,姜守言一顿。 六月在葡萄牙,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贝伦蛋挞蓝底白字的遮阳棚。 这是一家历史近两百年的老店,葡式蛋挞的起源地。 姜守言第一次来里斯本的时候慕名排队买过,没想到外婆还挺喜欢吃,后来他每次过来出差都会带点回去。 程在野房子里常备的蛋挞也是这家店的,只是姜守言依稀记得这家店从来不接外送订单。 姜守言切回了聊天界面,对话框安静了好一会儿没再有新的消息。 天已经完全黑了,葡萄牙人悠闲的夜生活拉开帷幕,楼下时不时传来几句欢快的葡语。 姜守言有些困了,他放下手机回房间洗了个澡,洗完后套着宽松的短袖边擦头发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看到里面空空荡荡,才想起之前备的葡萄酒都喝完了。 没有酒精的辅助,姜守言睡得格外困难。 夜色浓稠得令人感到窒息,在床上不知道翻来覆去过了多久,姜守言终于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砸东西的冲动,从床上爬起来,拿了外套手机和烟盒上天台吹风。 头顶星辰璀璨,大西洋的海风吹起姜守言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晃几下又熄灭。 姜守言很缓慢地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很好地压制了他心底的烦躁。 他陷进藤椅里,偏头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几条五个小时前,来自好友程在野的微信消息。 姜守言顿了一下,用拇指划开。 —抱歉,刚刚朋友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明天是周六,他们约我一起去打沙滩排球。 —想问你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 —如果没有的话,你愿意一起来吗? 隔了两三分钟,又是一条。 —我刚好把衣服还给你。 * 葡萄牙人的周末几乎都会选择在沙滩度过,游泳冲浪打排球,或者只是单纯在滨海清吧喝酒聊天晒太阳。 下午两点过,正是太阳最灿烂的时候,姜守言穿着短袖短裤拉开门,看着外面能把他晒化了的阳光,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点毛病。 姜守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天边好像泛了点白,矮桌的瓷碗里摁熄了五根烟。 等他再次醒过来,盯着聊天记录里,自己凌晨四点五十发的那个“嗯”字,沉默了很久。 但说出去的话断没有再反悔的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算再不想做,也能在面皮上套一层欣喜的壳,属于成年人的生存法则。 更何况,他也并不排斥这件事。 姜守言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往门边的挂篮里看了一眼,然后像往常一样,和一朵绿心向日葵对上了视线。 楼底传来开车门和关车门的声音,姜守言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就看见了穿着花衬衫和花短裤的程在野,倚在车边戴着墨镜,仰头看向二楼。 隔着一顿距离,他冲他挥手:“姜守言。” 姜守言总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他叫的很奇怪,不是语音语调上的奇怪,相反程在野发音很标准,只是很温柔,温柔得会让姜守言有点恍惚,这三个字本身就是这么暧昧的么? 楼上的三角梅被养得自由,长长的枝条顺着粉墙蜿蜒向下,玫红落了点侧影在姜守言鬓角。 程在野手指抵开墨镜一角,眼尾被光晃得微微眯起,他笑得恣意,声音又很沉稳:“姜守言,我们一起过去吧。” 地点还是之前那片海滩。 有几个朋友先去占位置了。 姜守言和程在野并肩走着,林荫滑过彼此肩头,又在明媚的光线里交错着向前。 程在野偏头看了眼还在啃蛋糕的姜守言,程在野今天放在挂篮里的是拿破仑。 “没吃午饭吗?” 姜守言懒洋洋点了点头:“起的太晚了。” 程在野想起今天早上凌晨五点收到的回复,现在看来不是醒得太早,而是根本没睡着。 程在野问:“时差还没调过来?” 姜守言咽下嘴里糕点,漫不经心嗯了声。 姜守言不经晒,走了这么截路,鼻尖已经红了,额角也出了层薄汗。 他们顺着小路下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打了,两人制沙滩排球,场地占的不大。 旁边有人叫了程在野一声,姜守言看过去,认出来是上次抱着程在野冲浪板和他挥手打招呼的那个人。 程在野偏头和姜守言说:“他叫Vi。” Vi很激动地跑了过来,用口音很重的葡氏英语和姜守言打招呼:“(你好,又见到你了。)” 姜守言用葡语回:“(你好,我是Riley,你可以和我说葡语,我能听懂。)” Vi像是没反应过来,还是用英语回:“(是吗?真的太好了。)” 程在野听不下去了,Vi的英语确实有点折磨耳朵,重音总是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他拍了拍Vi的肩膀:“(你可以说葡语,Riley能听懂。)” 这还是姜守言第一次听见程在野说葡语,语速不快,嗓音微低,听起来很有韵味。 Vi看到熟悉的面孔,脑子好像终于能转过弯来了,但再转过去看姜守言的时候,又顿了顿,似乎在脑子里完成了一场很复杂的语言转换:“(抱歉,看见东方面孔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说英语。)” 姜守言笑了笑:“(没关系。)” 那边打沙排的人停了,抱着球陆续过来打招呼,程在野很耐心地和姜守言介绍他的朋友。 大家友好地和姜守言握手打招呼,夸他葡语说的很标准,长得也很好看,姜守言挨个道谢。 最后是Paulo,一头蓬松自来卷,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开朗的小虎牙,他一字一顿叫了姜守言的中文名字,边说话视线还边往程在野身上看。 程在野很坦荡地装瞎。 简单认了遍人,大家开始分区域闲聊,打沙排的打沙排,晒太阳的晒太阳,姜守言长期在空调房里工作,不怎么参加户外互动,也不经晒,就坐在阴影里躲懒乘凉。 Vi和他坐在一块儿。 程在野站在场地上和朋友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排球递给朋友,走到姜守言这边。 姜守言抬眼看他,他把背上的小包取下来,放在姜守言脚边。 “帮我看看包?”程在野取下墨镜,蹲下来,仰着脸看人的时候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包里有矿泉水,你渴了可以拿来喝,”程在野边说边把水拿出来,“还有饼干小零食。” 他把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然后脱了上衣把那件花衬衫塞了进去,随后他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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